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后的周五下午,我下班的时候在公司门口看到陆恒,他坐在车里招手让我过去,然后给了我两张钢琴独奏会的门票。我拿过来瞄了两眼,还是两张贵宾席,主角正是近日电视娱乐新闻里靠顾林昔绯闻女友身份走红的新星钢琴家,林纾蕾。
我打量了一下陆恒那个不怀好意的神色,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看见情敌之后知难而退羞愧至死?”
他嘿嘿地道:“怎么会?我是在想,这个独奏会顾林昔铁定会去的,你不是想见到他吗?而且情敌这玩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顾林昔没去,你看看这女的到底什么样也没损失。”他又摸着胸口一脸真诚:“琰琰,你知道的,我就是希望你高兴,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我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他就是一个热忱,无私,牺牲自我成就他人的热心青年,且同时还是一个****。不过这一张票的价格差不多等于我半个月工资,不要白不要。毕竟自慈善拍卖之后,我也实在没有机会再见到我想见的人。
我把两张票从他手中接过来:“好,那多谢了,一张我去听,另一张我找个黄牛卖了,卖的钱咱俩一人一半。”
“把我扔下自己去见相好的?你想得倒美!”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又把票从我手中抽回去,“明晚七点半歌剧院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说罢,奥迪R8绝尘而去。
我看着滚滚浓烟的车屁股,有些感慨。
平心而论,陆恒这小子各方面条件都属上乘,长得跟青春电影里头那些又痞气又深情的男主角一模一样,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别说我这样的大龄剩女,就是丢到一群花季少女里,估计也能马上就被抢得碎尸万段。
只不过他有个致命伤,是个九零后。换言之,是个脑残。
我还记得他跟我告白的那天,原本是想叫我去听一场演唱会,我看了看他发来的那个名为“以青春之名”的宣传网页,告诉他说只有老去的人才会去听这种伤痛的演唱会,而我不想承认我已经老去,并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没钱,也不想欠他人情。
他没有办法,又说要陪我走路回家,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在途经的市政公园里停下来,看一群大妈大爷跳广场舞。这个群体看起来比别的广场舞略高级,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在跳交谊舞。
夕阳西下的背景中,陆恒在吵闹的广场舞音乐里一脸深沉地对我道:“琰琰,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我没太听清,凑近了一点把手放在耳边,“哈?什么?”
他注视着我缓缓地道:“你看这些人,他们可能并不富有,只能茶余饭后来这里娱乐娱乐,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跳得那么投入,看起来又快乐又满足。我想这不光是因为舞蹈给他们带来的,而是到了那个年纪,还能有个老伴愿意每天牵着他们的手陪他们跳一支舞。”
我没太明白,讷讷点了点头。
他又说:“其实……我、我喜欢你,平时老逗你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说着说着好像有些急了,伸手抓了抓脑袋,“你千万别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自己也说不好……可能是因为我有恋母情节吧,觉得你让我特别有安全感……还有,每次我看到她们,就觉得看到了未来的你。”
我看向他手指的另一个方向,那边有一群大妈们扭着******在跳秧歌。
下一秒,我愤怒地抓起手上的包就往他身上砸去。
他这样评价和描述我,我气得简直想要跟他绝交,只是因为他是我们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出于糊口的考虑才只能作罢。
回家以后,我在网上搜了搜林纾蕾的资料,果然跳出明晚她钢琴独奏会的消息,据钢琴爱好者论坛里说现在的票价已经被炒到原先的三倍。
我认真地看着她百度百科里的简介,恨不得拿出放大镜开始做学术研究。
我跟顾林昔告白的时候,他一脸无欲无求地看着我:“你很喜欢我,所以你想怎么样?”我说:“所以我希望成为你的妻子,或者女朋友,甚至……。”他仍无回应,我只好道:“没关系的顾先生,我什么都愿意做。”于是我成了他家的狗保姆。古往今来,但凡是女追男的故事,大抵没有哪个像我这样悲催。
眼下最炙手可热的旅美钢琴演奏家,自幼师从世界知名钢琴大师XXXX斯基,12岁就拿了国际青少年音乐大赛钢琴组第一名从此崭露头角,16岁便举办第一场自己的独奏会,18岁又拿下华沙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从而平了国内某著名钢琴家的记录。以其清新温婉,温柔纯善的独特气质正成为新一代青年人追寻的励志偶像。
我研究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这份履历句句属实,堪称完美,除了一个小地方,“旅美钢琴演奏家”,这说明她没有拿到美国绿卡。
我又看了些最近她跟顾林昔的绯闻,其实我并不想看,但是无奈它们充斥了我的屏幕。有他们两人相约一同在饭店吃饭的照片,也有深夜时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的照片,还有共同出席某珠宝品牌剪彩仪式时,顾林昔揽住她肩膀的照片。对了,上次的慈善拍卖,最后也的确是顾林昔花天价拍下了她的钢琴。也不怪乎满世界疯传,顾林昔是为了她才要和现在的妻子离婚。我还想搜搜看顾林昔的妻子长什么样子,却是一张照片都没有看到。
我静静地又看了一阵,把我觉得最好看的一张他们一同剪彩的照片下载下来,然后用修图软件截成了顾林昔的单人照,最后用纸打印出来,贴在我的床头边。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却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留下。网上形容林纾蕾的“温柔纯善”,来形容他才是一点也不为过。
入睡前我在昏暗的台灯下用手指慢慢描着纸上他的脸,思考了很久才睡着,我想我今夜一定有个好梦。
第二天晚上,我如约来到歌剧院门前。这里是整个城市最大的剧院,以前世界最著名的钢琴家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阵势,看来想要出众,还是得看脸。
我到的时候陆恒已经到了,他坐在剧院前面高高长长的台阶上,抱着一桶爆米花在吃,脚边还有两杯可乐,见到我过去,把其中的一杯递给我。
我顿时无奈。
我咬着吸管说:“你以为是去电影院里看电影啊?爆米花是从哪儿搞的?”再上下打量他一番,这家伙居然穿了个七分裤运动鞋就来了。
他不满地道:“这鸟地方附近什么都没有,我开车兜了好一大圈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的。”
我说:“这个不能带进去的,你这么折腾才买到,慢慢吃,吃完再进去别浪费了,把我的票先给我。”
他连忙用一只手护住裤兜:“不行,我要跟你一起进去,你别想摆脱我。”
我着急道:“快开场了,你快给我!”说着便伸手直冲着他的裤兜去,他一手抱着爆米花一边躲我,左转后转地把爆米花洒了一地,又把票拿在手里举得很高,我跳来跳去都没拿到。
突然间,陆恒的动作顿住,手也垂了下来,我顺着他眯起眼睛的方向回过头,看到正拾阶而上的那两个人,也愣了愣。
顾林昔看见了我们,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他也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回过头去,并没停下脚步。似乎我只是个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路人,倒是他那个助理,看见我还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一阶一阶走得不快不慢,而我一直目送他渐渐走远。
陆恒在我耳边把爆米花嚼得嘎嘣响。
“哎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琰琰,你说你这是何苦?”
我又气愤又颓然地道:“我就是喜欢他这种弱柳扶风的男子,不行啊?!”
他喷了一口爆米花,皱眉看着我:“你是不是想说玉树临风?”
我不耐烦道:“无所谓了,反正不都是风扶着树,树靠着风。”
他说:“那你还想不想进去?你要是不想进去了,我们就去附近那个游乐场,现在夜场肯定人少。”
他实在太低估了我,我怎么可能是那种战斗力只有五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的渣渣?
况且我看着那个票价,觉得不进去睡一觉实在太可惜了。
于是我们进了剧院,我大约睡了一个小时,因为钢琴声太吵,总是睡得不太踏实。陆恒就更值回票价,他在林纾蕾出场的时候说了句“哇果然是个美女”,然后就一觉睡到散场。
结束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林纾蕾从钢琴边站起来,走到场地中央向观众鞠躬致意。她穿一身香槟色的长裙,姿态优雅地微笑,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像个真正的女神,比网上的照片还要美丽灵动许多。场边陆续有人抱着花束上台献花,她礼貌地鞠躬致谢,然后把花束送到身后工作人员手中。整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突然间,我看到顾林昔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也捧着一大束百合上了台。
我立马挺直了背。
在万千灯火和礼堂万众的注目下,他把花递给了林纾蕾。后者却并没有鞠躬道谢,而是低下头,闻了闻花香,也没有舍得把花递给别人。
那是一副多么含羞带怯的,少女的姿态。
尤其在我这样近的距离,他们脸上的神情更是看得仔细分明。
场内已经开始有人起哄拍照,顾林昔又展开双臂,示意她给他一个拥抱,他们连身高都这样般配。
口哨声起哄声愈来愈大,几乎吵得我震耳欲聋,脑袋发懵。陆恒在我耳边不屑地嗤了一声:“要不是这姑娘瘦,体重一压过去保证他连站都站不稳,你信不信?”
我顿了顿,转回头说:“他的腿伤真有那么严重?”
陆恒也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只是都说他几乎从来不自己开车,有时候甚至站不起来同别人握手。”
我又沉思片刻,“怎么伤的知不知道?”
“那我怎么知道,也没新闻提过,谁敢问?”他掩嘴打了个哈欠,又笑嘻嘻道:“你也都看到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往台上一看,才这么一会儿两个主角竟然已经人去了无痕,连忙一把拽他袖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