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八点还有一分钟了,文心看着参天的银杏树,树叶摇摇欲坠,没有铺成一条金黄的大道,依然守着季节的指令,按时落叶结果。
早八点,这有些偏僻的地儿还没有许多人,她一个人站在路边盯着对面,今天她扎好了马尾辫,清爽而又干净。
他还没有起来,不知道他该想些什么了。晨起的最先一缕光她看到了,是那样的灿烂而温暖,但却模糊了人们的脸庞。
“!”只是一个瞬间、一秒钟,一辆车急驰而过,停在路边,将路边的她一下子蒙住嘴拉了上去。
车子飞速地往前开着,很快被淹没在车流中,一切按着交通规矩行驶着,越来越偏僻,直到能看见荒无人烟的公路和两旁郁郁葱葱的森林。
四周都是黑的,文心被人蒙上了眼,身体已被搜刮干净。
多余的物品一个不留。
“文小姐,劝你老实点。”
“这什么定位器啊,小玩意儿就不要往里带了。”
她保持着清醒,一刻都不敢歇息。车厢里一点声响而没有,肃穆而又死寂,只有打火机点烟的声音,说是很快,但也不快,说是很慢但也不慢。
这条路绕来绕去,来来回回,总算在傍晚之前被推下了地。
是热带的森林,热气瞬间卷袭过来,到处荆棘丛生,飞鸟走兽应有尽有,但是在这一条小路上,往前,视线好似更加开阔了,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这地方,放了只魔鬼估计都会迷路,她被人摘下了眼罩。
文心的脚一步步地踩得实实的,手指头推搡着被刮出了一个大口子,血一滴滴地落着……滴干净了,她便再忍着疼悄悄挤挤。
眼前便是白房子了,一栋白色的别墅,顺着森林的颜色在顶部和外围敷上了绿色的枝叶,不过不至于完全覆盖,以免招受虫蛇。
领头的下来,便见她晕晕晃晃的,往前面一推,从头到脚作着反监察工作,确保并无不妥后,文心进了里面,木愣的目光没有神采,不慌不忙地找着一个人,任红。
“文小姐,这是在找我吗?”从楼梯下来一人,妖娆的身段,美艳的笑容,是任红,岁月没有苛待她,让她的容颜一如往昔。
皮靴的声音一步步地踏在了她的心坎上,直到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不认识我了?”
“任总依然美貌动人。”
“哦?果然是老师呢,这张嘴可骗了不少人吧。”任红盯着她年轻的面容,那双眼睛充满了倔强和正气,令人生厌,“我猜啊,你定是想见你的老朋友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任总,您的大量不至于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研究员吧。”
“我啊,是女人,女人小气些不是挺正常?”任红使了个眼色,便往前走,一侧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着一个人,那个背影颓废地蜷着,头低了下去,文心看不见他的脸,手指紧紧地握起来,青筋暴起,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怎么样,还满意吧?”
“我也不耽误你叙叙旧,记住哦,你将会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希望你们愉快。”
文心被推了进去,这是一间没有窗,没有光的房子,唯一的一扇门已经被牢牢地在外面锁死了。
文心等了许久,在仔细地找着自己的呼吸,等了许久,手指上的血珠子凝固了。
女孩儿慢慢地往前走,越靠近越能听见那虚弱的呼吸声。文心在一侧缓缓蹲下,仰头望着他,头发脏乱,浑身皱皱巴巴的,那张脸的血痕早已发黑,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
“走……”
“走……”
文心听着那个单音字,不断重复,断断续续,一直吊着他的那口气。
女孩儿如鲠在喉,将手抬起抓住了那双冰凉的手,没有一点温度。指腹揉搓着,对着他说:“木头……我是小心呐。”
“走……”那双手猛地往后缩,一下子被她紧紧抓住,文心不容他退缩,一字一顿说着,“很快,很快就好了。武念!”
“小心……”好似大梦初醒,刚刚说话的声音喑哑而刺耳,刺啦啦地,把文心的耳朵叫得生疼,她见着面前的这个男孩儿,他爱干净,他忠于事业,热爱生活,现在眼看着现实就要打垮他了,一滴滴圆滚滚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像是汹涌的獐子河。
“我是小心,我是——”
那双手抬起,一点点地擦着她的泪水,温热很快就湿了他的手掌。
“你不该来的。”虚弱的声音,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
“那我走好了——”文心抓着他的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和鼻涕,摸了摸他的脸,骨头都已经凸出来了,眼睛眯着,低着头,肩头不断地抖着。
“我没事,没事。”
“他们把你怎么了?嗯?”文心埋着他的膝头,无力地问道,“木头,我要听实话……你不会骗我的!”武念咬着牙齿,眉毛轻轻皱起,没有说话。
“不过是饿了几天,没事儿。”武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勾着她,像是用尽全力在记住她的模样,“小心,我很自私。”
“我害怕你就要消失了,我渴望,又害怕。”
“我舍不得……”
“舍不得……”
“木头,很快很快,在这里见不到四季,你忘了外面的日子吧。”
“那里四季分明,有青幽的绿色,有浓密的花香,有讨厌的梧桐絮,有白茫茫的雪花,应有尽有……袁梦还活着,不多久她便能活蹦乱跳了……”
“一切都会好,很快很快。”
文心捏住他的手,将目光黏在他的眼球里,望进了那一片枯槁的水纹中。
“在这里,会疯吗?”
“不会,人类的强大超乎你的想象。”
“是吗?”
文心就坐在地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缓缓地说着,“我们会出去,很快,很快——”
“小心还是那么聪明。”武念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武念将她的手指拾起来仔细看了看,伤口已经在慢慢结痂了,幸运的是没有什么毒液,不幸的是已经在感染了。
武念向她解释道,“我对血很敏感。”
这间房子空无一物,能听到的就是默默哭泣的声音和交缠的呼吸声。
房间里微弱的光亮将两人的脸映照得模糊,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盘根错节,不断地占据领地,恍惚间,一种晕眩感袭上来,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们的眼角耷拉着、嘴唇干了、喉咙嘶哑了……
这封闭的时间里,唯有眼睛里还有一丝光在焕发着生机。他们还是扬起一抹笑容,望着对方。
“木头,腿疼吗?”
“……”
“疼吗?”
“只是麻了。”
“木头。”
“小心,哭了会变胖哦。”
“我不哭,不哭,我最怕胖了。”
“我不哭——”
他温润的笑像是刻画出来的,在她的记忆里是一朵永不枯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