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真的是你!”
即便早就猜测凶手是李洵的可能性有八分,可在真正看到来人的确是他的时候,郑然然心头还是惊了一瞬。
她想起来在翠微楼的时候帮李洵下弹棋,又想起来那夜之后李洵还亲自送了自己回家,原来那不过是他去杀人的契机,反倒是她险些做了李洵的证人。
李洵几乎就在这些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眉头一拧,一张华贵天成的脸扯动情绪,现了隐藏已久的杀戮。
“你们……”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江玠的剑就抵在他的脖子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江玠冷冷看他一眼,“小男爵,有什么话,回广平府再说吧。”
这话说完,关绍便带了人从门外进来,李洵武功不高,在这群人面前便没了本事,他不肯束手就擒,关绍便带了衙差将人擒拿而去。
人都看不见身形了,李洵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广平府连我也敢拿?你们活的不耐烦了!”
……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透过凛冽寒风而来,听在郑然然的耳朵里,凄神寒骨。
“咱们走吧。”
江玠已经回身去取了郑然然的斗篷,郑然然伸手接过,道了声“好”。
纪棠和陈酌带穆姑娘走的时候驾了马车而去,江玠手头只有马匹,奈何郑然然不会骑马,他只得带她同乘一骑。
少女的发丝被风吹起,拂乱在江玠的面前,他一面要驾马,另一面却又不住地被少女发间传来的清香侵扰,一时间心里乱成了一团。
直到郑然然一声轻叹传过来,拉回了江玠的思绪。
他问:“你怎么了?”
郑然然却没答话,一路行来遍地白雪皑皑,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点点光亮。
她以为擒住了凶手便会皆大欢喜,可那一刻真正到来了,她却只觉得恍惚。
“我以为,擒住了凶手就能还汴京城一个太平,让百姓们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大人你也可以有理由帮我救父亲和妹妹了,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反倒不开怀。”
江玠默了一瞬,郑然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得见男子传来的声音发人肺腑:
“我也常常这么觉得,每办完一件案子,心中都不甚安稳,一觉死者苦楚可怜,二觉案犯亦有可怜之处,天下太平,多久才可见昭彰。”
郑然然的呼吸声不由一滞,原来如此,令自己心头烦乱的,竟是这些。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向眼前已经隐约可见的广平府,厚雪积顶,华光漫天。
“有大人和广平府殚精竭虑,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江玠似笑了笑,便勒了马扶她下来,二人踏雪而行,寂静夜空之中,只余下绵密的风声。
这一夜,郑然然睡得很沉,大约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日奔波,身体与心灵俱承受着巨大的考验。
如今事情即将了结,她所能做的也都尽力了,明日便是最后的分晓,反倒睡得不错。
她却不知——这一夜,纪棠冒着风雪入宫求见圣上,江玠彻夜苦守牢狱之中审问李洵,陛下召李洵之父入宫夜话,直到天亮。
天亮的时候,郑然然被陈酌在外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她起身开门,便撞上陈酌一张带着兴奋的面孔。
“然然,有热闹可看,去不去?”
郑然然懵了会儿,这才想明白陈酌说的是关于李洵一案的结果。
“去!”
二人来到广平府大厅的时候,纪棠已经在堂上正襟危坐了,江玠正立在纪棠下首,见郑然然与陈酌过来,只微微让开一步,好让二人过来。
郑然然颇为识趣的没敢多说什么话,纪棠却温和一笑,似随口而问:“你们来了,那咱们便开始吧。”
他随即转头看向关绍,后者会意,又命手下衙差去提了人来。
令郑然然感到意外的是,李洵似乎被用过刑了。
来人与昨日相比显然失了气势,一身华服划了数道口子,隐隐可见有鲜血流出来,他不肯下跪,便被关绍一踢,“噗通”一声,显得悲戚。
郑然然看看李洵又看看自己身边的江玠,歪了歪身子附在陈酌的耳边问:“哎,陈大人啊,这广平府是会用刑的衙门啊?”
陈酌失笑,似乎因为她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陈酌反问:“这世上哪家的衙门不会用刑?”
郑然然收回目光,大约是因为她始终保持着现代人的思维,不赞成这种动用刑法的办法。
“要是屈打成招了可怎么好。”
陈酌听她此言便又笑笑,低语:“放心,校卿大人有分寸的。”
郑然然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身边江玠冷冷开了口,“怎么,郑小姐是觉得心疼了?”
郑然然与陈酌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们一到对话都被江玠听了个清楚,可他怎么又有事儿没事儿地胡乱猜测自己的心思,她都说了她与李洵不熟!不熟!
“江大人,你这话说的……”
话音未完,堂上端坐着的纪棠拍了惊堂木,声音响彻清亮,令人心头都为之一振。
“堂下可是李洵?”
李洵不同于那些平头百姓,他生在权贵之家,今日又成了穷凶极恶的罪犯,纪棠已经没有了应付冯大涛等人那样好的耐性,当下冷了脸问李洵。
李洵冷哼一声,他瞧着有些虚弱,说起话来气势却半分不减。
“府尹大人这记性不好啊,咱们前些时候丞相府的雅集上可才见过面的。”
纪棠嘴角微微一勾,并不吃他这一套,只道:“本官日理万机,要处理广平府大小事宜,汴京城里如小男爵一般的猖狂者多,若是你们能安分守己些,少惹些乱子,少给本官添些公务,那本官也就能腾出些工夫来记一记你这号人物了。”
郑然然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拍手称快了,啧啧啧,这人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李洵听了这番话便是一怒,想要起身与纪棠理论,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纪棠按着,只得气狠狠地道:“不愧是广平府尹,你倒是不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