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承祚跺了跺脚:“谁准你进去的,唉,世侄女你可坏了大事了!”言罢,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萧重柔看了沐清臣一眼,有些忐忑道:“沐清臣,我坏了什么大事啊?”苍天可证,她除了关心沐清臣外,其他事情可一点都不想操心。
沐清臣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莫怕。”他拉着萧重柔的手信步跟在司马承祚后面,语气有着小小的不满,“如果害怕别人进来,就该把机关设得更好些。”自己机关不会做,技不如人,被人闯进来了,能怪谁?敢摆那副嘴脸给他妻子看,切!
二人跟着司马承祚兜兜绕绕很久,终于来到一处用碧玺装饰的房间,整个房间只有两种图案——彩虹跟鸢尾。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块极大极大的冰,而冰里面赫然冻结着一个人,而那个人……
“她!”萧重柔不敢置信地看着冰中的女子,忍不住抓住沐清臣的衣角,颤声道,“沐清臣。”
沐清臣将萧重柔搂进怀中,慢慢靠近那冰中的女子——这个女子的面容竟然与萧重柔极其相似,只是相比于萧重柔的娇俏,这个女子多了分英气。
冰块以着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融化,转瞬间,冰块便消失无踪,连水渍都没有留下,那被冻藏在冰块中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晶亮晶亮,里面流转着九色光华,她一睁开眼睛,目光便精准地看向沐清臣,眼睛里有着浩瀚的情感,她的声音很冷,仿佛被那巨大的冰块冷冻过一般,又冷清又寂寞,偏偏是这样的声音,却依然有着比火焰更炽烈的情感,哪怕她吐出的仅仅是两个字:“惜泫。”
萧重柔虽然已经被这一离奇的变化更怔懵了,但是,还是条件反射地拉紧沐清臣的衣服:“他不是。”
沐清臣倒是处变不惊,温柔轻抚着萧重柔的手臂,淡淡回应冰中女子道:“我不是暮惜泫。”
冰中女子忽然掉下了一颗泪,惨然道:“是啊,早在五百年前,这个世界,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那个暮惜泫了。”她的泪滴在她的脚上,明明是一颗眼泪,却如火焰般开始吞噬她的身体,她的脚如刚才的冰块般迅速消失,接着是她的小腿开始消失,然后是大腿……不一会儿,她的整个人都不见了,唯独留下一件火红色的衣裳。
至始至终,面对着自己的“幻灭”,冰中女子的神色都很平静,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沐清臣的脸,仿佛要记住这张脸,直到海枯石烂亦不罢休一般。而对于与自己长得很像的萧重柔以及傻傻站在一旁的司马承祚,她却是扫都不曾扫上一眼。
寂静。
沉默了很久,萧重柔方看向司马承祚:“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承祚长长叹息一声,淡淡吐了两个字:“天意。”
萧重柔道:“什么是天意?”
司马承祚道:“你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砺城,老夫从此不再见任何外人。”
萧重柔道:“可是你还没有跟我讲五百年后的那个果,那个果可是跟这个女子有关系,为什么这个女子会提暮惜泫的名字,还提什么五百年不五百年的。这个女子跟幻瞳族可有什么关系?”
司马承祚道:“你问你夫君吧。”
萧重柔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沐清臣打断道:“司马城主,那燕河一事……”
司马承祚道:“老夫会让人安排。”
沐清臣道:“多谢。”
司马承祚沉默了下,抬头看向沐清臣道:“老夫是史官,这一千年来,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老夫都一清二楚。沐清臣,老夫要告诉你一句话。”
沐清臣道:“晚辈洗耳恭听。”
司马承祚吸了口气,缓缓道:“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官当上,一辆马车快速飞奔。烈日炎炎,让人昏昏沉沉,而车内的气氛却更显压抑。萧重柔赌气地看着车窗外面,一声不吭——她缠了沐清臣好几天了,想让他给她讲讲什么是五百年前的果,可是沐清臣总是一笑而过,被她问得烦了,还会拿美男计来蒙蔽她——偏偏她该死的吃这一套!
一双大手将萧重柔搂入男子宽阔的胸膛,沐清臣搂着萧重柔,轻声哄着:“马上就到莫崖城了,你还打算继续不理我么?”
萧重柔一声不吭,长而密的睫毛扑扇了下,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沐清臣伸出手指逗弄她睫毛的尾端,引来睫毛频频眨动。
“做甚?!”萧重柔不满地拍掉沐清臣的手。
“莫崖城里有越王宝剑,柔儿不想去看看么?”沐清臣低下头,在萧重柔耳边温声道。
“要!”萧重柔一下子抬起头来,动作太快,脑袋撞在了沐清臣的下巴上。
“嘶。”沐清臣倒吸口气,手却第一时间攀上萧重柔的发顶,温柔揉着。
“赫嘶嘶。”萧重柔痛得哇哇叫,不免懊恼地瞪了沐清臣一眼,丝毫没去思考谁才是罪魁祸首。
好在沐清臣真的被萧重柔的痛呼声给吓到了,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去跟她计较谁对谁错:“还痛么?”他一边揉着萧重柔的发顶,一边温柔询问。
“哪有这么快就不痛的!”萧重柔委委屈屈道,她是那种没人疼就自立自强,有人疼就耍娇耍蛮的角色。沐清臣要是不问她疼不疼,她也就痛呼一声过去了,沐清臣要是询问她疼不疼,那么,撒娇耍赖、邀怜求宠就统统搬弄上来了。
这样子的主儿就该找苍绝那种冷情冷性的人治着,偏偏萧重柔眼光好,挑上的沐清臣心坎软得紧——明明精明胜过千年老狐狸的理智告诉他这么一撞疼不到哪里去,可是情感上却是如何也听不得萧重柔呼痛:“那我再揉揉,乖,不痛。”
萧重柔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如猫儿般享受主人的爱怜。
马车忽的猛然停住,帘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主子。”虽然不过是两个字,可是萧重柔还是听出了康国的口音。
沐清臣原本来着怜爱与疼惜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将萧重柔安置在车内榻上,掀帘而出。不一会儿,他又转回车内,脸色沉得可怕,隐隐的又有些激动莫名。他没有跟萧重柔说话,直接坐到了萧重柔对面,闭上眼睛仿佛假寐。
萧重柔看着沐清臣反常的反应,原本想撒娇询问,想了想,还是默默待在一侧,不去打扰沐清臣,只是频频将担忧的目光投向沐清臣。
马车又快速前行。
过了很久,沐清臣睁开眼睛,淡淡吐出一句:“我们回吉梁。”
萧重柔看向沐清臣,眼睛里有着小小的失望,她似乎不曾与沐清臣安安单单,开开心心地度过完整的一日呢。
三日。
回到吉梁已有三日。
整整三日,萧重柔没有好好跟沐清臣相处过,虽然她知道他总会在很夜很夜后,回到房间,与她同榻而眠。
可是,他不再拥抱她,也总是抢在她开口前,转开眼睛,逃避话题的开启。
萧重柔刁蛮是有的,可是,偏偏在大事情上,却还是知晓分寸的。沐清臣的种种表现,让她不得不揣测——沐清臣碰上大事情了。
沐清臣心性本就内敛,即便心里藏了百种心事,也绝不会话与他人知。萧重柔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但是,她又不可能漠视沐清臣的烦恼,沐清臣的困扰便是她萧重柔的困扰。
“红瞳。”萧重柔面对着自己最擅长追踪的女婢,“姑爷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小姐,你真的想知道么?”红瞳道。
“想。”萧重柔道。
“姑爷这几日都跟如夫人在一起。”红瞳老实交代。
“如夫人?”萧重柔皱眉道。
“是,如夫人,月影。”
萧重柔微微抬眸,终于想起府里似乎真有这么一位如夫人。之前她让沐清臣遣走府中所有侍妾的时候,沐清臣独独要求留下的那一位女子。
因为笃定沐清臣对苏斋月的痴心,以及对其他女色的不屑,所以,即便沐清臣独独留下了月影,萧重柔亦没有对月影产生分毫好奇心。既不曾去引月楼看过这个女子,更不成调查过她。
她是怎样的女子?
萧重柔终于起了小小的好奇心。
“红瞳,我们去引月楼。”
未至引月楼,便听得扬琴声悠扬悦耳,一曲《昭君怨》凄凄惨惨,颇有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味道。
“这些日子,姑爷每日都会来引月楼听如夫人弹琴。”红瞳在萧重柔耳边补充道。
“都是些什么曲子?”萧重柔漫不经心地问道。
“咳咳。”红瞳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方道,“小姐,你知道,我对乐理不是很精通。”
萧重柔沉默了一下,抬头仔细打量着引月楼——她来府中日子也不算短了,可是却从来也、不曾到过引月楼,可能是她下意识里抗拒着一切与苏斋月有关的东西,哪怕仅仅是楼名里有个月字而已。
这引月楼的设计啊……萧重柔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起步踏进楼中。
“妹妹见过姐姐。”月影发现了萧重柔这边的动静,此刻早已经从楼下下来,迎至大门前。
当她抬起面容时,萧重柔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张脸,这张属于月影的脸,又何尝不是苏斋月的脸。
“红瞳,我们回去。”萧重柔无由来地恐慌,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哀求。
红瞳赶紧扶住萧重柔,看上去不过是简单的搀扶,实际上却是暗暗加上了内力,好让萧重柔有足够的力气离开,而又不显得狼狈。
在回到自己房中时,萧重柔慢慢恢复了几分冷静:“红瞳,你去查查月影的来历。”
月影,月影,明月之影。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女子在沐府的存在比她还早,她的存在沐清臣必然之前就是清楚的,可是为何偏偏在此时才忽然对她上了心。这后面,有何变故?
思及此,萧重柔又补充道:“红瞳,传话给碧睛,让她查查康国最近有何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