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客栈门口。
“夜兄,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太放肆了吗?”
易渐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坐在后门小院里晒着太阳,店家虽然奇怪,但毕竟也是客人,和气生财的道理还是懂些的,那两位像这样坐着,那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敲着二郎腿,背靠着躺椅,看着浮云朵朵。
“店家都不奇怪,你又奇怪个什么劲儿呢?”
懒洋洋的声音,充满了颓废感。
小青牛趴在他的脚边闭眼休息,尾巴不是动上几下。
易渐真的不明白,心中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顿只有一个烧饼的人,会有钱在这自带小院,宛如独家别墅的奢华旅馆,连续租了十好几天?
有这钱找个差一点的地方,多来点好吃的,不更实在些?
无所事事的他,现在正积极改造着夜常明心中他认为极其不正常的想法。
伺机寻找着机会,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拿回押金,好去别的地方,以好改善改善伙食。
“不是,夜兄,你想一想,咱拿这些钱,找一个稍微次一点的店家,每日不就能吃上更好的东西了?”
原本悠哉的夜常明听到这,嘴角微翘,撇了他一眼道。
“你觉得吃烧饼不好?”
“不,我只是觉得什么为什么不把餐食弄得丰盛那么一点点,有点荤腥不也对咱们之后的行动有好处吗?”
“我觉得吃烧饼很好啊~”
这易渐就听不下去了。
“那烧饼和我那天买的猪头肉比,那个吃起来舒服?”
“各有千秋~”
夜常明的脸上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易渐简直对他这不要脸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你胡说,那天明明差点把油纸都给舔干净了!”
“我没胡说,那几天想吃,这几天不想吃,这是天生的性格和需求欲,岂是吾等凡人能控制的?”
易渐无话可说,简直无语望青天了。
张着两个眼睛,无力的望着刚刚又飘来的几朵云彩。
良久,夜常明又悠悠开口道。
“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去熊掌者也。”
“于我们来说,不管是食物还是住宿都当是以好为好,可就我们所拥有的来说,两者是完全不可能”
“相对安全宁静且能稍微保护一下我们隐私的环境,是远大于你我一时的口腹之欲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易渐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学着夜常明的语气,无力道。
“吃鱼也行啊~”
夜常明坏了兴致,不再理会。
……
太学院,南苑。
今日里,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求学之人。
时值深秋,离放榜之日已经过去了好久,太学院新一届的招生即将开始。
早来的那些学生们,有的已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讨论学术,或两三高楼闲谈,品茶赏艺以为乐。
一片生机之景,好不热闹。
“三公家眷回来多少了?”
“回大人,算上刚刚回来的辰鸢,还有早早回来的尺修,三公家眷大概已经回来了百十来人。”
高楼更高处,一绝美的女子,慵懒的用手支撑着身子,听着坐于左手侧的女子汇报着近日来的人员流动,眸光尽是淡然,那时一份出尘的气质。
“白璋,你去整理一下名单,那些没回来的人,应该是回不来了。”
“好。”
……
于此同时,南门外,一人牵着毛驴,走进这闹市之中。
毛驴上坐有一人,样貌普通,半睁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而毛驴下,那位牵着毛驴的人则是一身华服,腰佩香囊,衣袖金纹,乱世之中,混世公子模样。
不同的两人,却又一点极其相似——精神萎靡,面色苍白。
都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先生,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你看到了什么?”
驴上之人开口说道,意指眼前这副盛景。
“千秋鼎盛,万世不朽。”
驴下人答道,驴上人听此不屑。
驴上人:高居九寻九。
驴下人:天下本一般。
驴上人:乱世护春秋,不见其音容。
驴下人:顽童藏绿茵,英雄不敢忘。
“可惜了。”
“无甚可惜。”
“臣服于我,我有方法让你复归自然。”
驴下人微笑拱手谢道。
“多谢先生好意,吾之初心,永世不忘。”
锦衣少年,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驴上之人,也没有看他这个顽固之人,而是顺着这条路,望向前方。
远处,有一石碑,高居九寻九九之数,石碑下护佑着期间玩闹着的孩童。
三杰曾自嘲无甚丰碑,即便有丰碑也该是天下人之丰碑。
这便是天下各处,九九石碑之由来。
他在这里站立了好久,没有离去,眼睛打量着石碑一遍又一遍。
“英雄,何在啊?”
这人间现在还有英雄吗?怕是没有了。
毛驴打了个响鼻,惊扰了沉思之人。
“王公,别来无恙啊。”
一位白发男子不知何是出现在他的近旁,重新牵起这缰绳。
“不去陪你那小娇妻,来找我是何意思?”
“先生说笑了,您乃贤达,本该得到吾等尊敬。”
“说的好,改明儿爷就带你去喝花酒!”
驴上之人十分满意,调笑道。
这让魔腾好不尴尬,这位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极难相处,动不动就拉着人去喝花酒,登高楼,尝尽人间奢华。
见魔腾没有半点隐藏心思的表现,他也便没了调笑的意思。
“走吧,先去白璋那里报备一下。”
“先生是如何知道,南门之事会交于白璋呢?”
“问就是猜的。”
魔腾微笑着摇了摇头,牵着驴去向他们该去的地方。
……
安排好了食宿,魔腾将象征身份令牌交给了他。
“先生,之后该作何打算。”
“等。”
“敢问为何要等。”
时机不可失,尤其是现在,更该是分秒必争。
那人像是想到什么般,忍俊不禁。
“等一个对手,他想让我送他进来,我偏不。”
那人即是来人,曾与少年君白携手共存了一段艰难岁月。
魔腾不解,却是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我曾设下一局,如今那一枚棋子已经被提走,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那人嘴角笑意渐浓。
“如今,死路于他而言真成了死路,那么他该怎样参与进这天下乱世呢?”
“是群雄逐鹿?还是两虎相斗?”
“哈哈~真是想让这时间流转的快些呢!”
那人宛如魔怔一般地自言自语,与外人看来恍如疯子一般,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魔腾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可是英雄?”
魔腾试探性地问道,这是他心中地一个猜测。
那人两眉蹙在一起,嘴角上扬,露出一副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就他?也配,狗熊一个。”
魔腾也不尴尬,默默点了点头。
“走走走,喝花酒,喝花酒!”
魔腾眉毛挑了挑,无奈告辞道。
“先生,愚下还有些私事,就不陪您了。”
那人大笑,笑的让魔腾心惊。
“可!”
得到了许可,魔腾这才敢拱手退下。
“等等,那是何人?”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隔壁居所来了主人。
两个结伴而来的少女,其中一个挽着另外一个,蹦蹦跳跳,好似非常愉悦。
“回先生,据说是阿修罗界的候选人,易小寒。”
“小离和她认识?”
魔腾心中一惊,立刻如实回道。
“两人从小便是好友。”
来人脑海中一段往事浮现,魔腾的信息让他把心中认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瞬间上升到了好几个档次。
“呵~”
“难怪,难怪,我说怎么一直吵着要进不归楼!”
来人眼神忽然冷了下来,里面满是平静。
魔腾确认了事实,当即请罪道。
“先生,是在下失职,还请责罚。”
那人摆手道。
“无妨,去吧,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较量,你一无所知,何罪之有?”
魔腾起身准备告辞,可来人已经消失不见。
……
“小寒姐~”
曲道离亲昵的赖在易小寒身上,怎么都不撒手。
“你都缠我一路了,咱松开手休息休息可以吗?”
易小寒也不恼,无奈道。
“不~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你了,才不要放手呢!”
易小寒也无可奈何,打开云视看了看人间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
“小寒姐你现在可真漂亮~”
不知如何回答的易小寒,看着她展颜一笑。
曲道离没有看她,突然有些怅惘的望向前方。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听到了话音中不对劲的情绪,易小寒关了云视,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
走在满是黑暗的路上,这里明显不属于人间。
来人来此处梳理那些斑驳的信息,刚才的偶遇,让他知道,即使那个男人承诺了三年空白,把自己卖了出去,但是谁又能保证,三年前的事情就已经是他所做的全部呢?
来人是与他交手时间最长,也是最频繁的对手。
那么有没有可能也是陷入局中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呢?
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反观自身,以身外人看自身事,才不至于被一叶障目。
这一点,来人相信,他应该也是明白的。
过往的一点一滴慢慢开始浮现,这在他看来是无比熟悉的画面,正常吗?正常。
朋友之间,把酒言欢,无事不可话二三。
可若是再带入身份这一因素呢?
那一天,他发现了这个有趣的人,与之结交,与之称兄道弟,计划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这些都是他的事前谋划,但若这个人一开始也是这样的想法呢?
那再去看往事。
来人心中渐渐起了情绪波动。
将一切梳理完毕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好一手欲擒故纵。”
每一个妄想着可以控制全局,掌控人心的人最终都会失败。
当年的感慨,他居然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与他把酒言欢的自己。
来人不由得自嘲一笑。
“活该你一辈子孤身一人。”
来人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脉络梗概,这个不幸之人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那是一个将自己都拉入局中,来请这天下变一变,从而让英雄归来的人。
他的算计囊括了每一个想要插手人间之人,从善如流,不与任何人争,却赢了前半局包括来人在内的所有人!
时空流转,来人回到了自己院落,站在顶楼上观看漫天繁星。
还是那熟悉的几颗命星在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旁观者,观棋不语。
对奕者,在劫难逃。
我破局而出,你当如何?
非亲非友,是敌非友。
若一切皆可颠覆,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是君白留给他的破局之谜,让来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
已经在庭院中坐了一整天的夜常明,依旧看着天相变动,那颗耀眼的命星微微颤动,让他心中微微一叹。
易渐不再,是依着夜常明的吩咐准备干粮去了。
月光洒下,庭中如积水空明。
布局,破局,都是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
此地的安宁,已经是能得到的环境中,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