15秒后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再一次进入我的耳朵。我在这诺大的B城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至今唯有他一人的声音,会让我觉得心安,让我往日坚硬的心瞬化柔软。
这座城市的冷漠、孤独与薄凉,也唯有在这声音响起时,才会离我远去。漂泊在外的这些年里,每当这声音响起,我的血液里都会被注入一股强大而不可抗拒的暖流。
这样的暖流,说不可抗拒显然是不合适,也是不合理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我找不到可以确切形容它的词汇。
这样的暖,这样的心安,我又怎么会去抗拒!不会的,事实证明我从来都没有抗拒过。这声音每一次响起,都让我如同迷途的孩子回到了家,我喜欢这种感觉,并深深的依恋它
“丫头!昨天怎么不接电话?没什么事吧?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接。”白领导用他一向缓慢而低平的语调问我。
他的声音向来如此,即便是三年前,偶尔批评我时也从未高亢过,仅仅只是会把关键的话语加快语速,以此来显示他的愤怒或者严肃。
其实我向来也是不惧他的,只是后来发生那件事后,我对于他的感情却有了害怕,害怕自己做错了事情让他讨厌,更害怕软弱无能的自己,会令他失望。
我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只有对我的家人才能有的,所以很多时候我无法定义,他对于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类似于亲情,可是却又没有血缘。我也曾想过,这或许就是恩情,可是我对于他,又不仅仅只是基于报恩。
我希望他健康,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日日紧皱的眉头,在他余下的生命中,每一天都可以舒展,更希望他的生活能欢喜无忧,这所有的希望都超越了我想要报恩的心情。
“没什么事的领导,放心吧!最近忙着编撰整理新的小说和诗集,所以一直都没有跟您联系!”我怀着深深的愧疚跟他说到,仿佛在跟他解释一般。
我的内心是愧疚的,毕竟他对于我而言不仅仅只是领导,也不仅仅只是恩人,虽然我现在还说不清楚他对于我而言,究竟是怎样特别的存在。
“没事就好,丫头!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开会。联系不联系的其实不打紧的,我一个糟老头子,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事。”在说到联系不联系时,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欣慰,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笑容,因为他的声音是带着笑的。
“嗯,的确是个老头儿了,不过还没糟!”我也咯咯的笑到。
白领导在电话的那头也呵呵的边笑边说“你说没糟那就没糟吧,你说了算!”。
简单的寒暄之后,我在电话里告诉了白领导——董菲儿来咖啡馆找我的事,也告诉了他——董菲儿给我信封,要求我写白荷的事。
白领导听到这些以后,突然就沉默了。
片刻之后,白领导问我:“给你的是什么东西?”语气却不再像之前轻松了,转而是一种严肃的语调。
我告诉他——我把信封扔在了书柜上,并没有打开。因此我也并不知道信封里的内容,我只是告诉他里面有一个U盘,还有一支笔,这些都是我摸到的,至于剩下的是什么,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白领导听过后又是沉默,这相继而来的沉默,让我的内心再一次被不安吞噬。
我开始怀疑董菲儿是否真的另有目的?如果有,那么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今的我早已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因此我对于她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我们的生活是完全平行,根本没有交集的。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来找我,还让我写出真实的白荷呢?
这股强烈的不安让我即便是听着白领导的呼吸声也无法寻求到安宁。我想这一刻就算是我此刻正待在白领导的身边,也无法让我这根被狐疑拨乱的心弦安定下来。
沉默过后,白领导终于说话了。他告诉我“U盘倒是真的U盘,那支笔,可不见得就只是一支普通的笔啊,丫头!”
然后又接着问我“她见你的事儿还有谁知道?是谁告诉她,你在咖啡馆的?”
我的回答还是只有“我不知道”四个字。
白领导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丫头,不管怎么样,不要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要再搅进这一滩浊水里了。白荷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再恨她也没有必要跟董菲儿一起去落进下石……”。
我不等白领导把话说完就插嘴问到:“她怎么了?”
白领导并没有告诉我白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告诉我——她现在住进了精神病院,目前地生活也无法自理了。
听到这些后,我告诉白领导我已经不恨她了。离开的这三年里,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忘了她了。
白领导最后跟我说,如果我想去看白荷,他可以带我去,也告诉我——让我离董菲儿远一点。
我知道白领导想法,也知道他是真正为我考虑的,他希望我能忘却生活中所有的不幸和伤痛,怀着一颗良善的心,慈悲而幸福地度过余生!
但是我并没有告诉白领导,我想写白荷的打算。因此,自始至终,我写这本书,他都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想来为了不让他生气,我也是不会写的。
他曾经告诉过我,这家公司于他而言就是他的孩子,可是我要客观公正地去写白荷,定然是撇不开,这家对他来说像孩子一样的公司的。
这样的事,换作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想必都是接受不了的吧。因此,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我去伤害他的孩子呢?伤害他这一生的心血呢?
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会违背我的心愿呢?又怎么会违背客观事实而去歪曲现实呢?关于这本书,我自始至终,内心都是纠结而挣扎的,以至于,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我都在梦魇中挣扎。
疲惫,终日的疲惫长久的折磨着我,这感觉,比当年白荷对我的折磨更加令我痛苦。我在白领导的心愿与我的心愿中纠结、沉沦、挣扎.......
可是最终,在不违背他的心愿与不违背客观事实的选择中,我选择后者,在不违背他的心愿与不违背我的心愿之间,我也自私的选择了后者——不违背我自己的心愿。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选择了不违背他的心愿,那么写“白荷”这件事必定会成为我终生的夙愿。
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他看到了这本书,我又该如何求得他的原谅呢?我是希望他能原谅我的,虽然我知道,我伤害了他的孩子,揭露了孩子身上隐藏多年的伤疤,对他而言,就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可是我依然希望他能原谅我。
这样的挣扎让我痛苦,痛苦不堪。
我知道,我的痛苦是不会结束的,直到白领导真的原谅我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所能做的只有忏悔,深深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