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请撑住,你保证过我。
“快趴下!”
怪物完全跳起,巨大的甲壳腾在半空,随着‘吱’的一声向我们扑来,然而在它落到我身上时,忽然失去重心,如同球杆击中的桌球向前滑去;
几乎在同时,我和芭芭拉弯下腰从它身边绕过。
吼声更加尖锐而强烈,我怀疑那东西的视力已经退化,塔外的夕阳对其毫无影响。眼角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愤怒的怪物朝导师冲去——
我不敢看下去,一阵肉体撕裂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瑞尔成功了。
他再一次救了我,而且更多地,他救了未来,测试随着导师的退场也会成为历史......看到瑞尔是在跑下两层台阶以后。
他倒在地上,血不断流着,原本是白色的上衣掺杂了红色,有的黯淡,有的依然殷红。
你保证过,会没事的,对吗?
一滴泪滚出眼眶,在我没还没意识到时滴在瑞尔脸上。
我......哭了吗?是啊,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才与他相识一天,但他像火焰点亮我的心,这感觉除南希小姐外没人给过我,我许久没再感受过。
我仰起头,头顶是漆黑的塔楼。
还想演得坚强些,我这个样子不会很狼狈吗?
是这样吧,南希小姐?
闭上眼,我能看到她,在朝我微笑;瞬间,儿时的记忆连同泪水涌出。
阴影从我出生那天便笼罩了家里,甚至我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为复兴逐渐末路的家庭企业,家里早为我找好了配偶,柯洛茨组织的总理将他女儿许给尚未出生的我,以此借出两亿资金支持罗伊威企业——
当时所有人都希望我是男孩,父亲更是坚信这点。听母亲说他提早买好了一切男孩的生活用品,玩具。
但我让他们失望了,所有人。可想而知父亲失望的眼神,我已见过无数,从我记事起他从没靠近过我,母亲也只能趁他不在时照顾我。
保姆是童年唯一的欢乐。她名字是南希,当时二十左右的年纪,带着眼镜,随时一副亲切的模样。
在南希身上我找到了缺失的亲情,我意识到她爱着我,因为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每次走近她,一股芳香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那是记忆里我最爱的味道;南希会给我新衣服,努力把我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她会给我娃娃玩具,会带我去花园,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嘴角依然会浮起笑容。
“南希小姐,”有次在公园,坐在长凳上,沐浴在黄昏的光芒里,靠着她问道,“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喜欢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父母很爱你。”南希摇摇头,金色的亮点在头发上闪烁,“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操心。”
“那我是坏孩子吗?”
她笑着,将我揽到怀里,很轻,很柔;她特有的香气徘徊在鼻尖,夕阳为我们填了静谧的优雅,泛着温暖的格调至今画在脑中。
我们静静坐着,片刻,南希轻抚着我的头,面向我。
“你是好孩子,玛丽蒂。你很甜美,懂事,你是家里的天使,我的愿望就是一直看着你长大。”
“我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想和南希小姐一起住,等我长大你就成我妈妈了。”
“哈哈,我也希望你是我女儿,可你是你父母的孩子啊。”南希抬起头,望着天际的晚霞。
天很美,金色的光芒环在周遭,就像晚霞只为我们绽放。
“也许我不能随时陪着你,但即使我不在,我的心一直和你一起,永远。孤单的时候像这样抬起头,看看天空,我们都在同一片天下。记得我和你看到的是同样的天空。”
孤单的时候抬起头,南希也会和我看到的同样的天。
噩梦的开始是在七岁那年。柯洛茨组织得知我是女孩后打算收回全部资助的钱款,而家里紧张的条件所迫,与组织签下了协议,每年支付固定的金额,直到还清。
不安的感觉是从放学路上开始的,以往南希小姐都会在门口等我,而我快走到家门口时也不见她的身影,微笑着的面容。
她没来吗?
我有些失落,毕竟我不想独自面对父母,他们永远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但站在家门口时,更强烈的不安向我袭来:
家门敞得大开,几条警戒线般的绳子绑在门框,不少家具被摆在外面,多数裂痕满布,原先放在父亲房间的几幅藏画摔在地上,大量玻璃碎片铺在地面;父母站在门口,与几个陌生人用我听不到的声音交谈,他们本就干瘪的身材此时格外明显。
但是,南希呢?我看不到她。
“南希小姐?”
母亲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她的眼圈很红,父亲甚至头都不抬:
平常的他像盛怒的狮子,现在却如衰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格外明显。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害怕,南希小姐是我唯一想见到的人。她在哪儿?
“南希小姐!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我跑到母亲身边,拽住她问南希小姐在哪里,可除了悲伤的眼神和沉默,我一无所获。
我跑到门口,用最大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喊着她。
“你找那个保姆?”终于,其中一个和父母谈话的人转过身,“她走了,你爸妈没钱清人家一年的工钱,刚才上司雇她去组织里另谋高就。”
走了?我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不要,这不是真的,不要,我脑中充斥着这几个词,她是我唯一的欢乐,但现在连她也走了。
仔细想来,如果她已经一年没收到工钱,留下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我哭了,直到父母拉我进屋;哭得那么大声,直到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泪水在眼里干涸。
我从没有如此悲伤过,即使被父母冷淡,我感不到许多痛苦,因为南希总陪在我身边,夜不会那么长。
我望向窗外,天不会悲伤,晴朗的夜空飘过几只飞鸟。
南希小姐,你看到的也与我一样吗?
后来,某个我不知道姓名的人资助了罗伊威产业,帮我们提早还清了欠款,甚至赚到些钱。
我了解的只是他在军队工作:他索要的回报仅是让我在十七岁时参加入门测试,并被培养计划录取。
但南希小姐再没有回来。
我与她的一切断了联系;我曾会疯狂想她,仔细数清与她分别的日子,从两天到两年,三年;算到今天有十年了。
时间会治愈我,但确切点是抹平期待,将绝望变成习惯。我适应与父母相处,小心翼翼地生活,遵守繁琐的礼节,无人关心的日子。
入门测试我会作为胜利者通过的,我要亲口和那名好心人道谢,代表我的家人——
以及逝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