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同学之间,几乎所有认识木子和衣学灵的同学都不约而同的认定他们是兄妹,而真正知道这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的木达张伟柳婷等发小,也不曾将此事当作话题和他人提起,仿佛大家都在认知的世界里不约而同的认定了这一点,他们就是兄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毫无违和感,所以这根本不是个噱头,更没有八卦可聊,即使有一些初识者看到他们的姓氏不同时,也没有朝着怀疑的方向去思考。
“木子随父亲的姓,灵儿随母亲的姓。”
木子呵呵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一直以来,李佳都是这样去理解他们兄妹的姓氏的。
“不许笑。”李佳说话的语气向来平和,不卑不亢,不欺不魅是她的本性,可这三个字却有一些一反常态,略有生气的意味。
木子立马止住偷笑,侧过身子看向李佳,认真的说:“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些不同。”
“哪里?”李佳扶着栏杆,侧着脸看木子,目光带着倔强却又忍不住闪躲。
木子努努嘴,最终是选择放过了李佳也放过了自己,在这样说下去,或许会朝着自己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十六岁的情花不分昼夜的成长着,胎死腹中是理性。
见木子表情有些奇怪,李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欲言又止,转身看向了远方的栗树山。
“灵儿是我妈的干女儿,所以呢,我们是义兄义妹,严格的说呢,灵儿的生日比我大,本应该她是姐姐,我是弟弟的,可母亲说女孩子需要保护,哥哥保护妹妹是理所应当的,然后我就成了哥哥。”
李佳转过身来看着木子迎风的侧脸,那种感觉和平日里的木子实在不尽相同,十六岁,本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平日里的样子?
“六岁以后,灵儿就住在我家,吃同一个妈做的饭,被同一个妈疼爱,也被同一个妈爆揍,我们的童年回忆是互相交织的,如生命一般无法分割,所以呢,我和她即使没有血缘亲情,也比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更加亲。”
李佳听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放学的铃声已经打响好一阵了,该回家的同学也都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保安大爷还在门口偷偷吸着香烟,和清姨坐在商店门口把玩着手柄游戏机,慢慢的,在食堂吃过晚饭的学生也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李佳看着出神。
“李佳。”木子轻声唤道。
李佳扭过头看向木子,等他说话。
“你觉得,我和衣学灵的亲情,会很牢固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木子摇头,神情有些低靡,最后叹息一声说道:“小的时候我穿过灵儿的裙子,灵儿也穿过我的短裤衬衫,我们亲密的就像连体婴儿,长大后,母亲说我们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从不准许我私自走进灵儿的卧室,我很理解很理解……”
“你想说什么?”
“中学以后,我住在学校的宿舍,灵儿在县城有家,所以她每天都可以回家,而我每天都会站在三楼的栏杆旁看着她回自己的家……我突然发现,我和她根本就不曾是一家人,我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家人,她会离开栗花村,离开那个家,而我没有任何一个恰当的身份留住她。”
“她不会离开的。”
“可她离开了,我也再没找见她。”木子转身走进了无人的教室,黑洞洞的像个地狱。
回忆中,自从初中一年级以后,木子离开了我的身边,被吕老师赶到教室右侧最后的角落,陪伴他的只有身后的垃圾桶和右侧被刻满各种图案的蓝色墙壁,大家管他的位置叫做:孤岛。即使如此,上课的时候也不会认真听讲,作业也从未完成,这个怪同学的脑袋里没有一丁点正经事,和吕老师作对,和木达恶作剧,被衣学灵追着爆揍,反正他总有停不下来的事情要搞,动静越大越好,总在不经意间就博得了同学们的眼球,我对此嗤之以鼻,感到幼稚无聊,对他这个怪同桌也失去了信心,可在两次考试成绩发布后,我发现他的成绩依然能够保持在中上等,虽谈不上优秀,可这个成绩配上他的学习态度那也是非常绰绰有余,吕老师怀疑木子作弊,可又拿不出证据,然而我发现,白日里疯疯癫癫不靠谱的木子,只要到了夜晚就会发奋图强,坐在孤岛上,安安静静耐心补习白天缺失的课业,原来他不是作弊,也不是天才,只是把所有的努力都用在了夜里而已。
“白天7g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要等晚自习来努力呢?”
“好好学习,是会被伙伴们耻笑的。”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歪理,可又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木子说,白日里的时候,玩的来的伙伴们都在身边,自己也不想因为学习而失去他们,学习没有让自己感到快乐,也没有让自己感到痛苦,而母亲希望他成绩好一点,所以这个安静的晚自习,就献给母亲吧。
自那以后,每当晚自习到来,木子就会坐到我的身边,恢复成了短短三个小时的同桌身份,我为他解答搞不懂的难题,他带给我一些异界大陆才有的欢乐,我们算是互补互助互相依偎吧,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有他,他也习惯了坐在我的身旁,即使睡大觉,晚自习的时候也会睡到我的身边,所以我对木子的习性还是很了解的,他经常做梦,多半是噩梦,有的时候会突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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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梦了?”
“梦到你了。”木子说。
“那一定是美梦。”
木子笑了笑说:“希望如此。”
迁西县的九月份酷热难耐,每到这个月份雨量又会极少,炙热的阳光榨干了秋收农民的每一滴汗水,热气滚滚蒸腾入空,形成很小一块很小一块的极白云朵,风儿轻轻,云儿朵朵,银白的月亮在其中缓慢穿梭,木子看了一会月亮后再度入眠,我不害臊的许下心愿,希望他的梦中依旧有我。
星期四早晨,木子坐在学校门口的商店里,和清姨打了半个时辰的游戏机,玩的开心时被才来学校的衣学灵揪着耳朵离开,应该是游戏打到了关键的关卡,清姨急忙的追出来呼唤着木子的绰号,木公子和木道长都喊了几遍,最后叉着腰靠着门框幽怨的看着衣学灵,而清姨不远处站着另外一个同样看向木子的人,那个南方女孩唐朵。
唐朵将木子遗落在桌斗里的玩具车还给了他,又在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只绿色青蛙形状的打水枪。
唐朵双低着头,手捧着水枪递到木子的眼前,木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送我的?”
唐朵低着的头猛点了两下。
“哇,还是个青蛙……打水枪?”木子拿过来仔细端详。
唐朵再次点头,并缩回了双手藏在两腿间。
“不是吧,你还在记恨我那天泼了你冷水?不然怎么会送我这个?”
那时候的唐朵不是一朵花儿,而是含羞草,面对任何人时都下意识的躲避开来,而木子是最多接触到她的人,面对木子的追问,唐朵身子缩成一团,像是即将被色狼侵犯一般紧靠着墙壁。
“你不要,给我呗?”坐在前位的衣学灵转过身子站在木子桌前。
“谁说我不要了?”木子赶忙将青蛙水枪藏在怀里,伸出一只手来推了推衣学灵,让她不要抢自己的玩具。
衣学灵弯下腰来,漏出一脸的坏笑,那坏笑代表着又有新的恶作剧即将发生,木子也极有兴趣似的伸着耳朵去听,这对兄妹击掌位盟,敲定了主意。
我以为木子和衣学灵和往常一样,又把恶作剧的矛头指向木达这个死党或是哪位实在不顺眼的老师身上,再不然就是学校的公共设施上面,比如上一次,木达木子和衣学灵就把泡泡糖塞进了陈校长的校长室锁眼里,惹得陈校长进不去办公室,站在太阳下暴跳如雷,比如上半年的时候,把绳子拴在上下课钟铃的敲杆上,算准时间后用力拉扯,搞得那电动钟铃的声音至今都没恢复以前的清脆,这三人的结盟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有时候木子和衣学灵合伙欺负木达,有时候木达和衣学灵合起伙来欺负木子,却极少有木达和木子串谋欺负衣学灵,毕竟衣学灵是女孩,同时又极不好惹,每次都会为恶搞衣学灵付出惨重代价,木达和木子也就放弃了去摸老虎的胡须。
自从木子和衣学灵击掌为盟后,我便加大力度观察他们的举动,想要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事,除了吕老师的课上以外,木子都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死死的盯着唐朵的脸,唐朵自然之道旁边的男孩在做什么,所以将头发散落下来遮盖住侧脸,本就戴着口罩,刘海又浓又长,这样一来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木子伸着脑袋凑得更紧,不依不饶的坚持着计划。
“喂,女侠,咱俩做朋友呗,歃血为盟的那种?”木子咧着嘴巴试探性的问。
唐朵低头盯着语文课本,一动不动。
“嘿,师太,要不你认我做大哥,做我的小弟,我带你三中一日游如何?横扫全校……”
唐朵依旧巍然不动。
“老唐,你戴口罩不热吗?要不摘下来出口气?”木子伸手想要轻轻摘下唐朵的口罩,不料手还没碰到她,就被激动的唐朵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
啪~
全班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英语张老师愣在那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干嘛了,她为什么动手打人?”衣学灵更为激动,站起来质问被打的木子,然后又朝着唐朵喊道:“你为什么打他?”
“不怪她不怪她……”木子虽生气,可也知道是自己冒犯在先,怪不得别人,而且此时的唐朵显然更加委屈,趴在桌子上发出了很低的哭泣声。
“什么不怪她?你可被打了一个耳光啊。”不可思议,木家人最记恨被人打耳光,而木子竟然还替别人说话。
“好啦!”英语张老师说道:“都坐下,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学习,下课再说吧!”
很快,下课的铃声响起,张老师只喊了木子一人,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朝着走廊尽头极少有人去的物理实验室走去,实验室内陈列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连人体骨骼模型都有,木子上前轻轻的摸了一下,那东西不知道陈放了多久,积了很厚的一层灰尘,木子没敢再碰第二下,万一就这样散了架呢,责任岂不是又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张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听吕老师的介绍,张老师现在依旧是学生,只是临危受命来中学任教实习的,而张老师对此没有一句解释,只是郑重告诉同学们:有问题尽管问,像朋友一样看待我。
张老师将门关好,屋内只剩下木子和她两个人,正在观察屋内的设施的木子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刺客,更不是女侠。”张老师擦了擦满是灰尘的椅子,示意木子坐下。
木子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张老师不客气的自己坐了下去,穿着紧身牛仔裤而更加显现纤细修长的美腿缠绕抵于地面,说:“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种无人的地方吗?”
木子站在前面想了想,摇摇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说。
“你说就是了。”
“难道老师……是**?”木子装腔作势,双手捂着胸部向后退了两步。
“放屁。”没想到长相清秀斯文的张老师也会说脏话。
“那……”
“要是去办公室,吕老师就知道你又惹祸了,我看得出,她不喜欢你。”张老师说道。
“谢谢啦!”木子收回表于面皮之上的无赖表情,对眼前这个张老师投去最真实的自己。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也不能让其他人听到,所以才来这里的。”张老师看着木子继续说:“唐朵有些不同,不要拿常人的做法去对待她。”
“她有自闭症,对吗?”木子突然想到前几天达子和自己所说的话。
张老师盯着木子的眼睛,说:“谁告诉你的?”
“江湖规矩,不能背叛兄弟。”木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借口。
“那就是木达喽,那个整天来咱们班找你玩的男孩,对吧?”
木子心中大惊,这个年轻的女老师真是毒辣,一句话就能推定出答案,可自己绝不能承认,强作镇定的看着张老师。
张老师也不多问,毕竟是谁走漏了风声都无所谓,自己做好自己就行,站起身来靠近窗子,轻声说道:“不是自闭症,是抑郁症,你的消息不准确。”
“抑郁症又是什么?会裸奔吗?会在大锅里洗开水澡吗?会跳井自杀?”
“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张老师被木子的一连串问题搞得头晕眼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抑郁症是啥?还是精神病?”木子从简而问。
“嗯,属于精神疾病,也有自杀倾向的可能。”
木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自己身边真的坐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拉着自己一起跳井自杀的魔鬼。
“你想多了,唐朵只是轻度抑郁症,而且她的症状不明显,只是不喜欢与人接触,更喜欢一个人独自伤悲罢了!”张老师解释道。
“独自伤悲?”
“嗯。”张老师点头,又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慢慢解释道:“一般情况下,导致抑郁症的人都是遭遇了十分伤心难过的事,一时打不开心结,将时间定格在了伤疤上,不愿前进,也做不到后退。”
“是嘛!”木子听完张老师对抑郁症的说法,内心触动极多,如果真如张老师所言,那唐朵的感受,他多少能理解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