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了五秒钟都没回过神,直到顾林昔又说了一遍:“下来,我在楼下。”
我迫不及待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就跑到阳台边上往下看。顾林昔的车果然停在楼底下,他站在车前,前车灯亮着,以至于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的样子。他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仰起头看着楼上,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我,唇角边弯出了一丝笑来。
甚至都来不及应一声我就挂了电话,睡衣也没换,拿上钥匙趿拉个拖鞋就匆忙跑了下去。
我从楼道里飞奔出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车灯大敞着,司机还坐在车里围观,我真想扑上去拥抱他。我小跑到顾林昔面前,他上下看了看我,唇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我小喘着说:“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啊……还是你来了好久了?”
“不算太久,八、九点吧。”他笑了笑,我却完全呆住,惊讶地道:“你那么早就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弯着眼角看我:“也得等你开机。”
我又愣了愣:“哦,就算这样,你也可以直接上来啊。”
“不知道你住哪一套,就算知道……。”他顿了一下,挑长了声调:“也不知道好不好上去打扰你们。”
我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很是耐人寻味,我寻味了几秒钟,举起双手拼命摇晃道:“没有没有,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么紧张,看来是个男的了。”他又眯了眯眼睛,淡淡笑了笑:“是陆景城的儿子么,昨天非要替你喝酒那个?”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口结舌好一阵,他却又抿着唇角笑了,抬起左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拿着吧,给你打包了点吃的,如果要睡了,就先放冰箱里。我走了。”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把袋子塞到我手里,然后便转身要走,我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被我拉得顿了顿,侧过脸来:“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地道:“你生气了吗?”
“有这个必要?”他垂着眼睛看我,面色淡然,从始至终语气也没有半分愠怒的踪迹可循。我想了一下,以我之前对他的狗腿程度来看,他的确不需要产生嫉妒一类的情绪。但我还是不愿意他那么快就走,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你没有生气的话,能不能多陪我说几句话再走啊?”
顾林昔又定了定步子,静了几秒,突然侧身正对着我,被我握住的手腕灵活地一转,反握住了我的手背。他低声地道:“现在晚上还是有些凉的,睡裤要穿过膝盖,就算是夏天,也要把头发彻底吹干了再睡觉,睡觉的时候,手机不要放在床头边,拿远一点。”
我愣住很久,没想到他跟我说的竟是这种碎碎的念叨。他在车灯的浮光下笑得很温柔,拇指指腹摸了摸我的手背:“上去吧,这里蚊子多,明早我再来接你……明早他总该走了么?”
“嗯。”我憨憨地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除了晚安也再没什么好说的,我拎了拎手上的袋子:“那这个谢谢了……。”但另一只被他握住的手还是不肯撒手,又安静地站了几秒,他笑出声来:“那就给你个谢我的机会吧。”
他把头低下来一点,我愣了两秒才会意,但又有几分踌躇,主要是因为面前的车灯实在太闪亮太晃眼了,让我有一种在片场拍电视剧的错觉。看我频频地往旁边张望,顾林昔似乎也明白过来。然而他只是点了点下巴,甚至都没有打手势,车灯就一下全部熄灭了。我震惊地道:“你的手下都是学过读心术的么?”
他不说话了,静静含笑看着我,暗夜里清澈的眼睛就像泛了一层漂亮的水光。我左右琢磨了一下角度,然后就踮起脚,闭上眼睛在他脸颊上轻触了一下。然而刚要离开的时候,顾林昔忽然双手拦腰把我搂了过去,手臂的力度出乎意料地大。还没等我反应他的唇齿就反侵了进来,炽热的气息猛烈地辗转。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霸道,甚至没有给我任何回应的空间。呼吸被他堵住,舌尖也被吮得生疼,我抓紧了他的衣襟,不由自主地闷哼起来,直到我快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渐渐停下,舌尖退出来,转而在我唇角边慢慢含了含。然后下巴抵住我眉心,放在我身后的手轻轻拍我的背。
我平复呼吸很久,抓着他的衣领小声道:“其实你还是吃醋了,对么?”
他低下头咬了咬我的鼻尖,恨恨地说:“没错。”
第二天早上我被雷动一般的声音吵醒。
昨晚我很晚才睡着,此时太阳穴简直疼得要裂开,我抓狂地从房间里跳出来,发现原来是隔壁阳台上洗衣机在甩干衣服的声音,陆恒裸着上身站在洗衣机前,看见我似乎也有几分无奈,说:“你这洗衣机烘干怎么跟地震似的。”
这洗衣机是房东留下的,二十年前的老款式了,一震起来的确有些吓人,我无奈地道:“它马力大不行啊?”
陆恒撇了撇嘴没说话,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秒,然后捏着眉心把目光挪开,却听见他欠揍地笑起来:“干嘛,不好意思看啊?”
我嗤笑道:“你再回去发育几年吧,就那点鸡骨头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病还没好全就光着膀子,你是不是想得肺炎啊?”
他说:“我病好了啊,出了一身汗,烧都退了。”说着走到我跟前,笑眯眯地:“不信你摸摸?”
我真想呼他一巴掌,我当然知道他烧退了,昨天他出了一夜的汗,被子蹬掉不知道多少次,还不都是我给他盖回去的。我说:“你病好了怎么不赶快回家啊?你家浴室跟花园那么大,还要在我这小卫生间里洗澡?你现在洗衣服,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我没有合你穿的衣服给你换回去。”
“那就什么时候干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呗。”他一脸的无所谓,我却感到很深地绝望,赶紧调头就回房里找了个吹风机。出来的时候看见陆恒又捣腾我的冰箱去了,我连忙警惕地跑过去:“你要干嘛?”
“找点食材做早餐啊。”他低着头在冰箱里翻找,突然顿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斜着眼睛对我道:“看不出来啊琰琰,平时感觉你挺节省的,居然也会去吃这种高级食品,你还挺会享受生活的。”
我莫名其妙,抻着脑袋过去瞄了一眼,原来是顾林昔昨晚拿给我的餐盒,上面大概印了什么饭店的商标,昨晚回来我没敢开灯,就摸黑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些寿司什么的。
我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些饭团子么?”又不是闹灾荒,什么时候大米饭也变成高级食品了。
陆恒翻了个白眼:“你当我这声少爷是白叫的啊,真以为我没见识?这家店我又不是没去过,说吧,你排了几个月的号?下次你想吃找我带你去啊,提前两三天预约就行了。”
“哦,不用了谢谢啊。”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地摇摇头,不过正好有这个我就不用做早饭了,我把他手里的餐盒接过来,拿去微波炉里稍微热了一下,然后就跑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出来以后,我看见陆恒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早间新闻。说句老实话,陆恒的身材比例本来就好,宽肩窄腰的。加上那么年轻,胸肌腹肌都很结实,完全符合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描述。我默默地观赏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精神出轨的苗头了,赶紧回过神来,去厨房把热好的寿司给他端到茶几上,又跑到阳台把洗衣机里甩干的衬衫拿出来。回到客厅里,我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你快点吃吧,吃完再吃点药。我给你吹衣服,吹干了你就回家,再好好休息一天。”
他却侧过脸来,看了我有一阵:“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我把吹风机电源插上,随口说道:“这可由不得你。你等了我一天,我也伺候了你一天了。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你人情了,你哪儿来的就给我回哪儿去。”
说完我就打开吹风机开始吹衣服,吹风机嗡嗡地响。陆恒看着我,静了很久,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些什么。我却听不清,只好大声道:“啊?什么?你说大声点。”
他又看了我片刻,突然一把把我手里的吹风机抢过去关掉,“我说我真是个傻逼!”
我愣了一下,说:“是就是呗,是也不用说那么大声啊……。”
他却咬着牙横眉怒目地看着我,我看他的表情不知为何有点危险,就咽了咽口水,想要悄悄地往后挪个十厘米,可还没等我动作他就已经倾身压了过来,用力掐住我的手腕:“我他妈傻就傻在我对你太客气了,你们女人都不喜欢君子喜欢小人是吧?那我今天就当一回小人!”
我有些恐惧地看着他,扭动双手拼命地想要挣开,可他的力量实在强过我太多,年轻的力量猛烈而强势。我像往常一样抬起腿蹬了他一脚,却反被他的膝盖死死压住,我才知道他不是在玩笑,惊慌失措地说道:“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你脑子烧坏了?!”
他却笑了声:“你说我干什么?你不是总嫌弃我小么,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大还是小!”
说着他便低下头来,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偏过脸去,手上的湿衬衫用力地挡住他。他松开我一只手去拨开衣服,我趁机把手抽出来一把甩在他脸上,陆恒却恍若未觉,瞬间又重新缚住我:“扇我巴掌就这么点力气?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欲迎还拒了!”
我大骂起来:“我迎你妈个头!你再不放开我,我让你断子绝孙!”
“让我断子绝孙?就怕一会试过你就舍不得了!”他又压了下来,身上的炽热的温度透过睡衣传到我身上。他的脸蹭在我脖颈里,我发着抖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说:“陆恒,你不是这样的人,你那么年轻,难道想当一个强奸犯去坐牢吗?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我们好好说!”
他却已经像疯魔了一样,把我两只手腕握在一起,空出来的手往下游移,炙热的手心贴在我腰上。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丝残存的冷静和理智,我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睛,我咬紧牙关冷笑道:“陆恒,怎么说你也是个身份金贵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喜欢二手货,穿别人穿过的破鞋。”
他的动作果然猛地顿住,我睁开眼睛,陆恒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抑住呼吸假装很淡定地看着他。僵持很久,他咬紧齿关,像是恨不得咬死我:“是谁?!”
我淡淡地道:“这还用说么,你不是也知道我前天晚上跟谁走了么?我彻夜不归,你觉得我还能去哪,去干什么?”
他又咬牙了很久,“……我不信。”
我一把推开他坐起来,冷静地整了整衣服,毫不心虚地看着他:“谁在乎你信不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能想象出来我跟他到了什么程度,那就是到了什么程度。”
他看着我很久,眼睛憋得有些红,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讶然和痛心:“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笑出声来:“跟他在一块就是作践自己,被你欺负才是应该?那你就当我贱好了,起码我是心甘情愿。”
“我不欺负你,琰琰,我不会再欺负你!”他有些慌乱地摇头,又朝我靠过来一寸,我连忙踉跄地站起来,退开有两米的距离。陆恒抬头看着我的反应,眼睛越发地红了,慢慢地也站了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缺钱吗?你说,你跟他睡是不是为了钱?还是你真的喜欢他?就算你是真的喜欢他,难道你以为他不是在玩你?!你居然还说你心甘情愿?你怎么就那么傻?!”
我哑了几秒,叹了口气:“我没办法。”
他却越说越激动:“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你嫌我哪里不好?!不够成熟,年纪小?难道我年纪不大,感情就也是儿戏吗,我还从来没有对谁那么上心过!还是你嫌我不像他那么事业有成?这个不要说十年,五年,你给我五年就够了,你就不能等我几年?!”
我僵僵地站了很久,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向我表达过这样真诚而炽烈的感情。我也从来都是个追逐者,太明白他此时的悲伤和不甘,我看着陆恒发红的眼眶有一点心疼,还有许多感动。甚至有一瞬间我想,如果我答应他,或许我以后的生活会比现在轻松很多,世间不论是什么样的情感都终会被时间冲淡,而我也终会释然。
然而,我却还是说:“对不起,我没办法。”
静了几秒,陆恒捡起地上的衣服,再不发一言地摔门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阵,去把乱成一团糟的沙发重新铺好,然后坐在凳子上干巴巴地吞了两块寿司,接着回房间去收拾了一些衣物。没过多久,手机响了起来,顾林昔说他已经到了楼下。我换好衣服,再去洗了把脸,然后就下楼去了。
司机出来帮我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我自己开了后座的车门钻进车里,顾林昔看着我进来,春风化雨般地微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我也看了他一会,然后上前去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到他有瞬间的停滞,然后把手放到我背上,笑了笑:“有外人在还撒娇,今天不知道要害羞了?”
我把下巴支在他肩上摇头,静了几秒,他推开我一点,把我的头抬起来,眼神是洞若观火的明澈,他轻声地说:“有人欺负你?”
我摇头嘟囔道:“没有,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困,我能在你腿上睡一下么?”
顾林昔又看了我几秒,再次勾着唇角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我侧身躺下来,闭上眼睛,他用手把我耳畔的头发拨了拨,指尖划过的地方,我闻见类似于梅花的冷香,似乎有镇痛安宁的作用,于是我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身前,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椭圆的指甲干净又漂亮,握笔的地方有一层细细的薄茧。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我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