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应该真实,史书不实,读者就会上当。史书不实的原因不一,至少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作者并没有说假话的想法,他只是囿于见闻,以讹传讹,就在自己的书里写下了一些不真实的东西;另一类是作者有意为之,也就是故意说假话。不过说假话的目的又有不同,有的是善意的,例如辛亥革命前后某些作者伪造太平天国诗文,是为了宣传革命,鼓舞士气,最后确也达到了目的。有的是恶意的,包括攻击、诬蔑、造谣生事。不论作者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也不论作者说假话的动机如何,总之,都造成了史书不实这么一个后果,需要一一为之澄清。以下只举几个例子来说明问题。
《太平天国战史》,作者汉公(刘成禺),是一个留日学生,受孙中山先生之命撰写此书,宣传革命。此书1902年动笔,1904年成书,共6万字,由东京祖国杂志社出版。由于这是第一本有关太平天国的史书,出版后风行海内外。因为撰写时参考资料太少,所述的战事与史实出入太大,难以作为根据。
《洪秀全演义》,作者黄小配,本名黄世仲(18 72—1912)。此书写于1905—1908年之间,也是为了宣传革命,出版后传布很广。此书虽是小说,不是历史,但因为它撰写于辛亥革命之前,与太平天国时代相去不远,所以许多读者认为它总有一定的真实性。其实此书中的人物与情节大都是作者杜撰的,在历史上并无根据,远远比不上《三国演义》的七实三虚。《石达开日记》,作者许指严,1922年上海世界书局出版。张秀民、王会庵在编《太平天国资料目录》一书时把它列入“伪书”之中。许指严为什么要伪造《石达开日记》,陈华新同志在《许国英伪造“石达开日记”真相》一文中回答了这个问题。文中说:
许指严为什么要伪造《石达开日记》?一直是一个谜。最近郑逸梅在《书报话旧》中,才揭穿了这一真相。原来许指严即许国英,江苏常州人,善写掌故小说,嗜酒成癖。经常在上海福州路言茂源酒店饮酒,欠了一笔酒账。时近端午节,正为无钱结算酒账为难,忽见某刊物揭发高天梅伪造石达开诗事,于是灵机一动,遂起伪造《石达开日记》的念头。他与世界书局经理沈知方接洽,沈知方从他的生意眼出发,觉得有利可图,于是订立合同,沈知方预支稿费200元。许指严清还了酒账,便依据《石达开传》的行军路线和战况,演衍成日记,交世界书局出版。不过,此书虽伪,但因据《石达开传》敷衍出来,内容也不尽伪。作为小说来读,也不为无益。
现在看来,许指严对于太平天国历史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书中涉及太平天国史实之处,错误甚多。但是其中杜撰的一些人物与故事,却因事情离奇而流传甚广,以讹传讹,起了以假乱真的坏作用。
《太平天国野史》,凌善清著,1923年上海文明书局出版。此书是根据清方情报专书《贼情汇纂》扩编而成。但是扩编部分内容庞杂,并不可靠。与其以此书作为参考,不如以《贼情汇纂》原书作为参考。
《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作者为英国人呤(A ugustusFrederickLindley1 840—1873)。他少年时在海船上当水手,后入英国海军任下级军官。他是太平天国的同情者与支持者。他于1859年来华,1860年秋,自愿参加太平军,成为李秀成的部下。此后即一直协助太平军与清军作战,其妻玛丽在战斗中阵亡。1863年秋,他曾带领少数勇士俘获满载军火的敌船“飞而复来”号(firef ly)冲出重围献给李秀成,立了大功。他的活动受到英国政府的干涉,他不得已于1864年秘密回国,以后又去南非,1873年病逝于伦敦,留下了不少著作。这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是译者取的书名,原书名是《太平天国——太平天国革命的历史,包括作者亲身经历的叙述》,1866年在伦敦出版。中译本由王维周译,1961年中华书局出版,1985年重印,5 2 6万字。此书作者是外国人,在太平军中有了三四年的亲身经历,他写的这本书当然是真书,内容应该是真实的。但是经过我们认真地核对之后,发现其中固然有不少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包括太平军的实战记录,太平军的外贸、税收政策,太平军中婚姻与妇女问题,英国干涉太平军的行为等等;但是也发现一些并不真实的内容,如写英王陈玉成的故事就近于小说,颇有不近情理之处。作者是个对中国文化没有多少素养的青年军人,因对太平军特别有好感,写起文章来是热情有余,而思考不足,他作出一些错误的判断并不奇怪。对于此书,是不可不信(以免忽略比较重要的内容),又不可尽信。不经过认真地梳理,对于书中所说的史事与作者的判断不能轻易接受,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