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腹地,摘星宫主殿。
欧阳璘正端坐在主位上,审视着手中的凝血珠,眼眸深凝,这珠子他如此审视了很多年,珠子的颜色和上面的爻字,原本已经黯淡了许多,堪堪瞧得出字体的轮廓,但近三年竟越发清晰起来,也恢复了原本的殷红,他的眼神渐渐染上几分痛悔。
贴身随从陌言进入殿内,缓缓走近,躬身禀告:“主上,钰公子先去了西岳,如今又去了北慕,住在北慕二皇子的府邸。”
欧阳璘转动凝血珠的手指微顿,他缓缓将珠子塞进怀里,站起身来,走下主位,举止一派优雅。
“还是因为那尹卓?”他问。
“正是”
“哼!”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陌言见此,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欧阳璘看出随从的迟疑,问道。
陌言单膝跪地,恭敬说道:“主上,钰公子虽不是您的儿子,但是爻夫人的亲子,若爻夫人醒来,知晓您所做之事,怕是还会怨您!”
欧阳璘目光片刻温柔,但随后被深深的恨意所取代,他咬了咬牙,冷声说道:“规矩都忘了?”他冷冷的看着陌言,陌言背后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告了一声:“主上赎罪。”
“自去领罚!”欧阳璘将他遣退。却在他退至门口时听见欧阳璘变轻的声音:“她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一句饱含着遗憾,还有一分深深的眷恋。
欧阳璘走进后殿,眼神温柔看向爻夫人,她容颜绝色倾城,身段婀娜,垂着眼帘安静的侧躺在软榻上,好似真的只是睡着了,不久就会醒来一般。但她脸上细微苍白的变化,还是让欧阳璘看得一清二楚,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她真的会就这样死去。
他坐在软榻边,眼睛始终不离开爻夫人的脸,他想碰一碰她,但想起她当初决绝的话,想起她眼中闪过的失望、悔恨和痛苦,他不敢了。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莫及,但,悔之晚矣。他贵为南疆之主,也一样逃不过天意弄人。“若我将他找回来,你可会原谅我?”他问道。没有人回答他。
陌言领了罚,走路有几分不自然,但依旧稳如泰山。主上心中的苦,生活的乐,没有人比他了解的更清楚,正因为如此,他和主上一样,期盼着爻夫人醒来,期盼爻夫人的劝慰。在主上心中,没有什么比爻夫人更重要,即便爻夫人不忠,主上仍旧选择原谅,他把一切苦涩压在心底,一心一意,只想爻夫人能够日夜常伴身侧。
命运弄人,主上如今只能守着一个昏迷的身体,抱着卑微的希望。
“醒不过来了?”陌言自言自语,“总有办法的。”他眼中闪着坚持,然后吩咐手下,前往北慕寻钰公子。“希望还来得及。”他知道主上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为了主上,他甘愿受罚。
梓溪自那日尹卓被慕栩迷昏,便开始在皇子府寻找机会,给自己的暗人传消息,他的消息还未有机会传递,倒是见到了南疆来人,那人所着南疆服饰,和南疆人独有的气息,梓溪一瞬间便清楚来人身份。
来人迷晕了看守的卫兵,他乍一出现,梓溪脸色迅速变冷。“为何找我?”他问道,双拳紧握。
“钰少爷,主上请您回去。”来人恭敬说道。
“请我回去?”梓溪表现出少有的一丝嘲笑。“为何请我回去?我已经与南疆再无关系。”
来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爻夫人自您被送走,服了剧毒,一直昏迷不醒,还请公子回南疆相见,唤醒爻夫人。”
“母亲……”梓溪微惊,随即恼怒:“欧阳璘为何此时才告知于我?”
“难道……”他想到可能母亲不久于人世。只有如此,欧阳璘才可能让他尽快回南疆。回去,不过是为了见最后一面罢了,欧阳璘都无法唤醒的人,他怎么唤醒?剧毒?什么样的毒连不死族的血也无法抵御,连欧阳璘都解不了?他双眼渐渐泛红,想念自己的母亲,云水爻。
梓溪的母亲也是不死族人,二十年前,南疆和不死族,还不是敌对的关系,甚至最初的两族的主上,还是一对恋人。因此两族一直互通有无。云水爻,是不死族八位长老之一的女儿,容貌天下无双。欧阳璘当时还是一位王子,一身气质从容优雅,两人可说是一见钟情,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久便成亲了,两年后生下了儿子欧阳钰。
但谁也没想到,南疆会在五年后联合大陆三大国,攻打不死族,最终除了音公主,不死族全族身死。云水爻悲愤欲绝,同年,欧阳璘成为南疆新主。他对云水爻和孩子可谓是捧在手心里疼宠,三口人过得本是外人羡慕不来的幸福生活。可最后,竟然意外得知欧阳钰不是欧阳璘的亲生子,而是欧阳璘弟弟欧阳珺与云水爻私通所生,云水爻百口莫辩。欧阳钰便被欧阳璘送走了,那年他才三岁。
欧阳璘再未管过欧阳钰,一方面是眼不见为净,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欧阳钰刚被送走,云水爻便服了无解的剧毒,昏迷不醒。
欧阳璘不想管那个令他痛苦的孩子,他每日想着,怎么给云水爻解毒,怎么唤醒她。饶是南疆蛊毒独步天下,他也始终没有研制出剧毒的解药。若不是不死族本身的体质不同,云水爻,就不是昏迷不醒那么简单了,不可能十五年时间都没有真的死去。但是如今,只怕云水爻还是挺不过去了。
欧阳璘早在半年前开始查欧阳钰的行踪了,当得知他曾被人卖进青楼废掉练武根基时,眼中还是有一分疼惜的,不过那一分疼惜却还是抵不过他心中的恨意。他恨欧阳珺,连带着欧阳珺的儿子,他一并恨着。他也希望欧阳钰能够唤醒云水爻,但心中过不去那一道槛,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让欧阳钰回去。
梓溪看了看来人,他恢复一如既往的淡然,说道:“回去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
“钰公子请说。”
“我要欧阳璘派人,保护两个人,助我们离开北慕。”
“这……”来人迟疑着,若只是钰公子自己的事情,他尚可以按照陌言的吩咐见机行事,这件事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他要回去和陌言请示。
“我知道你拿不了主意,你回去请示,但,我未必有那么多时间等他的回复。”梓溪说完不再理会那人,他抬步去往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