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误落尘网中
第十七章:兽潮之后
“伯父可有大碍?”明劲非问道。
“所幸,并无大碍。”张肖说道。
“带我前去探望伯父,来时匆忙,无暇他顾,两手空空,见笑。”明劲非说道。
“客气了,家父服药方歇。”张肖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不便打扰伯父休养了,改日,备上好礼再行探视。”明劲非说道。
“来就来,无需破费,平时你亦未少带,家父时常责备我,此事不该,令我代为道谢。”张肖说道。
“谢甚,兄弟一场。”明劲非说道。
“对了,你等家中如何,钟叔可好,晨家可好?”张肖问道。
“所幸,家中只是庭院被搅,钟叔毫发无损。哦,对了,晨曦呢?”明劲非忽然警醒。
“你问我,我问何人?”张肖说道。
“不是。晨曦同我结伴前来,为何不见其人?”明劲非说道。
“依我看,遭逢此变,晨曦心系老母,定然归心似箭。”张肖猜测道。
“对,言之有理。张肖,你家既无大碍,我欲往晨家一探。”明劲非说道。
“好,我亦正有此意,同往。”张肖说道,“哦,对了,明劲非,兽潮來袭,为何晨曦一早不在家中侍奉高堂,如今又匆匆返家?”张肖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边走边说。”明劲非说道。
明劲非又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重复一遍,除却与佳人同床共枕,只字未提。
张肖闻之惊心动魄,对明劲非赞口不绝,但也同样心生好奇,何人相救遣返?
二人倍道兼行,片刻即至晨家。
“晨曦,晨曦。”明劲非喊道。
“明劲非,张肖,你们来了,请进。”晨曦闻声相迎。
“令堂安好?”明劲非问道。
“安然无恙,昨夜多亏官兵雷霆出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晨曦说道。
“统统无恙,我心可安。居然是官兵来救?真可谓刮士别三日,目相看啊。”明劲非说道。
“家父亦多亏官兵舍身想救,否则亦是生死难料。听闻,城内城外,官兵为抗击兽潮,救民危难,伤亡惨重,否则居民死伤之数陡然倍增。”张肖说道。
张肖回想当时,至今心有余悸。昨晚夜半,突闻屋外声响异动,张家之人梦中惊醒。张父自服药后,陈年顽疾,药到病除,大为好转,便自告奋勇,起身察看,张肖得知,放心不下,于是搀扶陪同。
行至前院,院门之外火光如昼,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料想是官家之事,避之唯恐不及,正欲回房。
突然宅门轰然倒塌,三五将兵倒飞而入,紧接,一头异兽,虎头狼身,非虎非狼,飞扑而入,直扑张家父子。
其中一名兵士,不顾伤痛,舍生忘死,鱼跃而起,横扑异兽。
“啊。”的一声,张父张家父子虽免遭死难,但张父为兽爪所伤,而兵士冒死相救,以致命丧兽口。
余下几名将士知耻而后勇,重整旗鼓,将异兽团团围住。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异兽,且早已丧心病狂,对于兵士,视若无睹,兽性使然,疯狂反扑。一番恶战,最终,异兽伏诛,而将士只得一人生还,余下,尽是四肢残缺,面目全非,肠穿肚烂,残尸碎肉遍布庭院,血流满地。
明劲非晨曦二人听得惊心动魄,如同身临其境,不寒而颤。
张家遭遇,不过昨夜墨唐缩影,千家万户,不外如是。
昔日由前任城主掌权,自上而下,官兵如匪,无恶不作,时人嗤之以鼻。直至,墨唐危急,驻军肃清整顿,城主下台,朗朗乾坤得以重见天日。
昨夜,军中得闻落魔山脉不明异动,尚未探明,兽潮已至,兵驻城外,首当其冲,尽管严防死守,亦死伤不在少数。待兽潮尾声,军中调兵遣将,倾巢而出,驰援城内。威胁城内虽为兽潮残部,但足以与军队分庭抗礼。一番厮杀,力挽狂澜,兽类虽已荡尽,但军队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死伤过半,举城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兽潮大军在落魔山脉受惊四散,野兽本无灵智,慌不择路,又为数众多,横冲直撞之下,人类集居之地暴露无遗,死伤已成定局。城内城门仅一度失守,尚且伤亡如此,城外不比城内城高墙厚,无险可守,伤亡可想而知,所有村落无一幸免,通通夷为平地,十之八九死无全尸,因事发深夜,突发奇来,唯有极少数夜行猎人,及时攀高躲避,得避此祸。
此刻城内城外,尸横遍地,处处哀嚎,军中正有条不紊组织善后。
三人行走于街市之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潸然落泪。
“张肖,昨日谈及从军之事,不知令尊意下如何?”明劲非问道。
“哦,起初,家父亦言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一口回绝,容不得我多言半句。”张肖说道。
此乃老话,尽人皆知,况且伯父早已对官兵大失所望,如何由得你误入歧途。后来是否有所转机?”明劲非说道。
“后来,得兵士以命相救,虎口逃生,对军队大为改观,重提之时,家父一槌定音,非去不可,说是有恩必报。”张肖说道。
“也对,况且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明劲非说道。
“张肖,我同你一起投军如何?”此念一动,顷刻间,明劲非似乎脱胎换骨,有了目标与方向,一改空心纨绔,成了有志青年。
“明劲非,那,那我,我如何是好?”晨曦听之有如晴天霹雳,要知,古来征战几人回。
“晨曦,我……”明劲非无言以对佳人。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劲非自夫子离去之后,虽一副无所谓,人前依旧谈笑风生,但晨曦不难看出其表里不一,深知其内心深处茫然与彷徨,深为自己无能为力而自责。眼下,明劲非重拾信心,踌躇满志,晨曦喜忧参半,内心无比纠结。
三人无语,沉默以待。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去吧,我等你便是。”晨曦思虑再三,毅然决然放飞爱情,令雏鹰展翅。
明劲非听得字字珠玑,喜不自禁,激动之下语无伦次,索性以抱代言。
“明劲非,你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少女。”晨曦猝不及防,羊入虎口,又羞又气。
“明劲非,大街之上,有碍观瞻。”张肖提醒道。
明劲非连忙弹开,贼眉鼠眼,左顾右盼,“还好,行人寥寥无几,呵呵。”
“好甚好,本姑娘一身清白,今日尽毁你手了。”晨曦打情骂俏说道。
“我负责到底。”明劲非说道。
“谁要你负责了,流氓?”晨曦伸手便打。
“莫打,打在我身,痛在你心。”明劲非说道。
“明劲非,你何止流氓还无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了好了!不闹了。兹事体大,我须回府与钟叔相商,张肖,你且先回。晨曦,与我同归,如何?”明劲非说道。
“好,明劲非,我静候佳音。”张肖先行一步。
晨曦忸怩作态迟迟不应,明劲非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牵其玉手,大步地向前走。
“明劲非,放手,有人。”晨曦羞人答答说道。
明劲非置若罔闻。
二人一路打情骂俏,嬉皮笑脸,径直回府。
“钟叔,我欲从军。”明劲非开门见山。
“去吧。”钟叔不假思索答道。
明劲非晨曦二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钟叔居然不问缘由,不计后果,一口应允。
“钟叔,你答应了?”明劲非对自己听觉有所怀疑,再行确认。
“去吧,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去吧。”钟叔古井无波说道。其实钟叔一路跟随明劲非,不但对其行踪了如指掌,一言一语同样听得一字不差。起初咋闻,深感不妥,但深思熟虑之下,此举不失为良策。从军一可历练,二可避人耳目,使归堂主之无处可寻,毕竟军队乃修界边缘之处。
“非儿,你几时动身?”钟叔问道。
“未定,眼下三两日吧。”明劲非说道。
“眼下军中繁忙,正是用人之际,事不宜迟,何不明日去投?”钟叔说道。确实事不宜迟,若是待归堂主伤愈,卷土重来,将难以成行,局面将困兽之势。
“晨曦。”明劲非对视晨曦。
“任凭钟叔作主。”晨曦说道。
“好,就明日。”明劲非满腔热血说道
翌日。
张家。
张肖三拜九叩归別父母双亲,“父亲母亲大人在上,孩儿此去,忠孝两难全,不能于二老跟前尽孝,侍奉左右,望二老保重,待儿他日封侯拜将,显亲扬名,光宗耀祖。”
张父老来得子,年岁已高,此去,或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马革裹尸也不定然,人人觅封,谈何容易。
张肖此去不知归期,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生死两茫也尚可未知。
张母依依不舍,泪流满面,“此行须珍重,不比啊娘边。”
“母亲大人,孩儿让你担忧了。”张肖跪行上前,为母亲拭泪。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沙场征战。
“母亲大人,你可知,孩儿恩师便在军中,有其照拂,孩儿又识文断字,从文职也并不可能,母亲无需担忧。”张肖安慰道。
“好好好,儿啊,你定要从文职。”张母说道。
“那可是军中,非旁处可比,岂能自居文职武职,由不得你挑三拣四。肖儿,若有文职,尽量争取,文职一样从军,一样报恩,一样报国,若是武职,你,好自为之。”张父说道。
“你爹,铁石心肠,非让你从军涉险,我们张家就你一根独苗。”张母哭道。
“妇人之见。”张父斥道。
“母亲大人,从军非父亲所迫,而是孩儿心志所向。”张肖说道。
“肖儿,时辰不早了,去吧。”张父说道。
“父亲保重,母亲保重,孩儿去去就回也。”张肖再叩首,含泪退走。
“肖儿……”张母起身追出,失声喊道。
“待儿凯旋。”张肖头也不回,径直离去,不想令二老徒增伤心泪。
张父亦起身目送,独自老泪纵横。张父,何尝不知仅此独苗,何尝不知沙场险恶。可惜生逢乱世,家世卑微,难以独善其身,墨唐危难,一旦城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与其苟延残喘,垂死挣扎,愧对冒死相救的恩公英灵,有失家风,不如捐躯赴国难,若家家如此,同仇敌忾,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