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兴达。”
“到。”
“埃里克·蒂斯。”
“到。”
“钟玄九。”
“到。”
“到。”
点名到这里,答复的人很明显不止钟玄九一个,引得教室里一阵哄笑。
玄九病好之后,便被卓新带到了一个叫做“开刑学堂”的地方,跟着本地同龄人学习永恒大陆上的常识。
“名字是钟玄九的那几个都给我站起来!”传来的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语气很是严厉。
原来,这里有不少的学生很是厌烦在这里学习,选择了逃课。出于互相“帮助”,那些来教室的同学便在老师点名的时候,担任起了代替逃课的人答到的“职责”。
也难怪,教课的是一位烫着一头白色卷发的老婆婆,视力很是差劲,就算她戴上眼镜,也根本看不清教室里究竟有多少名学生。
可是这一次,玄九是新来的。同学们竟然认为玄九并未在教室里,有些过分“热情”,争先恐后地替他回答,就这样闹了笑话。老婆婆虽视力不佳,耳朵却并不背——那么多人同时说话,她肯定知道是何缘故。
“叫钟玄九的那几个人——站起来!”
玄九先是一愣,接着便起立什么也没说。
“没人敢承认?”老婆婆声音高了很多很多,努力瞪着大眼镜后面的小眼睛,显得有些可爱。
空气仿佛静止了,除了玄九,没有人回应。
“既然没有人站起来,那我就讲课了,算钟玄九缺勤。”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婆实在拿这帮学生没有办法,只能开始讲课。
“老师我在。”玄九小声说,显得有些缺乏底气。
“在还不赶快站起来!什么毛病……”老婆婆脸都红了,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老师我一直站着呢。”玄九说完,班里又是笑声,比前几次还要响亮,有些肆无忌惮——只是不知他们是在嘲笑玄九,还是在嘲笑教书的老婆婆。
“还笑!咳咳咳……”老婆婆越发气恼。她的嗓子里已是被一层厚厚的痰液堵住,让她止不住地咳嗽着。可怜的老婆婆一边捂着嘴,一边示意玄九坐下。
待气氛缓和一些后,她终于开始了授课。课上所讲的,是一个叫做永恒之门的仪器。讲台上的她声情并茂说着,还在黑板画出了一个蓝色光洞来用作示意。可是这个东西,玄九多少感到熟悉。
“永恒之门,是我国最重要的工具,有着凭空创造物质的强大力量。我们所食,我们所穿,我们所用,都来自于它。所以它也被称作'王国的心脏'。永恒之门,有着悠久的历史。它是被第一批从原世界过来的人中一个叫作泰克威尔的人发现的,这个人也就是我们尊敬的先王。为了感谢他,永恒大陆上的先民把他及其子孙推上了王位,永恒王国就此成立。”
老婆婆说着,讲台下的同学心不在焉地听着,超过半数的人早已经打起了瞌睡。
玄九却并没有任何困意——他去过永恒之门所在地平止城,而现在老婆婆所讲的知识——什么物质不灭啊,凭空创造物品啊,永恒之门是个永动机啊……一切一切,都与玄九所经历的事实完全相悖。
课堂接近尾声时,试卷发了下来。卷上面基本上都是课堂讲过的东西,这反而让玄九犯了难:他到底是要遵从事实,还是要遵从课堂上所讲呢?
左思右想,玄九只好硬着头皮,参照自己的经历,把试卷答了一遍。
“钟玄九,来我办公室一趟!”
坏了……早知道我就按照课上讲的东西来答卷了——这次肯定考得很惨。玄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这个老婆婆,走进了一处办公室。令他更吃惊的是,卓新竟然也在那里,好像已经和那个老婆婆谈妥了什么。
玄九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老婆婆塞给他的,是一张全是“雨点”的卷子,一个鲜红的零分像旗帜一样在试卷的右上角飘荡着。
“说罢,你是不是在和我对着来!班里其他的人,瞎蒙也能蒙对几道,而你全不对……现在外来人水平都这么低下吗?”
“我水平是挺低下的……您课上讲的东西我都不明白。既然我已经来办公室了,那正好——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您呢。”玄九发现自己根本瞒不下去,只好决定坦白。
“说吧。”
“老师,永恒之门真的是个永动机吗?”
“我说是就是!瞎矫情什么!”
“可是我去过永恒之门那里啊,当时我分明看到它是以人做动力的……”
“他就是个永动机,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不管你看到什么——总之以课本为主。”
“那老师,我还有问题……”
“后面的问题要都是方才那种你就可以不用问了。”
老婆婆的这句话直接把玄九噎住,让他沉默了好久也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
“走吧玄九,去办理退学。”卓新的话让玄九很是吃惊。
“我才刚刚来这里半天啊,连个机会都不给的啊?”
“走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退过学,玄九登上了卓新的汽车。
“这是要去哪里?”
“开刑前线。”
“我也不会打仗啊?”
“少问点会死吗?烦死人了!”
玄九想再问,但感觉到卓新的语气很是烦躁后,便不再问下去了。
车子在本来不大的开刑小县城行驶着,头顶上的是湛蓝的天空。车径直开了很久,周围也已不见了道路两旁的建筑。
很广阔的原野在道路两旁被人铺开了。一丛丛草,绿茵茵的,浸湿了正在延展的画卷,一棵棵高俊挺拔的白桦树,矗立在了较远的地方,透过那一片片还在阳光下舞动的白桦树叶,可以看到这幅“画”的尽头,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而路况在此时却突然间变得很差,整辆车开始在路上狂野地上下跃动着,左右摇晃着,飞速旋转的车轮下,也扬起了一大片暗黄色的沙尘。
这一情况让还在欣赏风景的玄九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顺着车摇晃起来,磕碰得很是疼痛。
路的尽头,便是方才在远方看到的那条河流,粗暴地横在了面前。车子,便在河边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
貌似已经到地方了呢……未等玄九下车,他就已经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卓新把油门踩到底,车子还未停稳,便向河里冲去,一时间水花四溅,窗户的视线也被完全遮挡。
河底十分颠簸。整辆车怒吼着,轮胎翻起的石子到处砸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地方的人开车都这么野的吗?玄九又一次想要呕吐,只无奈这次并未忍住,只好吐在了卓新刚刚洗过的车上。
看见卓新阴沉的脸后,玄九这才感到情况不妙,正打算道歉,却发现卓新露出了笑容,说的话也更加地令人意外:“没事,你敞开了吐,实在不行我再去洗一次车嘛。”
卓新阿姨好体贴啊……虽然她有点高冷,但还是很会照顾人的——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感动,我要怎样报答她才好呢?
车终于趟过了河,冲上了对岸。车轮碾压在地上的沙沙声,混着泥水的冲刷声,打破了这片荒野的沉寂。
不知向前面走了多远,车子终于开上了一条还算平稳的水泥路,旁边的告示,写满了用各种语言来表达的同一个名词:“军区”。
卓新在一处5层的楼房前停下车,并没有急着走入,而是把玄九从后座上拖拽下来,拎到汽车尾部,打开后备箱,把里面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具丢给了玄九。看到这一场面,玄九多少有一点懵。
“把车洗干净再来楼里面找我。”
什么,让我洗车?我刚刚一定是脑子进了水,被她感动到才真是见了鬼!玄九这才领会到卓新方才的意思,情绪有些抵触。
尽管玄九想要罢工,但看在卓新是孙铭旧交的份儿上,也只好同意她这般无理的要求——况且这辆车本来就是他弄脏的。
火辣辣的太阳照耀在空中,玄九在卓新的车上忙里忙外,只感觉汗涔涔的很是不快。
将车子打理好后,已是中午时分。五层的小楼里飘出来一股饭菜的香气,挑逗着玄九的嗅觉,逼迫着他咽下一口又一口的唾液——他还没有吃过午饭,又替卓新洗了车,难免已经筋疲力竭。
终于把车洗干净了……玄九一面喘气,一面胡乱地把洗车用具收拾好。
正当他准备锁车,去找卓新的时候,一辆军绿色的卡车从路上呼啸而过,带起来一大片的尘土,将卓新的车又一次弄脏……
“欺负人啊,我不干了!”
玄九说罢,大步走进楼房,头也不回。
刚刚进门,玄九一怔:他看到卓新一直站在大厅口,默默地看着他洗车。卓新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铺天盖地砸下来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你做的很好,吃饭去吧。”卓新并没有因为车子再次变脏而感到生气,语气也比较的平缓——因为车子再次变脏,错在她把车子停放在了路边,而并不错在玄九没有清洗干净。她也没有理由,更没有脾气去让玄九把车子再清洗一遍。
“好,我这就去,不知在哪里吃饭呢?”
“二楼。”
玄九走上楼梯,登上楼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处食堂。堂内坐着的绿色军装听到动静后,便齐刷刷抬起头看向玄九。他们的嘴里还在上下咀嚼着,一个个儿活像正在反刍的牛羊。
近乎是众目睽睽,玄九像做贼一样,迅速地端起盘子盛好饭菜,在食堂的一角坐下。
“怎么来了个孩子?”
“是啊,这么小就要来这里戍边吗?”
“唉!现在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这个泰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吗?”
“对啊,对啊。”
“咱还是别说话了,等一会儿那个姓卓的过来,又要罚咱们了。”
“咳咳!”传来的是一个冰冷的咳嗽声,所有的“绿色军装”立刻低下头,停止了交头接耳,使劲儿扒拉自己面前的饭菜。筷子的敲击声开始在还算宽敞饭堂里此起彼伏。
玄九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一米七左右的妇女,身体很是健硕,正在快步向他走来。
“去,给我搬个凳子。”
玄九只好答应,在周围寻了一寻,胡乱找到一张椅子搬了过来。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来这里打杂的?”
“我看像。”
“谁还在说话?”一个很高的嗓音,音量大到快挑破了屋顶,很是有穿透力——这气势一反卓新平常的低沉,让整个食堂在一瞬间就被火药味儿充满了,“今天早上的800个俯卧撑没做舒服是吧?都走,再去做100个!”
放下筷子的声音传来,那群人迅速起身,向出口走去。
出于害怕,玄九只好跟上。
“你去哪?快给我回来!”听得一声呵斥,唬得玄九又一激灵——他只好转过身,低着头走回桌前。
他想象里的,是卓新愤怒的模样,可是当他真正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卓新分明在笑,很是温暖,很是阳光,和方才的那副凶相来对比,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人……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