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大伟按照自己的计划先去找了辅导员老师。
“老师好！我是哲学系二班的张大伟，我想申请助学贷款。”大伟对着一位老师说。
“好的，张大伟，你先把你的家庭情况说一下好吗？”她抬起头，脸庞白白的，大眼睛很黑很亮，看上去应该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
大伟云淡风轻地描述自己的妈妈是个疯子，在自己满月那天上吊死了，自己是被羊奶大的；自己的爸爸在自己即将要报道一年级的时候掉水里淹死了，羊也被自己卖了；现在自己孑然一身，唯一的财富和家当就是宿舍床铺上的被褥和几件衣服。
这位年轻、单纯、善良的辅导员老师，听着大伟波澜不惊的叙述，白皙的脸庞上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先是瞪得奇大无比，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紧接着她张了几次嘴想要问一些什么问题，但最后都没有问。
大伟眼看着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眼框里开始蓄了一些泪水，心想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怎么招惹她了吗？坏了坏了，我的助学贷款估计要泡汤了！
只见年轻的辅导员老师几次张了张嘴，几次眨了眨眼，硬生生地把自己控制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大伟等得着急了，他不知道这个老师到底怎么了，“真是个怪人”他想，于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老师？”
“嗯，”老师抬起头，咧了咧嘴角，牵扯出一个微笑，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到底可以不可以呢？”大伟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辅导员老师一连串地说。
“哎呦哎呦哎呦”大伟一边顺着胸口一边说：“老师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可以呢，如果不可以我还得想其他办法呢，我现在可真是没法儿可想，哈哈哈哈。”
年轻的辅导员老师再次瞪大了她的乌黑乌黑的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还是人吗？！
马上，她竟然又有了隐隐的担心：这学生经历这么多坎坷曲折，现在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想到这里她马上在心里啐了自己几口：
呸呸呸，我怎么可以这么想，这是为人师表该有的猜测吗？
他都这么可怜了我还这么猜测他，良心不会疼吗？
再说真有精神病的话，他能考上复旦吗？
不，等等，他上的是哲学系，正常人都有可能读神经的哲学系，他该不会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老师，再见！”大伟兴奋而愉悦地对着这位莫名其妙的怪辅导员老师说了一句，转身走出教师办公室。
辅导员看着他挺着直直的脊背，微微仰着的脑袋，再看看他满身褴褛的样子，想想他刚才的表情、表现，心里一阵担忧：这孩子别真有什么精神问题……
除了觉得这老师怪，张大伟可一点儿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他出了办公室的门就兴冲冲、大步流星地朝学校后勤部走去。
“找我要各种勤工俭学机会的学生有，要食堂和图书馆机会的也有，开学第一天就跑来朝我要勤工俭学的机会，并且一要就要食堂和图书馆两个热门职位的可还从来没有！”后勤部负责安排学生勤工俭学机会的老师，听了大伟的话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
大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说说，我凭什么给你啊？”后勤老师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大伟，问道。
“我很穷。”大伟理直气壮。
“勤工俭学的学生没有不穷的。”后勤老师一脸不屑。
“我非常需要这个岗位。”大伟继续说。
“来找我的人谁都需要！”后勤老师快要不耐烦了。
“我……”
“好了好了，别你我了，看在你开学第一天就来找我的份上，这两份工你挑一个吧，俩都要是不可能的。”后勤老师一锤定音。
“但是老师，我就想俩都要。”大伟继续争取：“您想想啊老师，我一个农村来的学生，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来上海，第一次来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校园，我昨天来的，卡在报道的最后一天，就是为了少在外面吃一天饭啊！您说我这正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吃不饱饭可以吗？”
“你还正长身体啊？我看你不长也行了。”后勤老师看了看大伟一米八的个头，虽然很瘦，但皮肤黝黑，筋骨有力，再加上大伟的脊背直挺，肩膀平阔，脸上也一片坦荡，就是说自己很穷的时候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孩子虽然穿的衣服实在是有点儿太破烂了，但气度看起来可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穷困。”后勤老师心里想。
“好！老师！我不得不告诉您了，我其实是个孤儿，我现在所有的财产就是我宿舍的铺盖和我身上的衣服。哦，不，还有我包里的几十个鸡蛋，那是我们村民送我的。”大伟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我可以不长身体，可在这么美好的校园，您总不能看着一个如此优秀的学生天天饿肚子吧？再说了，万一我哪天饿晕在大街上，丢的可是咱大复旦的脸啊！”
“那你就选食堂的工好了。”后勤老师一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里却暗忖：“孤儿这种话不可能有人撒谎，难道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他马上又想：“这小子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样子啊，这副嘴脸真是欠揍。”
大伟见打动不了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师，一时半会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哎，看来我今天说啥都是白说了，那么我就选图书馆吧。”
“饭可以少吃，书不可少读啊！”他拉长声音把自己搞得很悲壮的样子。
“那就填表吧。”后勤老师并没理他，只是推过来一张表。
“您看这样可以吗？”大伟把填好的表交给老师，恭敬地问。
当看到家庭成员一栏的“无”时，老师明显地一怔，不过他并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机械地点点头，说了句：“可以了。”
“那我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做工啊？”大伟紧问一句。
“周二晚上9：00打扫，周六上午整理。这周六就开始做，不时会有老师检查，检查有三次不合格者取消资格。”后勤老师念经一样念完。
“周六上午不行，都排在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吧。”大伟马上接到。
“嘿，你小子，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哪天就哪天！”后勤老师看起来有点儿火。
“我周末还要去校外找个兼职做，您想我光靠这勤工俭学，回头那助学贷款还不上怎么办啊！”大伟继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打算靠勤工俭学和兼职还助学贷款？”后勤老师一副看怪物的样子看着他：“你不是来学习的？”
“我不会耽误学习的，这您就放心吧！”大伟头一仰，信誓旦旦地说，仿佛学习在他看来就是小菜一碟。
“你那么厉害，怎么不直接拿奖学金呢？！”后勤老师看不惯地怼他。
“对啊，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啦，我还可以拿奖学金啊，就这么定啦！”大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兴奋地探头问老师：“咱们学校奖学金最高额是多少啊？”
后勤老师心想：我这辈子光跟学生打交道了，见过狂的，还没见过这么狂的学生呢？随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并没接他的话，只是生硬地说：“那就调到周二、周四晚上9：00吧。”
“好嘞，谢谢您啊老师，再见！”大伟说完欢快地转身。
“周一到周五中午12：30在东食堂帮忙收拾碗筷，饭菜随便吃，钱和图书馆一样多。”老师的声音在大伟的身后不情愿地传来。
大伟一顿，转过身来看，老师已经在忙其他的了，他大声地朝着门口喊：“收到，谢谢您！”
他隐约看到后勤老师低着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容，心情不自觉更加豁朗：人，在给予的时候总是满足而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