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家柴棚失火的潘胜几乎是飞出了医院,此时的他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脖子也不抽筋了,跳上木爱过的二八自行车就窜了出去,那速度惊呆了医院门外大爷,木爱国硬是没追上,只能乖乖的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猛蹬自行车的潘胜背影。
“嚯,这穿着大裤衩就飞了?参加抗日前线去了?”门卫大爷的芭蕉扇遮阳远望,不禁感叹壮士出征的激情热血。
“他家着火了。”木爱国叉着腰说道。
门卫大爷听后放下芭蕉扇,又坐回摇椅上,不紧不慢的说道:“那着什么急,抽袋烟冷静冷静嘛,年轻人,急性子……”
潘胜赶到家时,院内早已一片狼藉,人们也早已经散去,在看曾经坐东朝西的柴棚,此时已经成了一堆黑灰,只剩下几根没有烧透的粗梁东倒西歪的戳在那里,而距离不远的主房也多少受了一些影响,黄土石墙被熏成了煤炭颜色,乌漆麻黑的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战后遗迹一般。潘胜气的跳起三丈高,嘴巴里呜哇大叫,是谁要烧了我家?是谁?
一定是贾玉那个臭婆娘。
潘胜的第一反应竟是贾玉,结仇之人虽多,可最近的仇人只有贾玉一人,那个婆娘真是歹毒,竟然趁我住医院的空档,烧了我的家,必须讨个公道,想到此处潘胜提起自行车就朝着贾玉家而去。
“走开,我没放火烧你家。”贾玉面对冲进来的潘胜一点不觉得害怕,刚洗完头发和脸上的灰尘,这家伙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真是晦气。
“你敢烧我家,就别怪我不客气,臭娘们,咱们走着瞧。”潘胜放下狠话,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贾玉喊住了要走的潘胜,你放狠话可以,你误会我也无所谓,可你骂我臭娘们就不行,贾玉上前走了两步说道:“老潘,你吃屎了吗?怎么乱喷粪,臭娘们也是你能骂的吗?”
老潘转身来看着贾玉,眼神之中邪气四射,牙齿摩擦的咯吱作响,哼:“骂你都是便宜你,老子现在都想杀了你。”
“杀谁啊?”木建国拎着自家儿子木达和潘胜的儿子潘风泽走进院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家失火是意外,我儿子放的,跟别人没有关系。”
“你儿子放的?把责任推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了?”
“我犯得着骗你吗?”木建国把潘风泽向前推进,并说道:“不信的话,问你儿子吧。”
潘风泽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说道:“大黄旗烧了,柴棚就烧了,木达烧的。”
事情的真相显而易见,潘胜就算如何混蛋,也不会怀疑自己儿子的话,看来家中失火的确是因为小儿而起,并非大人故意纵火,可是……可是这不代表没有人指使儿童放火……
潘胜原地来回踱步,恶狠狠的看着木建国和贾玉二人…………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会。”木建国就等老潘说这句话,早已经做好打算了,伸手将儿子木达搂在身前,轻描淡写的说道:“赔你就是了。”
“赔?”老潘哼了一声,笑道:“不用赔,我要一模一样的就好,连柴棚里的每一根柴都不能错,一模一样,懂吗?”
“那就不赔了。”木建国平静道。
“啥?不赔了?你开玩笑呢?”老潘没想到木建国会这样回答自己,而且那样平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对啊,不赔了,你去报警吧,反正小孩子玩火,烧了就烧了,你那样的条件我满足不了。”
“那我就去烧了你家。”老潘嘶吼道。
“去吧,你不去放火,那你就是我孙子。”木建国不惧,反而故意激怒对方。
老潘此刻已经被推上了高抬,骑虎难下,若是不动手,那岂不成了真孙子?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去?拎着儿子就朝门外走去,贾玉知道,木建国是故意激将潘胜的,如果潘胜一把火烧了木建国的家,木建国就可以名正言顺不用赔偿,反正马上就搬离村子,也不怕那栋老屋被焚烧,潘胜是个大人,而且是故意纵火,这可是大罪,木建国不仅可以让老潘赔偿损失,还可以让老潘去坐大牢,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懂,只是潘胜太过心高气傲,又满腔怒火乱了脑子,才会一时冲动要去烧毁木建国的家,事情若是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对木建国并没有什么不利之处,可这样下来老潘就会有灭顶之灾,木建国甩甩屁股走人了,可她贾玉一家人还要在村里生活,到那时老潘定会把所有仇都记在木爱国的身上,岂不是自找麻烦?贾玉怎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扔下水盆就追了上去,拉住潘胜的胳膊就要劝阻。
老潘用力甩开贾玉的胳膊,当先放话:“别假惺惺的,烧了木建国,老子就整死你,你们谁都跑不掉。”
看着潘胜甩手而去,贾玉慌了,忙去劝解木建国,希望木建国不要把事情搞大。
木建国:弟妹不用担心,房子我已经卖给张有才了,张有才怎么可能让他烧了刚买来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听木建国说明,贾玉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可终究没有解决潘胜的问题,毕竟他家的柴棚被烧了,主房也受了一些影响,他是受害者。
“等他来求我,我在和他谈赔偿的事,否则这个混蛋只会发疯。”说完,木建国抱起木达闲庭信步的离开了。
为什么人们会相互算计呢?
贾玉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
我从未认为你的老谋深算是一种本领,但这深蓝的天空始终是无辜的。
哇~~~
如冰雪坍塌,女孩的哭声似乎早已蓄势待发,声浪弯弯丝丝侵入耳膜,至于隔壁发生了什么,皆在女孩的哭声之中,贾玉不胜其烦,才送走了暴怒的潘胜和老谋深算的木建国,隔壁又折腾了起来,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日子可过了吗?
木兰放学正在街头走来,贾玉喊道:“小雪,带弟弟和妹妹出去玩,太阳下山之前回家。”
木兰见母亲呼喊自己,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见妹妹衣学灵哭的伤心,郝燕阿姨家传来了争吵,聪明的木兰便知道了原由,每次都是这样,大人争吵,小孩哭泣,无人顾及你我,都是由九岁的木兰带衣学灵出去耍个痛快,直至一切都恢复平静才姗姗回家。
“好啦好啦灵儿,咱俩去找般若姐姐干嘛?”木兰拉起衣学灵的小手问道。
衣学灵抽泣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摇着头。
木兰想了想,又说:“去找柳婷吧,她有风筝呢!”
衣学灵又摇了摇头。
“那就去找木子弟弟玩吧,怎么样?”
衣学灵这才勉强的点了头,木兰如释重负,拉着衣学灵的小手就原路返回。此时木子正和重获自由的木达坐在街口的沙堆上,和潘风泽赵廉比试谁挖的坑最深。
柳般若走出大门,看到木兰背着书包走来,问道:“木兰姐,你没回家么?”
木兰微笑着摇头说:“没有,带灵儿出来玩,一起出去玩吧?”
“好啊!”柳般若高兴的追了上来:“灵儿怎么哭了,她爸妈又吵架了?”
嘘~木兰赶忙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为时已晚,又勾起了伤心事的衣学灵仰着头,扯着嗓子又哭了起来,柳般若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又哭又哭,爱哭鬼。”柳婷像个小猴子一样趴在自家大门的栏杆上,朝着正在大哭的衣学灵嘲笑道:“哭吧哭吧,夜里尿炕。”
“你……你才尿尿尿炕……”衣学灵抽泣着还击。
木兰年长,家教严格,天生就懂事,作为姐姐陪伴在弟弟妹妹身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也惊呆了许多目睹的大人,面对柳婷的挑衅和衣学灵的反击,木兰顾全大局没有偏向任何一方,拉过衣学灵指向柳婷的小手放在怀中,笑着说:“好啦好啦,大家一起玩,不能吵架,都是小伙伴……”
“我妈说了,今天不让我出去玩,我也不想和你们玩,哼。”小孩子从不会领会情谊,随心而动才是童年。
面对柳婷的拒绝,柳般若不屑一顾,拉着木兰就朝着街口走去,转个弯就看到木子所在的沙堆,几个孩子已经合力将赵廉埋在了沙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仰天大哭。
“你们在干嘛?”木兰上前制止。
木子嘿嘿的笑着,开心的不得了。
木达:“我们在玩大埋活人。”
木兰左右瞅了瞅,最后定格在潘风泽身上,问道:“你和赵廉不一伙的么,你怎么也动手欺负他。”
潘风泽:“用你管?”白了木兰一眼,依旧一把沙土一把沙土扣在大哭的赵廉胸前。
还没等木兰看向自己,张伟就先张口说道:“不要看我,不关我事。”
“别玩了。”木兰拉住弟弟木子训斥道:“如果把你埋进土里,你愿意吗?”
木子看着姐姐,摇了摇头。木兰又说:“那还不赶紧把赵廉挖出来?”
“你们干嘛呢?”柳芳站在街头拐弯处,大声呵斥道。
“又来个多管闲事的。”潘风泽嘟囔道。
“这是谁家的沙子,让你们这样挖?嗯?一群没教养的兔崽子……”柳芳一边向这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别骂了,大人说脏话就有教养了吗?”听不下去的木兰,不顾一旁的柳般若拉扯,还是选择张口还击。
被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出口教训,柳芳十分不悦,三步并作两步走,直直的站到木兰身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兰:“你妈没教你吗?大人说话时不准插话,不准还嘴?”
“教了,我一直遵循。”木兰仰视着柳芳,毫不退缩。
柳芳怒视女孩,又问道:“既然教了,你为什么那么没有礼貌,这叫不尊重大人,你懂吗?”
九岁的木兰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柳芳眉头紧皱,这小丫头笑什么?害怕了?可看这个表情哪里是害怕,明显的嘲笑嘛…………忽然,柳芳像是明白了什么,举起手掌就要以大欺小,不料被一把沙土泼了个正着……哎呀,柳芳大叫,赶忙揉挫眼睛。
木兰忙按住衣学灵又抓起一把沙的小手,知道闯了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喊了木子和木达,带着柳般若和衣学灵就迈开腿向南边的田地里跑去……
“阿姨对不起……”不忘道歉,木兰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柳芳眼睛本就无大碍,此时站在原地看着一群小孩奔跑,并没有追去。
微风吹拂,儿童眼中也可狂风肆虐。
奶狗扑主,也可怪兽降世,大难临头,处处惊心动魄。
逃过柳魔头魔爪的孩子们,在田野深处停下了脚步,个个都气喘吁吁前倾后仰,方才的不愉快也都被逃亡的的洪流冲刷的干净,连衣学灵也面漏荣光,忘记了家中父母正爆发着大战。
时以五月底六月初,扛着干旱种下的玉米也早就长到了一米高,没有雨水的滋润,叶子都显得窄小,颜色也有些暗淡发黄,棵棵都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和远处哭着追来的赵廉,极为相似。
“等等我……”
原来是赵廉在沙土里挣脱了出来,即使被欺负也要追着伙伴们玩耍,一边哭一边大喊……等等我……
“把他给忘记了。”木兰愧疚的吐了吐舌头。
柳般若:“柳婷也来了?”
玉米央以有一米高,这群孩子最大的不过是木兰,木兰的身高算是其中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和这些营养不良的玉米秧打了个平手,听般若的话,木兰顺着这条土路看去,也只能看到远处的赵廉正朝着这边走。
“你怎么知道柳婷来了?”
“在那边。”柳般若指向相反的方向,一个小女孩正追着木达木子等人在前面的草地里抓着蚱蜢……
还真的是,她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不和咱们玩么?
天地之大,不知神灵是否有足够的眼睛,有幸观看到这些天真无邪的小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