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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08年7月中旬。

汶川地震过后两月有余,距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不足一个月。

灾难梦魇从不告诉你它会何时抵达,幸福欢庆却可以择定黄道吉日。

栗花村的东山山头,木达和衣学灵互相拉扯争夺着谁最先登陆山顶,木子不紧不慢,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首,随手还要抻下来两株最大的狗尾巴草,一支叼在嘴里,一只随手摇曳,回过头来看向山下的栗花村,还是不够高,依旧看不清全貌,需要继续前行。

“你们看。”木子指着眼下的栗花村,高兴的回头呼唤铁塔下面的衣学灵和木达:“我看见咱们家了,灵儿。”

衣学灵和木达听后,放弃攀爬铁塔的计划,手脚并用爬上土坡来到木子身边,顺着他的手臂看去,的确,木子的家就在眼前,只是距离远显得小了很多,但是院内的每一物都熟悉的要命。

“那个是般若姐的家,那个是柳婷家的猪圈,还有那个,以前是达子家……”

“现在是张伟家,别说这些了,你们看那个,用栅栏围了一圈的土房,那不是赵廉家么,他爸还真是在自家搞了一个八卦阵,哈哈……”

木达和衣学灵开始了调侃模式,各种胡吹乱坎层出不穷,有的没得花枝乱坠,不时传来哈哈大笑声,木子咧着嘴巴听了几句后,思绪就不在这里了,伸着头不由得看向山脚之下,姐姐木兰的坟墓。那座坟墓已经有五年了,如今已经杂草丛生和山土融为一体,身后的大栗树此时枝繁叶茂更加茂盛,那棵母亲栽种的梅树也挂满了嫩叶,如今已有手腕粗细,木子站在山顶自然是看不清这一切,多找了几个能落脚的地方努力探望,也只能勉强看到那棵栗树的顶枝,甚至都不能确定,失望之感突来,心中烦闷无意再此逗留,呼唤了一声就要下山回家。

面对木子突然的情绪,木达感到莫名其妙,看向灵儿问道:“他又怎么了?”

“走吧,废话多又多。”灵儿白了一眼木达,迈开脚步追向木子。

“突然要爬山的是他,突然要下山的也是他,可真成了木公子了,难伺候……”木达嘀咕着,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暑假后,木达就住进了贾玉家,和木子衣学灵同吃同住一个星期,昨晚木建国打来电话说要去杭州办事,顺便游玩一阵子,希望能够带上木子和衣学灵,贾玉婉拒了,理由是他们两人需要在家面壁思过,好好学习。

说到学习,贾玉心中甚是苦恼,木达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他的状况也让贾玉烦闷,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打架斗殴甚至辱骂老师无恶不作,他的学习自然是最差的,可衣学灵是个热爱学习的女孩,作业写的工整细致,从来都是最认真的那个,可偏偏也是成绩最差的那一个,甚至是班级里成绩倒数之列,这让贾玉摸不着头脑,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为什么成绩这么差?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再看看木子,如果不是自己看管的严格,他都不会主动写作业,就算写了也是潦草至极,一个字写完连自己都不认识写了什么,而且每天和木达混在一起惹是生非无所事事,反而他的成绩是最好的,至少在他们三个人里是最好的,至于在班级里排名如何,贾玉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柳婷说过一句:“他成绩排前十,我们吕老师说他作弊,可是没有证据。”

升至中学之初,木子本来深受吕老师看好,刻意将木子安排到了全年级成绩第一名李佳的身边,可木子上课不喜欢听讲,反而喜欢和左右聊天,导致李佳的成绩显著下降,吕老师大怒当着全班面骂了木子,木子开始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接受批评,可当吕老师说道:你妈就这么教育你的?这句话一出,木子抬头反驳了几句,师生二人越说越多,最终导致动手互殴,在全班同学的拉扯下才停止了一场战争,从此木子被安排到了教室最后的角落里,单人单桌再也没了可以说话聊天的对象。

吕老师是个女人,四十多岁,长年烫染着黄色大波浪的卷发,身穿各种花里胡哨的长裙,从不重样的各类高跟鞋,吕老师的浓妆也是出了名的,站在阳光下脸皮都会反光,据说从没有人见过她素颜的模样,被各届学生津津乐道:难见庐山真面目。

“谁叫人家是富婆呢?县城最大的药房是她的,最大的化妆品店也是她的,自家的化妆品,又不花钱……”张伟坐在二年级三班的教室里,对木达等人说。

木达:你爸是不是经常去吕老师家药房买药?

大伙闻声,纷纷凑过来。

张伟看看了四周,这人怎么都过来了,真是属苍蝇的,没缝的地方也想下蛆,神色一转,说道:“你问柳婷去,他妈可没少去那药店买药。”

柳婷是二班的班长,此时也不在身边,更没有听到张伟此话,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暴跳如雷大打出手,不然她这个班长当的岂不是要更加饱受同学议论了?

二班是木子衣学灵所在的班级,同班里还有柳婷和潘风泽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先不说潘风泽,就说柳婷的班长职务吧,虽然大伙都不在乎这个什么破班长,可当这个班长职务被吕老师任命给柳婷后,就受到了所有同学的背后争议,原因很简单,大家都不喜欢吕老师,吕老师也不喜欢大家,而柳婷是个意外,吕老师向来都对柳婷格外照顾,柳婷也会帮吕老师在大伙面前说好话,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柳婷就被所有人孤立了,而且柳婷的成绩远不及全年级第一的李佳,团结同学也不及成绩倒数的衣学灵,班级权威和木子更是没得比,无论怎么选择班长都不该是她,所以大伙都在暗中议论:柳婷家肯定没少支持吕老师的药店生意。

实际上呢,支持吕老师家药店生意的家长可不在少数,生病买药都会尽量去吕老师开的药房开药,临走时还要特意曝出自己孩子的大名,作为最终利益者的孩子也都知道这些事,但都选择不同意也不拒绝的态度,在他人面前又极力掩饰父母的所作所为,当张伟说出那些话时,同学们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镖靶,不约而同的把所有的暗器都扔向了柳婷。

木子讨厌柳婷的原因和其他同学有所不同,当年柳婷母亲和衣学灵父亲差一点就结合成新的家庭,因为老太太甄翠兰的缘故最终没能实现,事后柳芳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贾玉的头上,到处宣扬贾玉做妇女主任期间的种种恶行,其中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她打胎一事,全村人都信以为真,认为柳芳打胎得原因完全是贾玉硬逼得,最终后果就是完成柳家断后再无男丁。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虽贾玉千叮咛万嘱咐,上一辈的恩怨下一辈的人不得继承,可话虽如此,作为贾玉儿子的木子,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不继承?而且木子也不喜欢柳婷那副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受到班主任的信任就可以在班级里作威作福的嘴脸,可当全班人都冷落甚至嘲讽柳婷的时候,木子又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没法放得下。”木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达子说道。

“是吗?那么潘风泽呢?”木达饶有兴趣的问道。

初中二年级下半年即将毕业考试,一向和木达敌对的潘风泽在争吵中失去了理智,连带着木子一起骂道:“你就是木达的狗,你妈也不是什么好鸟,我爸说了,你妈是属王八的,咬住人不松口,贾玉贾玉,甲鱼甲鱼,你妈是王八……”

木子不能接受他人如此侮辱自己的母亲,尽管这场矛盾本身不是围绕自己,可眼前的潘风泽却把全部的攻击都指向了自己和母亲,木子怒不可揭,超起木凳就冲向了风泽,引起了学生群殴,最后潘风泽的左腿被打折,木爱国花了半年的积蓄才将此事平息,潘风泽也顺势辍学离开了学校,吕老师作为潘风泽的远方表姑,也更加仇视木子。

经此一仗,木子在学校的恶名更加严重,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同学之间的矛盾竟然将对方的腿打成骨折,让人听了都毛骨悚然,下这么狠的手,哪里是一个初中生的所作所为?好在木子这两年来的为人处事都和气温和,好学生坏学生都和他玩的来,否则在发生潘风泽一事后会被所有人恐惧。

潘风泽离开学校混迹县城,从此很少在和学校有交集,而一向和风泽在一起的赵廉则更加倒霉。赵廉和张伟都在三班,和木达同一班级,即使潘风泽还在学校的时候,木达就毫不顾忌的欺负他,现在潘风泽离开了,他更是一点靠山都没有了,每日被木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不慎就被拳打脚踢,见到木达就浑身哆嗦发抖,走投无路的赵廉转而投靠了陈伟业。

陈伟业是校长的儿子,被同学们称为太子,而太子一称实则贬低嘲笑之意,没有半点尊重可言,虽然陈伟业的父亲是学校的校长,可陈伟业却是个侏儒患者,身高不足一米一,有些未老先衰的迹象,头顶的头发稀少珍贵,看上去像个糟老头,性格又孤僻不好言语,这样的人注定会被同学们嫌弃,好在他父亲是校长,同学们也就有所收敛,对他敬而远之,只在背后说一些关于他的坏话,可木达这个孽畜就不同了,不论是谁,只要他不顺眼就绝不手软,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拿身边的人发脾气,而陈伟业坐在木达的前面,正好成了他的天然出气筒,时不时的就被木达讽刺,若不是木子求情,陈伟业可能会更惨。

上面说了,木子的性格比较极端,只要你不把他惹到火冒三丈,他就会温柔的像只家猫,可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当然这也包括陈伟业,陈伟业虽是个长相一言难尽的侏儒,又不好和人说话聊天,可他每次见到木子都会非常有礼貌的打声招呼,如果心情大好还会简单的聊上几句,木子不讨厌陈伟业,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见陈伟业天生残疾有些可怜,而且人家那么有礼貌,自己怎么可以无礼相待呢?对于木达欺负陈伟业,木子也会适当的阻止。

2008年,8月底,暑假过的极快,木子恋恋不舍的离开河滩回到家中,将寻来的玛瑙整齐的摆放在床头柜里,明天就是开学第一天了,要早睡的好。

衣学灵和往常开学第一天一样,莫名其妙的兴奋,搂着贾玉的胳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腻歪着,就是不肯回自己房间就寝。贾玉对这个干女儿早就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溺爱的严重,就算身体不适也会随着女儿的性子来,微笑的给她讲起从前的故事。

“从前啊,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后来又来个小和尚……”

“好啦好啦,妈,这个故事讲了一万八千遍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衣学灵嘟着嘴巴,光着脚丫假装生气回去自己的房间。

过了片刻,衣学灵突然打开房门跳了出来,用力敲了敲木子的房门喊道:“哥,开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滚~”

屋内传来木子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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