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南陵京都的街头,尹卓心底的空洞并没有缩小。哥哥还活着她很高兴,但,这温暖了她十二年的人,最终还是不能陪着她了,她身影有几分孤寂。
想到梓溪和琉璃,也想到了在皇宫中为自己挡下那个疯子,奋不顾身的楚睿,她急切的飞身而起。她现在需要他们,需要立刻见到他们,需要他们的陪伴,她庆幸,还有他们在。
如果能够这样隐居,她便算得上功成身退,可此时,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刻,他们无法给她安慰了。
南陵国刚灭,西岳国皇室自然不会放一个名震天下的将军自立为王或者隐匿离去,他们把她身边重要的人都接到了皇宫。
尹卓急匆匆赶回军队后方营帐,看到副将交给她的圣旨。她心中一凉,一心只想着报仇,忘了收敛锋芒,忘了功高震主惹人忌惮,忘了自己特异的体质和身份,怎可能不叫人防备呢。父亲母亲自杀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哥哥没了眼珠的眼眶滚落的血泪刺痛着她的神经,刺骨的头疼又开始侵袭她。
她敛了敛神色,安排亲卫将士驻守京都,安抚城民,然后快马加鞭奔赴西岳国京城。
尹卓一路急行,路上却遇到了慕栩,她以为是偶遇,其实是慕栩得知她的行踪,特意在此等候。
这里是一片竹林,翠竹参天,慕栩倚坐在竹子上,嘴边叼着一根草叶,听到远处疾奔而来的马蹄声,他才从竹子上飞落到马背。
两人都端坐于马上,尹卓是一匹白色骏马,慕栩则是一匹纯黑色的汗血宝马。他穿着新郎官一样喜庆的红色锦袍,袖口和袍子边缘都用黑色的绣线绣了成片的竹叶,这一身打扮十分吸睛,成了青翠竹林间一抹最亮的色彩。
乍见这个人,尹卓愣怔许久,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似乎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亲近之人,可此人自己分明不认识,而且自己最亲近之人,分明是哥哥苏一卓,这个人,让她多了几分警惕和探究之意。对方的脸与慕翊七分相似,但是更加俊美非常,不同于慕翊稍显空洞的双眼,他的眼睛看起来锐利而深邃,但似乎还夹杂着一种纯粹,这给她的感觉有些矛盾。
慕栩目光带着深意,他在仔细端详着尹卓的脸,这张脸疏淡凛冽的神色,乍看之下十分冷硬,左边脸颊的银质面具更给她冷硬的脸色添了一抹凌厉,但眼中的一抹困惑,仍旧没逃过慕栩的眼睛,他始终目光毒辣,一眼便能将人看的透彻。更何况,除了那不知踪迹的三年,此人可是一直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哪里会不了解她呢?
他掩藏起心底情绪,露出一贯的阴柔,却勾起十分明媚的笑意,连眼眸都浸润了潇洒的色彩。
“尹将军,”慕栩拱手谦和有礼的说道,“久闻将军大名,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他说的是‘我’,声音听起来很有弹性,尹卓心中某根弦颤了一下,她神色微变,但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慕栩的笑容。
慕栩微挑眉,继续说道:“尹将军短短三个月便占领南陵京都,拿下了南陵国全部国土,才能着实让在下佩服。”
尹卓依旧不说话,确切的说她心中存在很深的疑问,初见慕栩,那熟悉感令她以为二人过去有着很深的纠葛,但听慕栩的话,似乎并不是这样,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慕栩收敛了笑容,改成一抹戏谑的笑,尹卓在审视自己,像是找寻某种牵系,某种根源。他一改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尹将军觉得,我这张脸长的怎么样?在下也曾有所耳闻,说尹将军不近女色,实有断袖之癖,莫非当真如此?”
尹卓愣怔,旋即,收回视线,未发一言,打马迅速离开了此地。此时不是调查这人的时机,她要先找回梓溪和琉璃。
慕栩盯着尹卓打马离去的背影,笑容收敛,眸光忽明忽灭。
与此同时,梓溪,琉璃,已经被接进了西岳国皇宫,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偏殿。
楚睿也在尹卓喂他吃了含有自己血的解毒药之后,偷偷去了军队后方,也因此,在西岳皇上下旨接两人入宫之时,暗中跟随,来到了西岳京城。
琉璃和梓溪两人各自坐在一处,琉璃坐在软塌边,她湖蓝色的眼睛透着深深的担忧,她一直如此,只要没见到将军平安的身影,她便久久的担心不已。梓溪坐在桌边,面前的茶水没有动过,他偶尔抬头看一眼琉璃,目光深邃。他随身带着尹卓的折扇,三年来从未离身,此时拿出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上面媚态妖娆的仕女图和尹卓风流肆意的笔体。梓溪心中也是担忧的很,他很聪明,从小耳濡目染,皇家的阴谋算计他了然。尹卓的能力太强,令人欣赏或惹人忌惮都是必然。如今她身边重要的人都被接进皇宫,这西岳国的打算可见一斑。
楚睿暗中潜进西岳皇宫,他肩胛骨的伤未好,行动时更是谨小慎微,无人察觉。他看了琉璃一眼,不太在意她。梓溪的存在却让楚睿心存几分警惕:他的容颜绝色,弱柳扶风般楚楚动人,却又聪明绝顶,是尹卓所创清音阁的阁主,是她最为信任最为得力的暗探,更何况,如今尹卓对梓溪的重视,远远超过自己。他看到梓溪拿出尹卓的折扇之时,心中更是警铃大作:‘这折扇怎么在他手里,还贴身珍藏,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对尹卓,不只是对主人的尊敬,也有爱慕。一看这样子就是个会纠缠的人,倒是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哼!’他心中这样想,眼睛狠狠瞪着梓溪和他手中的折扇,但还是理智的听着偏殿周围的动静,为尹卓,保护二人免受伤害。
入夜,梓溪先一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但仍未眠,他知尹卓暂时不会有事,但尹卓未归,他想她,很想很想,如同那三年一样,思念,酸涩,也甜蜜。楚睿见梓溪回了房间,转了眼眸望向琉璃,她担忧紧张的态度令楚睿心思深了几分。
琉璃还在软榻边,她一直未动,直到尹卓带着一身风尘,疾步踏入殿内。
“将军,”颤抖的声音轻呼,琉璃大步跑过来,扑进尹卓的怀里轻声啜泣,梓溪听到声音也从房里疾步走出来,看着扑在尹卓怀里的琉璃,他低垂下眼眸。
尹卓轻拍着琉璃的背,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温柔疼爱的样子,她抬起琉璃的脸,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水润潋滟,令尹卓的心变得很平静,她要守护好琉璃。擦干琉璃的眼泪,她柔声安抚她:“我没事,别哭了。”
抬起眼看向梓溪,梓溪眸光不再那么冷淡,一种温柔的色泽在眼中流转,他轻轻微笑看着尹卓。
楚睿遥望着尹卓,他眼中染着痛意,曾经他也拥有过尹卓的特殊对待,却又失去了,他真的失去了吗?他心底产生些醋味,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尹卓对琉璃不同,那温柔的语气,那安慰的动作,他看着刺眼,却无可奈何,他的自我安慰,他的心存侥幸产生了一丝难言的裂痕。
梓溪走到尹卓近前,目光温柔,但声音依旧很淡:“将军归来便好,早些休息,明日恐怕还要面见西岳皇帝。”尹卓看着梓溪,又拍了拍琉璃,说道:“好,都休息吧。”几人各自回房,琉璃想要跟着尹卓为她更衣,被尹卓制止,又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睿悄声离开,尹卓一夜无眠,梓溪和琉璃二人也各有心事。
明日开始,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