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持续,很大,很急;溪流般顺窗爬下,盖过楼上钟表的指针走动:这是唯一响在房间的声音。
希勒蒙站在我身前,他看起来很放松,两手微微上抬摆出类似拳击的架势,右腿向左右小幅晃动,另一条腿稳在身后。这准备姿势看起来很熟悉——
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说是准备,可真的战斗早开始了。没有人贸然行动,任何莽然都可能造成失败:随着紧盯对手,我逐渐将左手抬高,掌心呈抓握样,而右手垂在身侧;双腿在水平位置,叉开肩宽;每一丝肌肉纤维绷得很紧,左臂由于紧张血管明显。
事实上,我毫无战斗状态,没知觉的右侧根本无法活动,连抬起手都是......
“瑞尔,你很有意思。”希勒蒙的声音无不带着讽刺。
“不把自找的战斗放在眼里,还是说你有自信一只手打赢?”
既然已经开始,现在没有退路。尽管只有单臂,我已然可以尝试击败眼前的男人。如果他不用源石的超自然力量,我就有信心打赢。
感谢老爸叫我的制胜技术。虽然只针对赤手空拳的格斗,在此场合格外有用。
“我记得已经开始了,希勒蒙。”
片刻的沉寂,直到一记直拳粉碎它;随着撕裂风的声音,希勒蒙的拳头从我耳畔划过,那是一道笔直的线,很漂亮,但不是见过最完美的拳击。
它并不难闪避。
我的回合了,希勒蒙。在他抽回手臂的间隙,朝下颚瞄准的勾拳正中目标;对手脑袋重重向上仰去,在心头交集了冲动的兴奋后看出,他没有多余的防备。
换句话说,进攻的机会来了。
我用肩朝希勒蒙撞去,破坏掉他的重心,随后是连续的肘击,身体不断向他靠拢,目标是颈部与胸膛,只可惜右手并无知觉,不然这会是场稳赢的战斗:目前为止对手的行动除却开始的直拳外全是格挡与闪身,而今他开始从口中出气,鼻子里有血淌出。
我的想法太过天真,也许是低估了希勒蒙的格斗技术。
反击是在某次朝脸的拳击后开始的。当时他向后倒退几步,精准分隔开我的连续拳击;在紧随上去后,就在即将吃下全力的肘击时,希勒蒙提起膝盖,高抬腿后打在我的左臂,巨大力量带来的剧痛一时难以讲清。
我摇摆一下后,手臂在下意识间腾至半空;坏事了,这是内心唯一的陈述:在双臂与腿不能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完全暴露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内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的疼痛从肋间传来;希勒蒙朝我踢来,根本无法躲闪,双腿的力量令人震惊。我向后倒退着,胃里有什么翻滚至喉咙。
“瑞尔!”芭芭拉与玛丽蒂的话混在一起,我听不清玛丽蒂,芭芭拉将她盖过。
“小心后面!”
就在我因她们的声音分神时,对手没留给我歇息时间。刚回过头就看到他贴近的身影,以及即将袭来的正蹬;几乎身体自发地,我交叉过双手,用最凶狠的力道按下去。
可毫无作用。瞬间产生的爆发力将我的重心打偏,伴随难以置信的痛苦从下腹传出。
还没完......他在预备另一次——攻击命中后,希勒蒙快速反身,另一条腿提至肩的高度,像急速甩出的鞭子,抽在我的左肩;断裂的‘咯吱’声传来,大脑短暂地晕眩了几秒,而意识再回来时我躺在地面,希勒蒙交叉双手看着我。
“嘿!你们打完了吗?”。脊髓传来的疼痛与耳畔的轰鸣稀释了芭芭拉的声音。“我们应该团结点的啊,而不是,不是像——”
“还没......结束。”
“哈?”
我站起来,双腿有些颤抖,但绝非由于疼痛。几滴汗从头顶冒出,连同身上的肌肉。我兴奋起来。希勒蒙显得饶有兴趣,没有说一句话。
(他在微笑?)
待我站正,他冲来,站得很高;可在我向其头部甩出手臂时弯下身,把握着最精确的时机:我明白他为何做出开始的迟钝,那是为了测试我的动作与反应。毫无疑问,与平常遇见的武痴不同,他带着脑子搏斗。
这次他不会容易地将我放倒。希勒蒙拦腰截住我,头向上推;连续对准胸打出几拳后,我用力别过身,他在震荡里松开手,身体一歪;乘此空当,我用膝盖对着他的头狠狠顶去。
“咯!”
随着脆响,希勒蒙倒下去,更像后脑勺撞向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他伸手摸了几下:随后。我看到那是血,一小块血渍在眼眉格外明显。结束了吗?看来是我赢了......
这想法使我放松警惕,以至于没看到扫过来的腿。我向后翻去,如钢管打击的痛感传遍全身,借着剩余的力气,我顺利完成滚翻与他拉开距离。看来根本没机会放松,低头看着有些破损的衣服,我努力想着对策。
还有希望。
“这就是你的全部吗?”希勒蒙慢慢走来,他抖抖腿,拳头在逐渐握紧。
是我的错觉吗,他看上去......失望?
“你还是不够格啊,瑞尔!”
对手抬起腿,对准蹲在地上的我,形成下踩的姿势;就在他踹下去的瞬间——
(下踩没有完全着地,在我躲闪时抽回的速度很快。他有所保留)
我向一旁闪去,随即到贴紧他的位置,同时起身,先向他的小腿扫过一脚,随后将右手甩向他颈部,左臂扣住,拉住对手的头与胳膊向身后的方向迈出一步,同时猛地甩身过去。
(为什么不在刚才终结我?)
尽管希勒蒙的双腿结实,吃下胫骨的攻击导致他没法站稳;顺理成章,希勒蒙直直从身侧摔过去,倒在我面前。通过表情来看,他不想承认过于轻松的击败。
干得漂亮,但游戏结束。
我提起他,用右肘关节夹紧,左手托住其背部。这也是父亲交给我最后的终结术,带着他独特风格的背摔技。为这动作我尝试过很久,难以掌握发力是最大的阻碍,要求肩,肘,后脊以及腿部的协调。
最完美的配合才得以运用这技术。只是很不幸,对于希勒蒙而言——我已然是学会了,杀伤力巨大的格赖恩式背摔。
接着,在后面传来的惊呼里,希勒蒙的身体被垂直举到半空,他的反抗此刻亦如徒劳;这个姿势持续了两秒,经过一个旋转,他斜着落在身后的地面:落下后,他整个人向上翻起,在空中翻了整一圈后躺在地上。
“砰!”
血从对手后脑勺涓涓流出,向远处蔓延,看上去再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为什么当时,在他有机会的时候不将我终结?现在看来很蠢,抱歉了,希勒蒙。
“瑞尔,你做到了吗?”是芭芭拉。“太棒了,大姐姐!开心点嘛,瑞尔赢啦!”
“你...成功了...”是玛丽蒂的声音,我赶到她身边,泪水依然留在眼角,好像一直没有干涸。
“为什么你总是,自找麻烦。你没必要这样的。”
“那告诉我,”玛丽蒂挡下我打算替她擦干眼泪的手,我重新站起身。
“为什么要那么做?没人喜欢被枪指着。”
“因为......”她很犹豫,我看得出:有什么不太对。“已经没关系了,不要在意。”
“那怎么行?那人可能是我们的朋友,他从怪物手下救了我们!”
“瑞......瑞尔?”
芭芭拉望着我身后的方向,神情有些惊恐,紧接着是玛丽蒂,她们同时盯住我身后的相同方向。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什么。微微垂下头,我握紧拳,在迅速的反身后给那位置一记肘击,力量一定会很大,我几乎可以确信他接下来的动作是撤步,那样的话——
他接下了肘击。那一刻,伴着几乎所有人的惊呼——包括我自己——我们静止了片刻。希勒蒙的神情与刚刚截然不同。紧锁的眉与泵出寒光的眼神无不写着认真。
“游戏结束......是吗?”
巨大的推力将我向右边倾倒,紧接着希勒蒙用手把住我的肩,另一只手绕过脖子,锁住右手将我拉近,随意将我丢出束缚后,蓄满力的腿朝我蹬来,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我不禁思考他对多少人做过这些攻击。
即将摔倒时,伴随着玛丽蒂与芭芭拉的呼喊,希勒蒙拉住我衣领,紧紧攥住,使得我难以呼吸——随后,他从腰带上的皮套里掏出匕首。
“这才是结束,格赖恩先生。”
我愣住,他若打算杀我,那没人能够阻止。那把刀就摆在我脖子上,结果很绝对,很直接,也足够令人信服——
对手的完全胜利。
“不!”
芭芭拉跑向希勒蒙,双臂抓住持刀的手,像快哭出来一样。她试图把男人的手按下,可根本没有什么用。他的胳膊几乎没有颤抖。
可恶,这个傻瓜在做什么,找死吗?
“你不可以伤到他,不可以!”芭芭拉的声音很高,“即使杀了我,即使这样,让瑞尔活下去,好嘛?”
“嘿,芭芭拉...”玛丽蒂也尽力朝这个方向移动,看来她还不能轻易站起来。“松开他,你不能——”
“为什么?”
这不是她的性格,那个习惯躲藏的女孩怎么会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因为,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几滴泪从女孩眼角落下。她哭了,我从没见过芭芭拉流过泪,不管在执政塔里对峙那怪物还是碰见查尔斯......她从未落泪。
“我愿意拿一切保护的人。”
她笑起来,像雨天升起的彩虹,很美;的确,一道彩虹渐渐升起在她湿润的脸上,不知为何,盯住她朦胧着泪的眼,我像看到海上的日出。
渐渐,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小,过不久会停了。
“所以啊,我不会让瑞尔受伤的。”
“别说傻话了,芭芭拉!”我勉强挤出这句话,“在这里会死的,别管我,要活下去!”
“希勒蒙......”玛丽蒂此刻来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想杀我就这么做吧,放了他们,这不是你原本的打算吗?”
“你们,为什么?”
而这时,男人低下头,将匕首放进皮套。接着他松开我的衣领,看着我重重摔倒地面,他站起身;再仰起头时,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是认真的吗?
他开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