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音到主院问过父亲,才知苏一卓被玉颜宣去了宫中,一夜未归。苏晚音很担心。
苏擎则已经写好辞官奏折,让苏晚音在府中好好陪着苏夫人,独自去了皇宫,在御书房面见年轻的皇帝。
梓溪着手调查皇室十二年前掩盖的真相,三日便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与此同时他了解到将军府暗卫的动向,大部分前往雾月岛,另外一小部分则去了南疆。
南疆蛊毒之霸道,即便是生为南疆人,也不一定能够解开。实在是方法易有,药引难得。
他捏紧双拳,一向冷淡的双眸闪着滔天的恨意,许久重归清冷。将查到的消息通过密信传给苏晚音,但附带了一句话:生死相随。
看到这四字,苏晚音挑了挑眉毛。生死相随?何意?
密信的内容,令苏晚音眉头微皱:‘不死族?雾月岛?十二年前,皇室派遣父亲带领军队登录雾月岛,寻找不死族的踪迹?难道还真的有不死族吗?先皇已经禁止再探索不死族踪迹,如今新皇旧事重提是为何?没有明令,那便是暗查了。皇上意欲何为?时隔十二年,父亲如今为什么又要去雾月岛?为何独自去南疆,查了些什么?为何要派人进驻南疆?为什么要打入南疆皇室内部?此次辞官是作何打算呢?难道……’苏晚音越想眉头皱得越深,‘难道父亲的伤跟南疆有关?南疆蛊毒?’
苏晚音思索着,她渐渐将线索串联到一起,却得不出最终的结论。回复梓溪密信:‘调查南疆势力分布,暗查将军府暗卫动态。’
收到密信的梓溪,将自己隐没在一片黑暗中,清冷的双眼如今毫无温度,有些秘密总要被揭晓,但他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他盯着玉案上的琴,冰凉的手指划过琴弦,响起铮铮的鸣音,《春江花月夜》,是一首好曲子,他反复弹奏着,赋予曲子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蒸腾的杀机,亦或是和缓的江夜,最终停留在一片平和安宁的曲意中。双眸重新恢复冷淡,他将手中的信息完整封好,只等天亮,他要表明心意,和主人一起走,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午夜来临,繁华的京都陷入一片宁静。
南陵皇宫御书房中,年轻的皇帝看着自己手里的奏折和虎符,阴冷的笑着。
他本还忌惮苏将军手中的五十万的兵马,却没想到,玉颜这一步棋,迫使苏擎自断手臂。如今,皇帝已经无所畏惧了。他将虎符在手中摩挲着,看向皇位身后的画像,“父皇,别怪儿子心狠,是您的爱臣自己不要活路,那也怪不得我了。”
他眼前浮现起先皇驾崩那一刻的场景,眼里满含不甘。身为太子,却不是您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自己空有太子的身份,却处处受制,要为您属意的儿子扫清所有障碍,送他登基。父皇,您太偏心了,皇位不是那么好坐上的,我偏要自己登基,要您日日看着,皇位上坐着的人是我,是您已经舍弃的儿子,然后送您最爱的儿子下去和您团聚。您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呢?
他面容冷沉,不再看那个画像之人冰冷的目光,转身踏着皇帝独有的威严步伐,走向一处精致的宫殿。他站在宫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许久,渐渐揣起几分愉悦,和刚才阴冷的他好似两个人,他缓步走进了宫殿。
主殿卧榻上,睡着的女子,容貌清丽,睡颜沉静。他轻轻坐在床边,手轻轻抚摸女子的脸颊,女子眉头微蹙,翻了个身。她头发花白,刺痛了皇帝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他目光变得深邃,眼中涌起漆黑的漩涡。良久,眸光归于平静,甚至漾起一丝希冀,他翘起一侧嘴角,转身轻声离开了。
天未亮,皇帝在御书房收到了一封密信。他一夜未睡,就等着这封密信传到手中。而后立即下令,命御林军把镇国将军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将军心下微沉,携着苏夫人跪下,身后跟着苏一卓和苏晚音以及府内下人,听着皇上身边的秦公公尖细刺耳的声音,宣读皇帝口谕:“传圣上口谕,宣苏擎,及夫人宛氏,长子苏一卓,长女苏晚音,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苏擎看起来依旧稳重,苏夫人看得出有几分惊惶,四人在御林军的包围下,进入皇宫,不安笼罩了将军府上下。
金銮殿内,皇上脸色阴沉,左右站着几位举足轻重的文武大臣,他们面色各异。苏擎四人跪下请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半晌未说话,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隐忍着的怒气。
“苏将军,”皇上终于出声了,但却是称呼苏将军,这声音含着几分沉痛的意味,“你来说说这是为何?”他怒吼道,将一封信摔在苏擎面前。
苏擎打开信,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脸色煞白,身体微晃,心底寒凉,嘴角流出血来。他闭了闭眼睛,紧抿的双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定。“皇上”,苏擎的语气中满是失望,“臣,绝未叛国。”
‘咯噔’,苏晚音听到了自己心里震颤的声音。苏一卓猛然抬头看向那封信,信已经落在地上,他们一起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那是一封告发信,说苏擎十年前开始通敌叛国,而且证据确凿。
苏擎和苏夫人都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扣了这样一个无法摘下的大帽子。
“苏将军,”皇上的语气仍旧是沉痛的,似乎很不愿相信似的,“你如何证明这是诬陷,证据都摆在这,你要朕还怎么相信你。你辜负了先皇和朕对你的信任,你……”皇上痛心地闭了闭眼睛,不再说下去,吩咐道,“来人……”
“皇上,”苏擎打断了皇上的话,他扫了苏一卓和苏晚音一眼,而后深深看向苏夫人,决绝说道,“臣,愿以死,明志。”苏擎说完话站起身,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利落夺下门口侍卫的佩剑,抹劲自刎,鲜红的血液喷洒了一地,那个伟岸的身影直直的倒下,刺痛了苏晚音的双眼,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皇上一惊,猛然站起身来,他未来得及阻止,却仅有几分懊恼,和恨意。
苏夫人柔弱的身子跪着,眼中噙着泪珠,却没有掉落,她懂他,她的夫君,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是想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但她做不到,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独活下去。
她缓缓跪爬向苏擎的身体,仔细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安心的笑了,想起二人两小无猜,相守这么多年,她已经足够幸福。她同样深深望了苏一卓和苏晚音一眼,而后拿起掉落在地的佩剑,同样自刎而死。她眼角掉了一滴泪,但是唇角却含着笑,此生不枉,她心满意足。
“母亲!”苏一卓没来得及阻止,也无力阻止。他嗓音喑哑,眼眶通红,手有些颤抖,缓缓握紧双拳。
苏晚音早已失了声音,虽然记忆中和父亲母亲仅有十天的相处,但却让苏晚音安心,珍惜,庆幸。苏将军和苏夫人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眼前,这一瞬间全都碎裂,只剩刺目的猩红,鲜血蜿蜒,流到她脚边,她觉得有些晕眩,头痛,眼前渐渐模糊,继而陷入黑暗,苏晚音昏倒在大殿上。
“妹妹”苏一卓抱住苏晚音,浑身颤栗。计划尚未实施便已经被破坏了,如今,他该怎么办?妹妹该怎么办?
皇上恨意不减反增,但面对此情此景,他迅速收敛了情绪。这一幕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只要人还在他手上,他便有办法。他是皇上,为了皇位弑兄杀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迅速转换了策略。“来人”,声音依旧是沉痛的,“收敛苏将军及苏夫人的尸首,厚葬。”
皇上在他的臣民面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和仁慈。命人公告天下:镇国将军苏擎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今已引咎自尽。感念苏夫人追随先夫而死的大义,也念及苏擎以往功勋,免了将军府诛连九族的大罪,苏一卓和苏晚音两人终身囚禁不得出,仆从全部遣散,罚没全部财产,收回御赐府邸,即时传旨。
曾经盛名一时的镇国将军府如此简单的落下了帷幕,神威无敌的将军,风采一时无两的南陵国最年轻武状元,此后渐渐只成为人们口中的一声叹息。
苏擎,苏夫人的死,还有苏一卓的被囚令很多人惋惜,人们对此皆是不可置信,但没有人会去追究原因,也不能去追究。他们不记得苏将军府还有一个苏晚音,即便是曾经登门提亲的门户,也都缄默不言,当做从未有过此人。
岂不知,世间从此都不再有苏晚音这个人。
而另一边,楚睿正因为苏婉音暗自神伤之时,接到了皇帝的传信。他儿时是皇上的伴学,自那时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明面上是楚家嫡孙,暗中却是皇室最后一张牌,暗卫统领,掌管着皇室一只神秘队伍。为皇上调查信息,或者杀人。
皇上信中什么都没写:这意味着皇帝让他随时待命,烟弹为信。
他将信纸烧掉,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