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棋局已经进行到了第六十三步。
左少前的局面大好，进而转为攻势。
“说实话我那时候根本看不到生活的光亮，也是那个时候贾星说的诚信二字，给了我最后的希望，我本就是求死，却被他拿了十几两银子硬生生给砸了回来。”
说着不由得轻笑一声。
相比于君白的故事，作为旁观者的柳念，则是对这已经展开的棋局更为好奇，越看越吃惊。
因为他出来的早，君白的事他已经难受过了，日思夜想，习以为常。
等到最终局面的快要形成的时候，他这才真正确信了心中猜测。
这个局，他知道，是乱世之局。
少帝一生未出京都，但却一夜连发七十二令，将天下固有之势打乱，乱世起始，自然变化无数，但所有的变化却又都囊括进了这七十二令，一环接一环，让乱世依旧遵守住了底线。
梨花树下，百年棋局，生死予夺，终得一解。
他是局外人，看的明白，此局的最后走向就是少帝留下的乱世之局。
其解法，还没有人能推演出来，都说将七十二令弄明白可得解，但是七十二令沿用至今，却无一人可将其在棋盘上具现。
更难得是，两人现在是在复演，在推演乱世之局的形成。
万年了，此事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都似像非像，过于勉强，远不如两人现在的自然。
“我这一路上，遇到过不少人，有良善的，也有无耻的，世间纷杂我应该是全都领略了个遍。”
后面的故事，他没有再讲，只是简单的以一句纷杂略过了。
棋局已定，两人都收了手。
“可天下啊，是需要人来接力的。”
“天下与我何干，我宁愿守着我的方寸之地，得一世安寝。”
这样的回答没有任何的错误，但君白不想看到他这样，左少前这个样子，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左少前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是狂风暴雨，抑或是波澜不惊，都无从知晓。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连朋友落难时，都没有机会去拉他一把的人。”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有这个能力？”
左少前盯着君白的眼睛，目光如炬，他想得到答案。
“你是我这一趟旅程中，所见的为数不多的天才。”
“这么多年来，我也算是走南闯北，纵横了天下，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被纵横，但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天下人里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是真的十分渴望安定，渴望吃口饱饭。”
说道“纵横”的时候他嘴角明显又微微上扬了一分，是自嘲，是预料之外的没想到，小时候经常幻想天下是以自己为中心，然而现实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我也是那群人里的一员，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将这小小的希望寄予你们这些有能力的人身上。”
君白随手落下三子于棋盘之上。
“这便是破局的方法。”
左少前没有去看，依然是盯着君白，他想得到答案，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
三年了啊。
他放不下内心的执念，起码再听一次那个熟悉的声音。
而君白也明白，左少前是在等那个声音。
遥记童稚年代，他许下了一个大大的约定。
他想做大英雄，他想当界君，他用自身的魅力引来了先进这群已经各奔东西的小伙伴。
他努力去找当年的感觉，那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一段段浮现。
“若是你还把我当作会长，就去做！”
那是不容置疑，是命令，那是少年狷狂，不问你能不能做到，给我去做，自信，且他所给的每个指示都指向了成功。
这便是他少年时的魅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左少前起身，站了起来。
“不看一眼解法吗？”
君白问。
“你说过我是天才，我只想证明一件事。”
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满是追忆的味道。
“我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天才，能压倒我的人只有一个。”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狷狂，在他们的团队里，从来就是君白的代名词。
离开了。
“你也走吧，最后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
柳念没理他，现在这个人不能再压制他了，他就要在这里呆着。
可，为什么想再见识一次你当年雄姿英发的模样呢？那个指点江山，点评英雄的少年郎哪去了？
“最后了，给我一点面子吧。”
“哼~”
他哼嗤了一声，选择了离开，左手背后，右手放于左肩下方的胸膛上，弯身告别，呆了三秒。
“嗯。”
和当年一样，走的无声无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已消失不见。
君白收拾好了棋盘，闭眼躺在云脑前的椅子上。
“哥，少前哥和柳念哥走了没有啊？”
君凝儿的声音自楼下响起。
“走了！”
高声应和。
听着两人上楼的声音，又补充道。
“明天早上别喊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好。”
是君莫问的声音。
“哥。”
君白等待她接下来的话，可是久久没有下一句，只好催了一声。
“说。”
“我应该能考上太学的。”
原来是这个啊。
“我不要应该，我要一定。”
“嗯。”
女孩听此，将刚才的那份不确定抛去，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在心中约定，一定。
当整间竹屋的光芒都消失得那一刻，午夜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君白陷入了沉思。
是人类永恒的生死命题。
“走了，都走。”
一声呢喃，也不知说给谁人听的。
窗竹屋顶上，柳念就这样守着，身旁坐的是左少前。
“约定好了，我守后方。”
柳念看着天空喃喃道，往日里最常搞怪的他，此刻也是不想再表演小丑角色了。
此时，两人也听见了呢喃声。
柳念微微一叹。
“走吧。”
左少前缓缓起身，仰面看着娇娇月光，语气里是万分的肯定。
“我一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君白一直想做到的事情。
柳念低头笑了笑，感受到身边那个人的气息消失了。
听说仰着头可以劝回眼泪，让自己不那么伤心。
今晚的夜空很亮。
又传来一声呼唤，让他走。
他轻轻微笑，身形渐渐消散。
房间里，君白不知道两人是否听话，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小声念叨着。
直到意识逐渐模糊，一句囫囵话都说不了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少年。
少年并不聪明，却是第一个修得浩然气的人，因为他勤奋。
先一步走在了同辈们的前面。
这之后，他更加努力，一天又一天……
同样是我，给你丢脸了呀~
想笑却笑不出来，一点一点的黑暗在蔓延，逐渐侵蚀了他的全部。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真的好羡慕啊。
再无声息。
他的梦想还未启航，就已永远葬在了远方。
夜阑无声，泽润万物，哦，原来是一场大雨，早已成倾盆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