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的这个主意在江玠看来实属下策,但难堪的是,他竟想不出中策和上策。
郑然然说:“既然那个财主说了明天要来迎娶穆姑娘,那我今天不回广平府了,你们把穆姑娘带回去吧,我就在这里假扮穆姑娘。”
江玠第一个不愿意。
“依据凶手的规律,他若是真的知道了此事,今夜便会来,其人凶残,这太危险。”
一番话把穆家子孙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这才隐隐约约觉出来些不妥,原来这广平府的府尹大人并不是为了来救他家小孙女,而是……有一桩更危险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祖孙二人不敢插嘴,便给了郑然然反驳的机会,她气鼓鼓地道:“可时间紧迫,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是我今天不留在这里,那死的就是穆姑娘。”
穆姑娘都快吓傻了。
江玠还是说不行。
郑然然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何江玠一直不肯妥协,却明白这样同他争论下去不是办法,若想不出别的法子,他们既救不下穆家姑娘,也难保能抓住凶手。
郑然然默了一瞬,随即又道:“江大人,煮骨验尸的时候我才同你说过我和你一样信奉世间公理,推崇世道公正,我将人命看的比天重,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穆姑娘遭遇杀害。”
江玠看向她,原本清冷的眸子里便不由地度上一层温光,就连言语都温和了几分,“你的命,也很重要。”
郑然然一滞,全然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纪棠恰到好处地笑了笑:“依我看,今日我们万万不能打草惊蛇,今夜定要在此守株待兔,我留关绍在近处,可以保护郑小姐的安全。”
他既然如此说,便是认可了郑然然的提议,却不想江玠还有异议。
他抿了抿唇,眸光里的温光撤下几分,道:“让关绍带人守在外面吧,我亲自保护她。”
纪棠笑笑,自然不会不依他,如此一来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只是郑然然怔着没回过神儿来,只觉得江玠今日的反应奇怪了些。
此事后,纪棠带了穆家姑娘离去,留了关绍带着广平府众衙差在外埋伏,穆老回了自己的屋舍,郑然然又去寻了穆姑娘的素衫换上,便与江玠同在屋里等。
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华灯初上的时候,江玠起身点了屋里的油灯,灯光恰到好处的避开自己的身形,只将少女那窈窕身影投在了窗纸上,这是对凶手来说最大的诱饵。
少女的睫毛眨眨,在光影之下显得灵动,若说她一点儿也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今夜运气好了是等凶手,运气不好,等的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也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此奇遇,孤身一人魂落异世,转眼便是家破人亡,继而扯上连环杀人案,今天,已经到了自己拿命开玩笑的时候了。
似看出少女忧心忡忡,沉默一下午的江玠淡淡开了口,“你放心,有我在这里,定能护你周全。”
郑然然抬头看他,见男子一身白裳,与这陋室显得格格不入,却也更衬的他绝然出尘,不入人世。
她笑笑:“你的武功很高吗?”
在此之前,她从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武侠镜头,总觉得是后人孤想,但当日在翠微楼里擒拿冯大涛的时候她见过江玠施展身手,便觉得此人武功不俗。
江玠按下眉梢,似因郑然然忽然岔开话题而心生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答了她的问题。
“尚好,捉凶手,查案子,同人打架赛马都够用,对付今夜的凶手也绰绰有余。”
郑然然托着下巴“哦”了一声,终于问出了一个令她心中踟蹰许久的问题,“江大人,你说咱们今夜等到的凶手……会是李洵么?”
这些日子查下来,每发现一个线索,都使她心中对李洵的猜测加深一分,他为情所伤,有足够的杀人动机,有足够的作案时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让郑然然相信那人就是李洵。
江玠沉默了片刻,他道:“今日若没有穆家姑娘这桩事,我也会让纪大人将实情禀明圣上,请求审问李洵。”
郑然然叹了口气,正要在感叹李洵嫌疑之大的时候,江玠的话音又起,“你莫不是在担心李洵?”
郑然然不知他何出此言,便连连摆手否认,“怎么会呢,我与他又不熟,就是想着如果真是李洵,那广平府必然要得罪权贵之家,到时候你和纪大人的处境可就难了。”
江玠又是一默,没想到她真正担心的竟是自己的安危。
郑然然见他神色怔忡,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见江玠眉心一拧。
“有人来了。”
郑然然强稳下心神,江玠却从椅子上起身,悄无声息的避在了门后。
声音顿消,连郑然然都能察觉到门外响起的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却不带一丝犹豫。
只觉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即便知道江玠就在自己的身边,即便知道门外关绍领了衙差埋伏着,她的额头上还是生出一丝密汗。
“别怕。”
江玠的声音低低传过来,郑然然顿时心安了不少,她不敢稍稍移动,只得安安稳稳的坐在桌前的圆凳上只觉得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传来一声“吱呀——”
门被打开,江玠隐在暗处,外头白雪映月亮堂一片,反倒显得来人的身影一片漆黑,只见身影,却看不清面容。
郑然然抿了抿唇,努力把自己的心情往穆姑娘身上靠拢,而后冲着来人惊呼一声,“谁啊!”
这是他们与关绍等人一早就定好的暗号,此时他们听见郑然然的声音,应该已经将来人围堵在后了。
来人阴郁开口,“刘财主那样的富庶人家,姑娘嫁过去可欢喜吗?”
郑然然答得斩钉截铁:“不欢喜!”
来人冷笑,眨眼之间就倾上前来,他一只手迅疾抓了郑然然的肩膀,在看清她的面容时却是一愣。
“然然?”
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江玠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
郑然然端着油灯靠近,俨然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李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