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杂货铺,随意摆放的货物陈杂着堆在一块儿,昏暗的灯光廊檐下支撑着半边的水泥路,灰尘铺天预示着生意惨淡,事实也是这样,一个男人叼着烟翘着腿儿,躺在烟柜后面的凉椅上,凑近一看,才有个人。
胡子拉碴,眼睛半睁着,似是暗火一般瞟人。
文心在拐角处仔细猫着腰偷看着,这间杂货店的竟有些熟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了,是凤翔中学隔壁街道的一家。也是叼着烟,躺在凉椅上,总也见不着人,他的骨头像是散了架的。
在这条街上,杂货铺一列排开,卖金属的,卖菜的,开超市的,卖衣服的……好似把生活的琐事全都挤在一条街上。
文心学聪明了,四处小心地逛着街来回望着,见着四周没有异动,旅游旺季,繁华的商业巷子,许多人还在张望着挑挑选选。
文心小心地抓着包,包里的名片上只写了个电话号码,说话声音是个粗咧咧的男人,闻音识人,该是他了,杂货铺不止一家,许多都支起了烟摊儿,文心刚要停下来一探究竟,便瞧见扎堆的人群中一个人无意地偏过了头。
文心警惕地四处望了望,仔细找寻着,像是抓课堂上说悄悄话递小纸条的心情,极速地在人群中巡逻,一边挑选着手边的或是衣服或是零食的东西,一边观察着四周,离得近了,她只需要看影子和脚就行。
文心的心打着鼓,尽力克制着呼吸,有一个人,行迹异常。她的直觉告诉她没有错。
他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包,看着不轻,使得他走路一高一低,文心转折眼睛,从超市的玻璃看着他,侧脸坑坑洼洼的,额头外突,有着一个鹰钩的鼻子,穿着朴素且软塌塌的,他停下来了——转了个圈,迅速扫了一眼,是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一张脸,在她昏昏沉沉,难以自持的那个午后,在那个拥挤和喧嚣的老旧的房间,在水滴声与血液共同流动的时刻,是他!那个无声无息杀死袁家富的男人。
文心拿着东西准备出去,却看见对面的水泥路上有一个人影,隐在树后,该是悠闲的或是烦闷的抽着烟。
没心思再观察,跟了出去,他停下了一个垃圾桶旁,黑色的包就放在垃圾桶后。他抽了一根烟,眯着眼往底看了看,将空空的烟盒丢进垃圾桶,抽完一支烟,便提起黑色的包,抬头看着鲜亮的招牌,就在后面了。
他随意地走近了一家。
“老板,有烟吗?”他顺手便将东西放下,甩了甩酸疼的手臂。
“……”
“老板——”
“叫魂呢?”男人将烟夹在纸上,猛地窜起来,气势汹汹的。
“额……有最贵的吗?”
“最贵的?确定?”那人仔细看了看,将他手上的提的箱包瞥了瞥,仰起半边脸仔细确认,又手指扣了扣,指着右上角的烟说道,“这个,一百。”
“这么贵?”
“你要多少?”那人手一顿,似乎没想到,脸色沉了沉。
“八八,出门在外吉利数。”
“八八?你哪儿的,这么会讲价?”那人语气更疑惑了,眼睛左右转了转,再看他的时候轻声说。
“送礼装烟的,自己哪敢抽啊。”
“是嘛。”那人抽了一口烟,一脸深沉地摆了摆手,“……行行,下次再来啊!”
“老板,真不卖?”
“八八,那就不卖!”
“嘿,我说你这人……”那人似乎瞧见一个人影过来,“小……”将未出口的话吞下,摆了摆手。
文心在一旁的店里仔细挑选着,找人买药一样的紧张。心乱跳着,文心的耳朵仔细听着,余光间只见那人要走,一个黑色的包竟然留下了,而那老板又缩回了椅子上哼着歌翘了腿抖着,烟雾缭绕,很是自在。
文心刚要走出去,又猛地停下,只见那人回身路过了小店门口,无意间瞥到了她,只是一个极速的,几乎抓不到的对视,文心的手极力压着抖,眼睛移开了。那人顺着街道气呼呼地走了。
“老板——”文心手指在手机上按了按,又放了回去,往前狠狠地踏了一步便来到那间杂货店。
“……”那人将腿放下来,顺着光看了一眼,瞧着一小姑娘,没在意,睁着眼睛说道,“谁啊——”
“……有烟吗?”
那人慢条斯理地起来,便穿好了凉鞋,一边嘴角扬起,仔细将她看了看,声音听出来了。
“小姑娘刚会啊?”那人站了起来,在后面的箱子里找着,“要哪种?”
“得了病,缓解一下。”
“看你年纪不大啊,这新来的,毒小,适合你。”那人便要将东西抽出来,忽的见到来了一人,又把东西往里面塞了,笑吟吟地站了起身,“哎哟,这贵客啊——”
“姚老板,生意不错啊。”
“唉,小本买卖,哪比得您啊。”
文心听到声音,侧了侧头,外面有昏黄蒙尘的灯光,街道上的喧嚣声忽然小了,他的脸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融化了他分明的棱角,浓密的眉毛、幽暗的眼睛、红色的嘴唇……
像是两片抖动的小红帆在飘舞,他在说话,笑容不达眼底,眼睛在打量着,他走得更近——看过来了——高大的身形又一次如黑夜一般压了过来!
文心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往旁边站稳了,身后便是满满当当的杂货箱子,发出几声闷响。
“小心——”文心愣愣地抬起头,他在对自己说,但不是载道,他的眼神只是玩味地瞥了一下,但眼睛的更深处在说话。
“你要是搞坏了,可得赔死你!长官来了都不顶用——”于子山赶紧上前,擦过文心的手臂,弯着腰往身后地上的杂货箱看了两眼,“姚老板,怎么,这是你请的小妹啊?”一脸戏谑地瞟了一眼。
“你说的这什么话——人家——”
“老板,还卖不卖了?!”文心往前走了两步,绕过于子山,冲着她便嚷嚷着,“我这时间可是人命关天——”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文心懒得再听,一脸焦急地说着,忽地
的看见旁边一脸玩味的男人,从口袋里刚摸出烟。她温柔地笑着,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病弱了,娇柔又不失正式地开口:“这位先生。”
“敬谢不敏!”文心走上前,仰起头,下巴紧绷着,从牙齿里吐出每一个字,说完身子软了下来,佯装着咳嗽了几声没好气地出去了。
“你看看,你这张嘴啊,就喜欢惹小姑娘哈哈哈——”姚老板一起来便见到烟柜旁的那个箱包,赶紧上前仔细地看着,惊讶地问道:“这谁的啊——”脑袋往外探了探,又扬声吼道:“谁的包——”
“唉,这真是,奇了怪了。”
“姚老板,可别是赃物陷害啊!”
“唉,你说的这哪话,这就算是——可不得有你作证嘛。”姚老板又将烟柜的门锁上,往凉椅上一躺,等着这时间到了啊,就关门下班。
“说得是,这红姐可是说了,做事可不能轻举妄动。”于子山站在那躺着的男人面前,磁性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姚老板,我就先走了。”
“嗯……下次唱戏我可得加价了。”
于子山走了出去,四下望了望,街道好似一下子被清空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在摇摆着,他脸色猛地一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心定了定,稳着自己的步伐,沿着街道走了。
在夜色茫茫中,他的背影坚定而沉重,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模糊,他忽的抬头,一眼扫到了监控器,头轻轻地摇了摇,好似只是热风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