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归尘没想到,海纳比他大了不少。
对于海纳询问的氏族,雨归尘本能地说了出来:“楼兰人。”
海纳啧啧几声,以为雨归尘与她说笑:“一点也不让人惊讶。”
“不信吗?”雨归尘能够理解,传说中的名字,当真的被人说出口时,人会不由地说抗拒,觉得虚假与不真实。
“当然啦,除非你能够证明。”海纳还期待雨归尘会用什么特别的伎俩证明这个谎言。
“那你靠近一些。”雨归尘盘坐着,肮脏的斗篷不停在空中摇摆,荧沙迸射的光从蜃楼海照耀,雨归尘往下看到,天空被沙的光芒遮住光彩,没了星,月也难见踪影,飘在空中的细沙看上去与丝绸无二。
雨归尘回头看看已经靠近的海纳,用食指轻轻触摸她的额头,窜入了海纳的记忆,过去,记忆里被黑色紧紧包裹着的,是不愿被光明照耀的可怕的噩梦,醒目的赤红色是羞于启齿或不可开口的愤怒,纯白的是美好的向往,记忆中五颜六色,松开拇指就全然消失了。
雨归尘与她面面相觑,归尘道:“谢谢。”
“举手之劳。”海纳咧嘴笑着,雨归尘想起了故乡被母亲精心呵护的花,看时总是盛开着,天黑时总是枯萎着。
海纳喊黑龙的名字:“阿瓜!往那。”她指着海都的方向。
飞龙转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阿瓜,被它抓伤的右臂留疤了吗?”雨归尘淡淡道。
“你这么知道的?”
“足以证明了吗?”
“一定是我没见过的族群吧。”
“对自己身材失望,觉得不够丰满,喜欢邻居家的哥哥。”
“好了好了,我信了。”海纳满脸通红地憋着。
雨归尘回想一遍刚刚说所,沉默一番,觉得自己所错了话,这些话既然说了,也不便解释了,只好等她忘记罢。
为了缓解尴尬,雨归尘自顾自说了起来:“蜃楼海没有真正的夜晚,失去了欣赏黑夜的美,也不失为一种悲剧。”
“但有荧沙这样美丽的东西,也是一种幸运。”海纳不知不觉和雨归尘说话。
“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的,本身拥有一件东西时,你不会觉得这些的价值有多大,只会觉得厌烦了,拥有得太久了,也会对星空黑夜充满向往,也会觉得这些太平常的东西缺乏美感。”
“所以为了欣赏,就必须告诫自己,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海纳说的,是记忆深处,遥远回忆中闪烁的只言片语,虚幻但海纳知道,确有一人就像雨归尘这样说过这样一句话,名为父亲的人。
回忆起踏上旅途的动机,其实是海纳为了忘记过去,选着远离哪个让自己受苦受难的伤心地,藏在黑色中雨归尘不想看的东西。
瘟疫,无法控制的,记忆中的父母,弟弟,与之熟悉的一切,都成了记忆,没了虚实,成了空气,火焰,一切无法挽回的东西。
海纳想蒙住双眼不看,死者的脸太过熟悉,让她不得不介意,脑海无数次否认都会被现实正中靶心。
“既然已经流出了一滴苦水,摧毁堤坝可能会更好。”雨归尘左右找不出能够擦拭眼泪的东西,女孩的眼泪往往太过拥有感染力,绵绵伤感不断涌出,在女孩面前也不得不展现得坚强一些。
海纳用袖口擦掉眼泪,又咧嘴笑了起来:“只是风太大。”
拙劣的掩饰是海纳最后的倔强,憋回的眼泪安静了下来,海纳并不觉得想到那些不够悲伤难过,她坚信,眼泪在踏上龙鞍那一刻,天空中,他去意已决,没有回头看过,她认为,眼泪之海已经干涸了,在一个名为海纳的女子眼里,随着过去干涸了。
雨归尘暗自叹息,不禁意地躲闪海纳的眼神,防止牵涉出其他感情。
流星坠落时刻或许爷爷就已经明白,纵使身为被命运安排的一方,也需要有人背负一个沉重的期待,再一次踏上他从前走过的路,才会再一次想起故人的样子。
安息钟楼倒了下来,楼兰的最高处,往下只能看见一片片碎片,雨归尘总能想到曾经爷爷说过的空想梦幻,此时才能真正的验证,不敢相信真的会成为支离破碎的一角,正是看到了这一切,爷爷才反复告诫:“倘若真的来临,去吧,在楼兰某一处,风会带你离开这里。”
寻着这空穴来风的记忆,大风刮过,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仿佛用了一生。
荧沙消失了,他们完完全全远离了蜃楼海,阿瓜停留在一掌大的绿洲,看得出它很累,眨巴着眼睛,很快就入梦了。
海纳依靠着阿瓜,雨归尘则是独一人坐在小池边,水太过清澈,映射的无际繁星在归尘眼中觉得太过虚幻。
他看着依靠着阿瓜的海纳,凝望许久,他也沉醉在了漫漫星夜。
雨归尘被身边不断发出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去探,是海纳,两根木棍上穿着几只大小不一的蜥蜴,火堆刚升起来不久,雨归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好奇地不听观察已死蜥蜴的尸体。
雨归尘看着旁边的阿瓜,好奇的问:“阿瓜吃什么?”
“先饿着吧。”海纳并没有解释出发前,阿瓜大吃了一顿,龙的可以控制食物的消化,有时可以胃里保存食物,紧急时吐出来。
雨归尘没有听见海纳对阿瓜的呵斥,阿瓜拒绝吐出提前准备好的鱼,大概是没能禁得住诱惑消化掉了,于是最后哀叹一身,道:“就不应该信你。”
所以前来觅水的蜥蜴成了倒霉蛋,现下在两根木棍上。
蜥蜴味如嚼蜡,两个还是吃了个干净,虽然一点也不多,海纳看着天空中太阳的位置,踩灭了火堆,再一次踏上了去往海都的路上。
也许是天亮才感觉真的好像雨归尘成了海纳的同伴,不由的在海纳脸上看得出些许灿烂,也或许是雨归尘多想了,但确确真真,雨归尘偷偷看到的记忆,变得洁白了,或者说,从海纳愉快的记忆中,出现了雨归尘自己的身影。
这件事,或许雨归尘永远不会说出口,海纳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