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陆恒在我耳边死了爹一样地哀嚎。
“好热啊~”他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来回踱步,“可我的心怎么那么冷啊~”又开始鬼哭狼嚎地唱:“我深深地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却不爱你,你比****还****,你还给****织毛衣……。”
我说:“闭嘴行不行,吵死了。”
“怎么,喊冤也不行啊?你见过历史上有哪个被戴了绿帽子的还能像我这么宽宏大量?我简直是圣母玛利亚才会在这儿陪你等我的情敌,你的姘头!”
“我又没让你陪,嫌热就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他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那也不行,万一等会那禽兽把你拖到那个荒地里生吞活剥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连拣点吃剩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懒得跟他啰嗦,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下来,远处从歌剧院正门出来的沸腾人流已经逐渐散去,以我的经验,我相信顾林昔和林纾蕾一定会从这个后门出来。
然而等了将近半小时还没见人,我低头看表,已经快到11点。陆恒打手机游戏把手机打没电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拍死一只躺在他脸上的蚊子,不耐烦地说:“走不走?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乖乖跟我走,二是我现在立马就把你扛走。”
我没答应,撑着下巴有些困惑,莫非是我失算了?莫非他们早就已经走了?不应该啊,大晚上的这偌大的剧院就开了两个出口,走后门不向来都是有钱人的惯例吗,再说刚才从前门出来的时候,我前后左右都没有看见顾林昔的车。
“三、二、一。”陆恒兀自点了三个数,突然弯下腰作势就要来抱我,我一紧张抬起腿就给了他小腿一脚,他一边喊着“哎哟”一边往后连退了几步。
“啊!”在他的嚎叫声后紧接着响起来的,是一个惊讶中带着甜美,慌张中带着娇弱的女声,陆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往右边撤了一步,直到看清来人后惊讶地连声道歉,而我蹭地一下从水泥地上站了起来。
主角就这么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登了场,顾林昔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纾蕾,看了看陆恒,又看向我,面色淡然。
“对不起对不起钢琴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陆恒双手合掌像拜菩萨一样地拜了拜:“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从这儿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林纾蕾站定,终于从顾林昔的手臂中抽身而出。她卸了妆,原本绾起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换了一身及膝的浅蓝和白色相间的条纹连衣裙,比起刚才的女神范,这会儿又像邻家小姑娘了,这百变的小妖精真是能让广大女同胞恨得牙痒痒。
她的笑容有几分尴尬,却温温软软地说:“没事……你们也是来听演奏会的么?”
陆恒反应了不到一秒就换回他的本色,半是真诚半是谄媚地奉承起来:“对啊,当然了!刚才你的表演真是宛若天籁,你弹琴的姿势,还有你对曲子轻重缓急的处理都堪称完美。我们听得简直太陶醉了,就是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哦,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们实在是很想再一睹你的风采,所以就特意到这儿等你来了!”
我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无话可说,只好假装四处看风景。然而林纾蕾一看就知道是个特别纯良的姑娘,听到赞美她笑得很是不好意思,善良地道:“你们是想要签名吧?把纸和笔给我吧。”
陆恒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只好扭过头来向我求助。我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包,里头只有钥匙,钱包和半瓶水,连门票刚才出来的时候都被陆恒顺手扔垃圾箱了,只好说:“签在人民币上行不行?还有……请问你们带笔了吗?”
林纾蕾脸上的微笑有片刻的僵滞,陆恒拊掌道:“其实我们就是想见你一面,跟你说上几句话,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一个死板的签名哪里比得上这样的精神交流来得让人痛快呢,你说是吧?”
钢琴才女表示很迷茫,虽然尴尬,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更加心善地道:“那你们是想合影吗?”
陆恒再愣了愣,他的手机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只好又扭过头来看我。我倒是乐于合影,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其实我不想跟你合影,我只想跟你身边的男人合影,只能攥着手机站在原地。
恰在此时,在一旁静静站了很久的顾林昔突然轻笑了两声。
“叶小姐到底是想找纾蕾,还是想找我,抑或是我们两个?”
他平视着我,明明是缱绻的眉眼柔和的目光,语气也是淡淡,听不出任何责备和不快的情绪。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的眼风如斯凛冽,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我咳了一声,仰起下巴说:“我、我们只是来听演奏会的,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们。”说完觉得这个谎话实在是扯得太烂,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蹲点,难道是在这里如厕?
顾林昔眯眼看着我,没说什么,林纾蕾有些困惑地抬头:“你认识?朋友?”
“只是一面之缘。”顾林昔侧过头,垂下眼帘淡淡地解释。我连忙伸出两根手指纠正他说:“是两面,两面!”
他们把目光重新聚焦回我身上,一个好奇,一个淡漠。
陆恒笑了两声:“什么意面凉面,想吃面前面路口有家马兰拉面。”
我立即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对,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店里在搞促销,四人同行一人免单,咱们四个正好可以组个团去吃宵夜。”
场面静寂了几秒,陆恒撇过脸来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林纾蕾也犹疑地说着“不用了吧……。”顾林昔干脆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沉声吩咐道:“祁肖,过来接我,把车开到后门这边来。”
顾林昔和林纾蕾离开后,我搭陆恒的车回家。
原本是开着的车窗,我却觉得夏季风不舒服,吹在身上又热又黏。关上车窗开了空调,却又觉得发冷,冷得我转来转去几乎坐不住,一路的情绪都很糟糕。陆恒估计看我面色不善,一路也没敢惹我,直到车子快开到我家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琰琰,你对那个姓顾的不会是认真的吧?”他的声音有些瓮瓮的。
我头抵着窗玻璃,不想回答。
他又闷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像那些小姑娘一样在追星呢,但想想又觉得你怎么可能是那么幼稚的人,还以为是他欠你钱,或者你想介绍他买宇恒的房子,所以我才陪你来。”
我仍然不语。
“要是你真的看上他,也别骗我说你是看中他的钱,你要是只看中钱,那我不知道多高兴,我这人什么都没有,穷得就剩钱了……还有,你刚才说你之前见过他两面,是什么意思?你在拍卖会前就见过他吗,什么时候见的?我记得他回国好像也没有多久,也就前两个月的事,你们是在国外见的还是在国内见的?”
他叨叨叨得我心烦,我重新按下窗玻璃让风吹进来,外边的建筑矮且旧,霓虹灯和夜景也不像市中心那么漂亮,应该快到我住的小区了。
见我不说话,陆恒仍然自顾自啰啰嗦嗦地道:“我真的是为你好,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我在为我自己当说客,我无所谓。但起码我觉得,我还是比他靠谱多了。姓顾的那个年纪,却连我爸都要忌惮三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屑说我家里老头子的好话,但他毕竟也是商圈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了,连他都经常说顾林昔不是一般地有手段,他想要宇恒跟顾氏合作,谈了半天也没捞到半分好处,扒下表面的那层文质彬彬的皮,顾林昔其实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鬼。”
他打了个转向灯正要拐进小区路口,我说:“靠边停下就行,我去那边小卖部买几个鸡蛋。”
陆恒愣了一下,也只能没办法地靠边停下,我开门下车,他还在身后不死心地喊:“琰琰,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我没好气地回过头,大声道:“是!行不行?!”
“到底为什么?!”
我摆了摆手懒得应了,随手甩上车门,让他快走。陆恒坐在车里执着地看着我,但这里是城市主干道,没几秒后面的车喇叭就哔哔作响,他啧了一声,只好无奈地踩油门走了。
我转身飞快地向小卖部跑去,店老板已经准备要打烊。
到底是因为一个人有什么特性而让你喜欢他,还是因为你喜欢一个人从而喜欢他的一切特性,本来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回答陆恒。而在我今晚这种全然落败的结果面前,其他的在哪里见的,什么时候见的等问题也一概没有回答的意义。任何世间的情感遗憾都完全可以用一句美丽的诗来概括,那是句经典的诗,很经典,它是这样说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情况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