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早饭呢？”
清晨的露水还未滴下，尚在恍惚之中的小草儿就听到了不远处石桌旁那人的无奈声。
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边，世公子潭天正在观书。
一人，一桌，一凳，一壶茶，一本书。
话是他说的，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
她晃荡着两片小叶子，一扭一扭地，悠哉游哉的向他那边腾挪了过去，蹦上石桌，跳上他的肩膀，用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跳了下去，向厨房走去。
这是一件老式的房子，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别出心裁，有双龙戏珠的吉祥如意，也有彩凤展翅的美好期望。
假石，清泉，水车，还有更远处的竹林小道......
没多久，一位一身绿衣的女子挽着食盒走到了他的面前。
将精心准备的早餐放到他的面前。
“不就是今天晚起了一会嘛？你干嘛凶我~”
她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撑着脑袋，带着笑意想着潭天撒娇道。
没有用语言回答，手心向上，食指搭在中指上。
“当~”
“呀！”
声音响亮，小草儿不由得捂着自己的小脑袋，疼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好瓜。”
说着，这才笑着拿着早餐吃了起来，左手顺势合上了刚刚在看的书，眼睛盯着假山流水出神。
“你这人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是我亲哥吗？呜~”
小草儿委屈，佯装要哭，没想到这位铁石心肠的哥哥依旧软硬不吃，吃着自己做的饭，还不搭理她。
嘟着嘴，算是讨了个无趣。
“你昨天看见苏心了吧？”
潭天看着山水用着寻常的语气问道。
小草儿不答，学着他刚才的那副样子，故作高冷。
“回答我的问题。”
潭天的语气依旧如常。
这下小草儿不敢放肆了，潭天的脾气她了解的非常清楚，甚至屁股上有几个痣她都一清二楚。
不过她平常也不会和其他人说自家哥哥身上有两个痣，还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人家买菜的时候恰好路过嘛~”
潭天拿着一个白馒头，听着她的回答，一点一点地掰进嘴里掰着。
“你帮他治好了伤？”
“没有！”
小草儿回答的肯定，双手叉腰，一副你不用质疑我的样子。
“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小草儿想了想，她明白，这个状态的潭天他想要的只是事实。
“嗯，那好吧，我只是帮他稍微治了那么一点点……”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看到潭天依旧平静的样子，小草儿知道自己赌对了，说实话潭天不会生气，但是若在这个时候说了假话·，潭天说不定就会把她逐出家门了……
内心有点小雀跃。
“你更在乎我这个哥哥，还是那个小子？”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哥哥啦~”
小草儿开心的说着，想蹦达到潭天的身边做亲昵状，可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有点不明白潭天为什么用他的威势将她禁锢在原地。
潭天沉默良久，散去了威严，这才道。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受伤？”
“谁打的？我知道哥哥你不方便出手，我去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小草儿撸了撸袖子，小样子气愤极了，显然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只是潭天不说他也不好直言。
“我打的，我废了他一具分身。”
吵闹的气氛突然恢复了安静，小草儿有些错愕。
“我不仅废了他的一具分身，更重创了他的道心，污了他的神志，一身实力百不存一。”
小草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这一次掩不回去了，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以后都要一直好好的嘛？你们两个为什么又打起来了？呜~”
潭天没有安慰她。
“我们已经走向了歧路，交手是必然，这一次也许只是分了高下，下一次……”
潭天没有说完，但是那出现在眼神中冷冽已经将他要说的话表达的一清二楚。
下次交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呜~”
伤心极了的小草儿背对着潭天，蹲坐在地上，抽噎着，不想再和这两个“坏人”好了。
“走吧。”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潭天终于开口道。
小草儿赌气不理他。
“你被我逐出家门了。”
他将书又拿了起来，翻看。
“你凭什么这么说，父亲都没有怪过我呢，你凭什么这么随便就把逐出家门这几个字说出来啊！我是你亲妹妹啊！”
小草儿声音天生就不大，现在扯着嗓子，愈发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以潭家继承人的身份，在此剥夺你潭家人的身份!”
潭天的语气很轻，却又像是不容置疑的法令，这句话刚说完，一道道青色气息从小草儿的身体里逸出。
小草儿被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惊呆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是潭家两位支柱掌上明珠的她，在这一刻突然被贬为庶人。
身份的给予剥夺，除了家主之外，再无他人能够执行。
她没想到刚刚回来的哥哥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这不声不响中接过了家主席位，更不愿意相信自己别剥夺身份事实。
“为什么？”
她有些不呆住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她真的很难接受。
“既然你想知道缘由，那我便告诉你，也好让你心服口服。”
潭天起身，拿书的手负于身后，走到背对着他的小草儿耳边轻声吐出一段故事。
“你所救的人，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捕捉到机会将他重创，甚至击至濒死的人。”
“我已经在规则之内犯了天下之大忌，这样的机会于我而言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归来的那天，邀苏心来的那天，我几乎把人指在你脸上，去跟你约法三章，不要乱用使用你的能力，不论亲疏远近，不论爱憎喜恶，不论何权何势！”
潭天满是失望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庭院里犹为震耳。
潭天的告诫，她都明白，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关系在一夜之间可以撇清的如此干净，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兄长会对她如此严厉。
她知道，今天突然如此平静的潭天是认真的，所以他要求出现在面前的这些人也要认真，否则即会被他视为叛逆，进而除之，以免污了他的眼。
王的喜怒总是无常，凡人总是不知道那一天便扰了他清净，引起他的厌恶。
伴君如伴虎，特别是那些以以那至高位为目标的人，情绪更是无常，至少外人看来是那样。
王不轻语，言必有信。
正是因为此，她很紧张潭天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里兜兜转转，想要像往日般挽回点什么。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的主角是她，更没想到的是他言出法随，夺走了她体内的淡淡青烟，竟是已经取得了家主的身份。
“你说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我的，你忘了吗？”
潭天轻一声，不屑般摇了摇头，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情形之言，非吾所愿，做不得数。”
有一个名为沉寂的东西在院落中久久徘徊，难以消散。
小草儿背对着他，从日出之时，呆到天近黄昏，太阳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终于，潭天合上了书，读完了这厚厚的一本。
“走。”
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将这位在自家呆了这么长时间的客人请回。
……
小草儿这一天都显得有些浑噩，不是没有地方可去，她也曾是潭家的小姐，后半生过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迷茫的在这第二层闲逛，仿佛无家的孤魂，不知归处。
母亲早就不在了，绝情的哥哥又将她抛弃，追寻他们那虚无缥缈的梦想去了，敬爱的父亲至今毫无音信，再想到那家主身份的转移，怕是已经默许了吧。
走了好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天色昏暗，明星高照。
她许是走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天空的变化，明明到了最昏暗的时间，却偏偏埋藏了另外一种味道。
“吃早饭吗？我请。”
熟悉的声音，可却也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那是苏心。
“我应该已经猜到了点什么。”
小草儿不为所动，依旧呆呆地望着天空。
“虽然很讨厌被人当作棋子谋算，但是我还是要先谢谢一下小草儿你的救命之恩啊~”
“没有我，你也会好起来的，只是会稍微晚一些。”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开了口，她本就不是一个性格抑郁的姑娘。
苏心微微一笑，到了她的身旁坐下。
“我说的救命之恩，可不是救我的命，是第二层百万万如我这般生灵的命。”
苏心的声音很柔和，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一个暖心的邻家大哥哥。
小草儿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明亮的眸子在此刻暗淡了几分。
“吹牛不打草稿。”
苏心微笑不语。
“潭天他有自己的谋划，他归来的那一天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气质的变化。”
“三年时间长也不长，短也不短，怕是发生了不少事才能有这种洗净铅华，超凡脱俗的境界。”
“他们所要做的乃是倒行逆施，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这是从很久以前便埋下的种子。”
若是有人能直视苏心的眼睛，也许能从碧波之下看到那深掩的悸动。
“但不论真相如何，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看到后面的事情不是吗？”
小草儿在思考，她有一种感觉，苏心在向她暗示一些事情，但是苏心不能说的非常明白，所以仅仅是把所有的可能性罗列了出来，她又不笨，往昔潭天可是一直有夸赞着她的聪明才智……
少不了仅是开导的可能，但是这同样也是真理，不坚持到最后，又怎能看到明日的风景。
就想这昏暗的天空一般，终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黎明的破晓，总会在世界最黑暗的时候到来！
“我要吃张婶的馄饨，记你账上。”
小草儿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面容虽略显憔悴，但是只要看开了，这些事情也就算不得事情了。
朝食晨露，暮餐晚霞。
苏心看着天边第一缕破晓的曙光，没有立即追过去，久久迷恋这份光景。
他也隐约有种感觉，感觉大风起兮，乱世将起，众生芸芸，身不由己。
他，真的能做到吗？
清了清脑袋里的胡思乱想，仅留下一件事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一定要省点吃啊，昨天刚抓了两个人勉强把之前前的帐还清……”
……
潭天的作息是十分规律的，早早地起床，去花榭台读书为乐。
取来食盒中剩下的一盘早点，算是结束了这早上的琐事。
稍有的安心时光，不用去担心会口中的食物是否安全，不用担心下午要去做什么，只顾尽情玩乐便好。
一直生活在避风港之中的人，总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宁静，物是旧时物，少年却已不再是少年郎。
庭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