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森林里,一队队人马牵着领头的警犬闻着鲜血而来。有血的地方,连虫蛇蚂蚁都多了一些。而另一边,三人正骂骂咧咧地按着原路返回。
“妈的——这大晚上早被叼走了。”
“是啊,回去吧,回去睡大觉去。”
“走走走,这破烂玩意儿一遇事儿就找我——”
“砰——”
“啊——”
“妈的,有人——”两人在远程的电灯的指引下四处逃窜,瞬间电筒被人熄灭丢在了地上,黑暗得见不到一丝光亮,野兽的声音好像就在身边,忽然几阵声响,两人齐齐倒下。
“注意注意,分为两队!一队从北后门包抄,一队从南前门进入。”
“狙击手就位。”
“目标人物没有出现,六人持有武装的保卫。”
“报告,林中发现的三人,两死一伤。他们是来找两个逃跑的孩子的。”
“总共十二个保卫,六人一班,还有三人在睡觉。”
“还有两个人质在任秋红的手里。”
“太安静了。”
“怎么?”
“三楼西角,任秋红在那里。”
“黑暗且封闭,她一定喜欢。”
是第二天了,在这里时间显得不那么重要。而任红却在时刻敲打着时间,算算该是到了。
“嗯,很漂亮。”
“很快,很快他们就要到了。”
“我们一起等着……”任红将手中的针管放在铁台子上,环抱着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吗?”
“准备好了吗?”任红忙活着手边的东西,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地问。
“开枪吧。”
“咔擦——”
“哦…忘了告诉你,枪里没子弹。”
“他知道吗?”武念撑着门框,虚弱地问道,语气讥笑。
“他不会知道了。”任红转过身子,门外的光亮投进来,好让武念看得更清。
在这白房子里,多得是被锁死的房间,这间房在三楼偏僻的角落,被人打开,想是她等待着有人敲门。
白色的光从外面洒进来,就像水中的月光,朦胧而悠远——十字的矮桩架上,她的双手被绳索绑着,头歪在一侧,双腿无力地贴着木板。她的头发松松散散,在光里轻轻地漂浮。
任红绕到后面,将那绳子系得更加牢靠,动作轻缓而认真:“文老师,你的老朋友来救你了。”
“为了你,他杀了人……”
女孩儿缓缓睁开了眼,渗着血丝的嘴唇似动非动,抬起眼皮儿小心地看了看,有一道光就在脚边,在跳跃和旋转。
女人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袭红色的裙子,踩着黑色的靴子,显得耀眼而迷人。
她从一旁银色的台子上拿过黑色的枪,上面还摆放着一只空的针管。
“说话。”黑色的洞口指着她的头,冷硬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令文心不得不抬起僵硬的头颅,看着那个遥远的光影中的人,是他。
红色染了他的衣料,他的身上都是喷射的血,血污像是一条条不可磨灭的疤痕,盘踞在他的脸上,他杀人了……
“木…木头…”
“我…不怕。”她闭了闭眼睛,抬起头认真地动着嘴唇,没有出声。
干涩的唇瓣渗着血丝,每一个字的动作都令她无比艰难,她缓着气,胸膛缓慢地起伏。
脚步声、枪声越来越近了。混战声迎着凄厉的惨叫而结束,血迹应该染上了洁白的墙壁。任红听着声音,灿烂地笑着,手游走着,从她的脑袋跨过,指向了她的胸口。
楼下尸体歪七倒八地躺着,而拆弹员们正在紧张地解决着埋伏在周围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数字分秒不差地跳动着,撩拨了人的心弦。
“里面的人听着——”
“你还有机会!”
载道拨开高度紧张的待命队员们,急匆匆地抢过队长继续喊话的喇叭便高声喊——
“红姐,我是于子山——”
“我来了……”载道把喇叭丢到他怀里便要往里冲。
队长一下拉住他,鼓着眼睛训斥道:“你不要命了?!”
“队长,她想见我。”
“你怎么知道?”
“时间。”载道只是抬起下巴指了指那炸弹,没有多加解释便直接往里冲去,拆弹员们加快了脑子的分析和手上的速度。
高音喇叭顺着光波传过来,女人将洞口死死地抵在了她的心口,纹丝不动,甚至抵得更疼了,好像要直接将心掏出来。
“文老师,你们都是这样骗人的吗?”
武念缓缓地走近,弓着腰缓了一会儿,跛着脚继续向前走着,不顾任红,不顾自己,向前走着。
文心看着移动的人影,整个身体抖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怒吼着——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冲着前方吼着——
“走啊——”
“滚——”
“都滚……”很快没有哭声了,只有永远流淌着的眼泪。
“砰——”文心惊恐得睁大了眼睛,不断地摇着头。
红姐抬手便放了一子儿,就着他的膝盖打了下去。武念的腿不断地抖着,忽然便跪着歪倒:“小心……”单手撑着地面,抬起头噙着一抹单纯的笑容。
“孩子得救了……”
“好…好……”
“不哭了。”
“好……”文心轻松地笑了笑,被绑着的手指轻轻上下动了动,他明白,那是她在擦眼泪。
武念躺在那团漆黑的青雾里,半边身子都麻了,地板冰凉,他的手尽力张开往前探着,手指上下移动,嘴唇一张一合:“很快……”终于无力地垂下,静静地感受着血液的流失。
任红在一旁看着那个女孩儿,只是无止境地流着眼泪,静静地盯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出了神,她发出一声冷笑:“呵……”
红唇吹了吹黑色的洞口冒出了白烟,温柔的风从她的嘴里吐露,“不过是个男人,哭什么。”
“噔噔噔——”
“咔哒—咔——”
“你来晚了。”红姐看着两人坦然赴死的戏码,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上了膛的枪,洞口还存着温热,对着来人说道,“真是一往情深啊……可惜了。”
房间里封闭得没有多余的亮光,只有一人躺着,身体歪斜,而那一头便是她,十字架上捆绑着的她木愣着,双眼无神,只是痴痴地望着前方,仔细看是望着倒下的武念。手指在上下拉动,没有停下。
载道扭过眼睛,看向一侧的任红,笑着说道:“红姐——”
“子山啊……”在文心身后的任红,一手抄出一把尖利的刀锁住文心的脖子,一手抬起,黑色的洞口对准他的脑袋,“别来无恙啊。”
“红姐这是——”载道小心地往前走近,而任红没有制止,只是将脖子上的刀往里按了几分,“大动干戈了?”
“红姐?哈哈哈哈——”任红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天大笑,“红姐?”
载道身体猛地一僵,看着出神的文心,拳头紧握。
任红往外偏了偏头,看着走廊迎进来的微弱的光,冷静下来,将手里的刀松了一分。
“载道,她是因为你……”
“因为你啊!”
“你看,她虚弱得就像一个濒死的老人,她的衣服脏乱得像一个乞丐,她脖子上流着的血,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们——”她的手不断抖着,将刀子往里送了几分,文心的眼皮动了动……
她没有光彩的眼睛,不断流着鲜血的脖颈,往日的鲜活都要消失殆尽了,他像在那海浪里翻滚,忍受着冰冷的潮水将他掩盖,覆灭——
载道的双手紧握着,心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脖子上青筋直跳,满是血丝的双眼瞪着眼前的女人说:“任—秋—红——”
“……你知道了。”任秋红一刀一刀温柔地割着她细腻的脖颈,浅浅的血痕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散开。
“放手!”
“放手?”她转过头,红着眼睛好似不敢置信地反问。
“呵呵……放手——”
“载道。”
“见不到光的黑暗,被人欺压的耻辱,被淘汰、被抛弃——”
“虐待与暴力、冷眼与漠视、贫穷与欺压——我以为那会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就像野蛮的怪兽,生无自由,弱肉强食!我向着神,向着命运发誓——我任秋红的命不会到此为止——”
任秋红一鼓作气地将刀子往里面推,瞬间血流不止,伤口往外翻涌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放过她!”载道望着那个女孩儿,血在她的脖颈流连,鼻翼微张,吐出粗气,“我任你处置。”
“哦?”任红用刀子将她的下巴挑起来,附在她的耳边唤醒她,“听到了吗?你真幸运啊……”
文心被迫挑起的脑袋看着前方,涣散的瞳孔慢慢地有了一个焦点,眼珠子动了动,有一个人逆着光向她靠近,在向她靠近啊——她忽然挣扎了起来,发出无助的闷响,瞳孔睁大,心乱跳着,就要出来了——
“不——”
“不要过来——”
“怎么,心疼了?”红姐用刀子拍了拍她的脸,让她更清醒些,笑着调侃道,转身冲着他说,“跪下吧。”
文心陡然安静下来,那三个字就像是一剂哑药,让她瞬间安静了,刀架在脖子上,惨白的脸看着他要弯下去的膝盖。
“载道——”文心急急地喊道,要将所有的都倾诉干净,像是胆汁一样吐出来。
“不值得……”虚弱而无力的声音,像是从云端将人甩下来。
文心红肿的眼睛润着水光,乞求地望着他:“求你。”
“文心——”
“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将那三个字换成——”
“求你……”文心低下头,嘴里的呢喃像是私语,忽然身体一僵,渐渐地没了声音。
“我爱你了。”
载道只是一顿,便将膝盖弯了下去,双膝跪地,但脊背直挺挺地,仰着头对着近前的女孩儿,扬起笑容描摹着她的容颜。
“哈哈有趣,有趣……”任秋红笑着用尖刀挑起文心的下巴,往里面轻轻地戳着。
“真美。”血流成河,像是夜晚的獐子河,暗藏着汹涌的野性,任秋红更着迷了,一刀一刀地薄薄地割着她。
“你…应该还没听过男人说操你,干死你——”红唇的气息撩人,文心嘴唇被她的刀尖染上了鲜艳的红,她慢条斯理地打扮着。
“任秋红!”
“急了?”任秋红微微动了动枪托,舔了舔嘴唇,“怎么,还没玩过?”任秋红侧头见她的脸庞,不自觉地抖了抖,下巴一缩,使得刀口更近了。
“哈哈哈哈哈——”
“任秋红!”
“放过自己!”
“……”任红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笑着,一颗眼泪从眼角悄悄划下,红色的裙尾在飘扬,渐渐地错开了刀子。
“我离开大山,命运把我卷进大山更深处;我逃避了现实,世界让我直面更残酷的法则;我逃脱了父亲的魔掌,却被另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我选择相信正义,但有人给过我选择吗?!”
“我曾经跪在秦生的面前,渴望他能拉我上岸,可是他将那一幕永远地烂在肚子里。同样的一幕啊,他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了所有,我呢!我生来被人糟践的吗——”
“我的身体、我的尊严、我的灵魂,我都给出去了!”
“所以你要把你身边所有人都送上死路,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棋子,每一个人都要享受你的操控,但随时随地都会被你放弃——”
“任秋红,跪着不代表屈服。”
“哈哈哈哈——”任秋红的手剧烈地摇晃着,刀子在她的脖颈上剐蹭,右手的枪死死地扣着扳机,枪口对准载道。
“你的母亲有女儿吗……”任秋红似是回忆了起来,精神有些恍惚,“我应该也有母亲啊……”
“任秋红!”
“放下枪,你还有机会——”
一排排黑森森的洞口就在门外,直挺挺地指着她。她扫过那一群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如死神一般庄严的衣服和脸色,附在苍白无力的文心耳边说:“不同孕育仇恨……”
任秋红直起脖颈,一一看过面前的这群人,正义好像在向她招手,她扬起脖子高声大喊:
“任秋红!”
“前进吧——”
“一切都很顺利——”
“砰——”
一刹那,刀子应声落地,一声枪响响起,任秋红轰地倒下。她的红色衣裙终于染上了自己的鲜血,喷溅在十字架上,救赎自己。
那一群陌生的人似乎被那声声高喊震慑了,死的寂静之后便是迅速的奔跑,在昏睡之前,文心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里有自己:濒死的文心。
“文心——”
“小心点儿,不要睡——”
“不要睡——”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