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的最后一天,北京依旧在冬日的背景下冷冽得慌,极盛的西风在流动中一点点抽剥着羽绒大衣包裹下的热量。太阳象征性地高悬天空,向地表输送着稀薄光热。路上行人都走得匆匆,纷纷涌向楼宇,倒不是赶着去上课,也并非忙着去工作,只是把克服凛风寒天的希冀不约而同地投注到并不密集的建筑群里的暖气上,所以走得积极。
和所有不曾踏出南域土地的南方人一样,初来的我对北方的一切有着常识性的惯性认知,比如北方人相当地抗冻、不怕冷,总觉得他们能在雪地里健步如飞。就如同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蒙古的学生都会骑马射箭摔跤;新疆的学生都能歌善舞,女生高挑美丽,男生俊朗健壮。但其实事实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一个来自东北的朋友告诉我,南方人过冬靠的是坚毅的精神品质,是挺过来的;北方人过冬靠的是厚实的棉袄、秋裤、毛裤、毛衣、围巾等装备,最重要的是暖气,所以北方人的冬天更像是猫过去的。网上有更搞笑的版本: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装备好点儿就扛得住;南方的冷,是精神攻击,穿得再多也没用,只能挨着。虽说语言随意了些,但确实如此。因此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了深切的认识,经历过自然会懂,没有经历过只能纸上谈兵。北方的冬天,人们大多不喜欢开窗,这点倒是南北都一样,都喜欢把温暖的居室与外界的呼啸和凛冽隔绝,把自己保护好。只不过这样做会使本就闭塞的空间气流不通畅,混浊烦闷是难免的,也算作为温暖的交换,不失平衡。
窗台的绿植终于没有死去,在冬日依旧绿翠可人,成了没有远山和青葱的北方冬日难得的鲜活,日渐模糊的两眼每天看上这么片刻倒也是难得的闲情。被座座高楼遮挡的来自于数分钟前的宇宙的阳光十分有限,加之寒风的侵袭,不复夏日的炎热,有些清冷。脑子里浮现出隐隐约约的绿色植物呼吸作用的图解,但太久不见,生疏了不少,也只能大致有个轮廓。一想到窗台本是用来清洁空气的绿植,如今更多时候可能在与自己强夺有限的空气,不免发笑。仍记得法布尔在《昆虫记》中说过这样的一段话:“金龟子科中有一些贪食树根或农作物根的品种,给农业造成大害。而松树金龟子的危害,照我看来,成不了灾。它的幼虫有烂叶、朽木吃就足够了。成虫也只是啃啃松针,从不贪得无厌。如果我是松树林主人的话,我对它造成的小损失不会太放在心上。茂密的松树被吃掉些树叶,损失点松针,算不得重大事件。别去打扰它吧!它是暑天暮色的点缀,是夏至那天镶在天幕上的漂亮首饰。”一直以为是高中学过这段文字,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翻了好久的初中语文课文目录才找到,有些对不起这么美好的词句。初高中的语文被诗词小说,古文议论占据太多,看来还得回去好好找寻那些被忽略的遗珠,希望还不算晚。言归正传,他尚且有如此肚量,我虽不及他,但也不会小气到和一盆根本消耗不了多少氧气的绿植斤斤计较。其实我是幸运的,陆蠡曾想让绿色属于自己而囚绿,结果还是要放手,而我好歹能有一盆生机盎然的绿植相伴,已经足够幸运,不能多要求什么了。记得以前的自己并不喜欢弄养花草,现今却不知怎么地总喜欢摆弄这略显孤单的盆栽,没有文人和老者的雅兴,只是每天起床看着它舒张起叶片,心里很踏实。现在它依旧静静伫立窗边,装点着一方静谧的璀璨。
天暗得早,虽说冬至之后白昼渐长,但离春分还有不少年岁,一天中的大半时光依然由黑夜支配。对于深研经纬的我们而言,早已熟稔其中的规律,并未苛求,倒不是心境超然,只是无力改变,不如主动适应来得轻松些。更何况,每逢隆冬必想起英国雪莱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模糊视线里模糊的钟塔安静矗立,不知它是激动还是平静。记忆里有较深印象的跨年从17年开始,那年青葱年少,虽说不上幼稚,但仍是缺少点儿沉稳。当初看着对面教学楼里备考的人群,心里竟闪出一种想要同他们一起考试,毕业,然后离去,解释不清,好在只是一瞬,迎接下一年的方式是安眠,第二天还差点儿睡过头的那种。其实当时处境和现在类同,都是初来乍到,努力适应,不同的是一个叫高中,一个叫大学,当时的自己还没有学会熬夜,而现在的自己不习惯早睡。跨18年的时候,带着说不上无悔,谈不上荣誉的一年级的有限知识和一腔热血进入另一个班级。身边的人有了改变,自己也有了改变,不变的似乎只是语文老师单乏的催眠,至于别的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当时的自己喜欢看天,喜欢发呆,喜欢读书。高中最后一个跨年记得切实些,原因很多:时间轴线还没有拉得太长;来得格外早的雪;高考的年份;思绪格外多;被吐槽的电影……下完课,书吧里牵了一本书就奔向宿舍,台灯不亮,好在不少,接连续命,熬死了四五盏后,读完了一本书。心情异常平静,但没有在无聊的时间里无聊地思考人生,只是静静看着没有烟花限放的小城零星的花火。看着墙壁上自己喜欢的球星的照片,听着宿舍狭小空间里冗长的鼻息,裹紧了加厚的被子,云南的冬天还是很冷的。
时至今年,起初还不觉有什么特别,偶尔翻阅手机消息才知道21世纪10年代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成为历史,20年代就要开始,不免感慨万分。二十年,大多数人将近四分之一的人生,还有几个小时就挥手作别,是该伤感?还是欣悦?一时竟没有答案。想起和别人约定的跨年电话还没有打,拿起手机,没拨出去,不知该先打给谁。不免思忖如何做到不厚此薄彼,终于一个都没有拨出去,纠结始终不适合我。群发的新年祝福陆续开始占据着手机页面,虽说知道是群发消息,但还是回了句同乐。既然错过了电话,总得想个办法弥补,于是计划写篇小东西发给大家,只是写着写着就变得玄乎起来,不适合新年发送。再看时间原本的五小时也只剩下不足值的一个多钟头,重新写显然来不及,也便放弃了。2020年子夜零点的贺卡是那失败的文章的替代品,一半是网络上找的鸡汤,一半是自己写的祝福,点开的人不知有几个,但那已经不是我所能干预的事情了,心意已到,也就够了。
发完消息后的第一件事是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窗,向窗外的世界大喊:“2020,你好啊!”,有些疯狂,有些激动,远处能听到烟花在半空爆裂的声音。新年,你好!其实原本的年岁概念仅是指导农事规律的周期,只是过去的时光里一切显得不那么完美,大家便把新年当做起点,重新开始,只为更好。我不知道其它地方会不会有同我一样在午夜鬼叫的人,但是亮灯风窗里此起彼伏的新年祝愿告诉我,我绝不是唯一一个。商场楼宇的灯光依旧不灭,车道上依旧有飞驰的甲壳虫,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我依旧是我。
这个时候理应与三五好友狂欢,不知你是否如此?倘若不是,记得自己给自己祝福。那些我见证过没见证过的情侣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要从校服一直牵手走入婚姻殿堂,打脸那些曾不支持你们的人,要让那些还虔诚地相信爱情的人一直做着美梦;那些静静躺在联系人名单却没有送去祝福的人儿,记得照顾好自己,新年了,别被从前的烦心事牵绊;那些阔别已久再没见过的人,今天,我们一同庆祝;那些有点儿小野心却又有点儿小难受的人,那些我曾人海相遇的人们……新的一年,请记得:要快乐!
202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