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
转眼间,刘季已到而立之年,但个人履历表上婚姻状态一栏依然写着“未婚”。
在古代,这个年龄不正常。
我看过很多材料,观点大概都是说他生活作风不好(喜欢开车),人又懒惰,没车没房没存款,所以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但仔细想想,这个观点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照此逻辑,刘季狐朋狗友们也都应该是打着光棍。
然而并不是。
未婚不代表他缺女人,况且他应该有过不少女人(注意,是有过)。有名可查的是丰邑一名寡妇,叫曹氏,颇有姿色。
曹氏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刘肥。他是刘季的长子。
都到这份上了,刘季找个媳妇有难度吗?应该不会。
问题还是出在刘季自己,因为他不想娶。
我们研究那些大人物绝对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作判断,这些人的想法通常跟平常人不一样的(废话)。
其实只要我们能够把自己的思想稍微提高一丁点层次,很多问题并不难明白。
大家还记得刘季和外黄县县令张耳是拜过兄弟的?还记得张耳是的发迹的经历吧?
没错,婚姻。
在那个年代,把婚姻作自己人生的台阶,是不少贫寒落魄士子之选择。
史记说,刘继维任霍然大度。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这个人给人打了左脸。会把右脸伸出去再给人抽一下。而是指这个人的心里装着一个比平常人更宽广的世界。
这是一个胸怀志向的人。
我推测刘季应该是受了张耳很大的影响。对于心有大志的人是绝不对,不会随随便便选择自己的婚姻的。其实他应该是在等待一个能够给予他机遇的。人而婚姻。是一个平台。
在他看来,婚姻是他的机遇。他等到了他的机会。绝不是在村口随便找个阿猫阿狗结婚就是的。
他等到了他的机会。
在刘季三十多岁的时候,沛县迁来了一户大户人家。
主人叫吕公,单父县(念shàn
,今山东单县)人。此人是沛县县令的好朋友。因为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为躲避仇家,举家来沛县投奔了县令。
吕公膝下有两儿两女,其中大女儿叫吕雉,小名娥姁,长得貌美端庄,知书达礼。县令一直有意亲家,只是吕公都没答应。
这回,见到吕公举家前来,他再次动了心思。他吩咐手下筹办盛宴,一来热烈欢迎吕公全家到沛县生活、工作、展现自己的好客,二来夹了私货,也想促成一桩美事。
县令指示下去,凡是县吏一律出席,还要出钱道贺(利用手中职权、让下属给吕公送钱,不花公款又成了自己的美意,高手高手,真是官大一级吓死人啊)。
刘季本来就爱喝酒,收到风声,虽然口袋没几个铜板,但还是欣然前往。
到了开宴的日子,刘季赴会。远远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萧何。
作为县中主吏,萧何被安排收取贺礼。
萧何见到刘季,发出友情提示:今天的规矩,贺礼不满千钱,坐堂下。
什么意思呢?就是红包给到一千钱以上的,坐屋里的主座;低于这个数的,在露天坐偏桌。
这是赤裸裸的彩礼歧视链啊。
作为一个乡镇干部,刘季一年的工资加起来有没有一千钱不说,但凭他那吃喝玩乐的习性,恐怕连一百钱也拿不出手。
不过刘季是谁呀?世上无难事,只要敢忽悠。
萧何正想把刘季安排到自己事先准备好、位置较佳的偏桌,谁知刘季呵呵一笑,朝收礼的下人大呼一声:“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说着就朝里屋大步走去。
我专门研究了一万钱是啥概念,现在给大家讲一下。
秦末汉初,俸禄也就是工资,是以粟(即小米)的形式发放的,比如某某级别每年多少石。粮食不是钱,但可以拿到市场上以物易物,或者兑换成钱。
根据睡虎地秦简的记载,当时一石小米的价格为30钱,一石约为现在的30公斤。我们做个推算:一万钱可以买粟333石,折合9990公斤(即19980斤)。我专门跑去超市和农贸市场走了一圈,现在小米的市价在4.8到5.5元人民币之间,也就是说一万钱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十万元左右。
秦代实行二十等爵位制,其中从第七等七大夫(也叫公大夫)起是高爵,年薪水平是350石。七大夫的爵级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副巡视员,可以见县令、县丞揖而不拜。一万钱(333石粟)接近当时一位副厅级干部的年薪。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数字不仅是笔大数,更会让人联想到,送礼的人可能是和县令大致级别的人物。
收礼的下人不敢怠慢,也不知人是什么来头,转身就跑去向吕公禀告。
萧何也吃了一惊,生怕刘季搅了局,也跟着进屋向吕公解释。
吕公虽初来乍到,但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听下人这么一说,赶紧出来迎客。
这个吕公啊,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唯独对看相颇有研究。这次他看见到了一张他从来没见过的脸——天庭饱满、鼻梁高挺、双耳兜风,两缕长须随风飘舞。
我的天呀!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龙吗?
吕公心中啧啧称奇,看了大半辈子相,还没有见过这样的。
此时,萧何也凑到吕公耳边,发出温馨提示:太公啊,这是泗水亭亭长刘季,是在下的好友,他这个人啊平时爱吹牛,您别当真。
吕公只是稍稍点头,他有自己的主见。
判断一个人绝不能看他现在的地位。
他上下打量着刘季,比3D打印机扫描得还要仔细。
真是贵不可言呐!
吕公热情地把刘季引进堂上,安排给他一个极好的位置。
刘季也不推辞,爽快地就坐下了,一旁的萧何倒是有点看不懂。
等到开宴,吕公不断地观察刘季。
大家应该可以想象,主座上非贵富。
县令就不用说了,其他的不是厅长就是处长,就算不是官员,给得起千钱的,不是富豪也是土豪。
而刘季,一个存款没到两位数的副科级干部,敢混进这群人当中,该吃吃,该喝喝,觥筹交错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每每看到这里,我都不情不自禁由衷感叹,佩服!佩服!换作是我,恐怕早躲到一边去了。
这就是刘季的过人之处。
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不在于你的学历和地位有多高,而是在于你的气魄和胆识有大。
刘季就是那样的人。
吕公全看在眼里。
等到酒宴结束,吕公拉住了刘季。
刘季喝得半醉,差点惊醒。
老头子该不会找我要彩礼吧?
没等刘季脑子怎么算计把这事糊弄过去,吕公开口了:刘君,不瞒您说,本人平日爱好看相,但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尊贵的相貌。本人正好膝下有一女,小名娥姁,如蒙不弃,愿为阁下箕帚妻。
刘季早听说了吕公长女的美貌,但听到这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真特么疼,不是做梦。
刘季看了一旁的萧何一眼,萧何也懵了。
不过还是刘季反应快,他敏锐地捕捉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不应该错过。
他很快就答应了。
吕公更是高兴。
但至少有两个人是不高兴的。
一个是吕工的老婆。吕老夫人知道了很生气,见了老头马上就怼:“你以前跟我说,咱们闺女有贵相,以后必嫁贵人。县令跟你关系这么好,多次提亲你都没答应,今天遇到个什么亭长,你就把女儿嫁了?莫非一个他比县令大人尊贵不成?”
吕公也不多解释,他捋了捋胡子,用一句话就打发了:“此事非儿女子可知也。”
另一个人就是县令大人,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不在场,如果他在,估计脸上得黑上几个色号。
这事让县令和刘季结下了梁子,为日后的危机埋下了伏笔。
这些暂且不说,至少现在的刘季是沐浴在幸福之中的。
年近四旬,庸庸碌碌,壮志未酬,而今抱得大户人家美人归,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而是掉金饼了。
不久之后,吕雉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就是以后的鲁元公主,但出生年月和名字都不详,台湾的柏杨先生说她叫刘乐(倒是很符合刘季当时的心情),不过未经史界认证。
过了好些年,即公元前210年,吕雉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刘盈,他就是后来的汉惠帝。要提醒注意的是,这一年也是秦始皇去世的当年,刘季47岁。
在秦朝,公务员也每年可以享受年假的。刘季放假就回家帮忙种田(毕竟要养老婆孩子)。
一日,吕雉带着两个儿女在田中,路过一位白发老人,向他们讨水喝。吕雉怜悯,就给老人取水。
老人喝完,说道:“我是云游人士,会看相,观夫人容貌,日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吕雉笑笑,让老人帮给儿子看看。
“夫人尊贵,全靠此子。”
又让看看女儿,老人说也很尊贵。
等到老人走后,刘季从屋里出来,吕雉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刘季琢磨着,照老人说法,我是要当王侯的命。
“老人现在何处?”
吕雉指了指方向。
刘季追了上去。
老人见到刘季,仿佛未卜先知:“想必老朽刚才所见母子定是阁下夫人和令郎吧。阁下相貌贵不可言,日后必成大业!”
“先生能够未卜先知,刘季请教该如何成就大业?”
老人淡淡一笑:“龙起凤栖,随时之宜。阁下见机行事。”
刘季目送着老人消失于山林深处。
刘季,再等等吧,属于你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举世尽道君不羁,空有贵相未有实;
谁识风云变幻时,一朝成龙贯云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