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娃,那就是眼花而已。”易叔说得口干舌燥。
“不管是不是眼花,今天晚上再看一次不就知道了?要是今天晚上没出现,就当做眼花,就不去了,怎么样?”序出了个主意。
易叔犹豫间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你同意吗?今天晚上要是没看到,明日就进山回家。”他问道。
季想了想,点点头,心里却只当是缓兵之计。
“好!那就说定了,今天我们就在此多等一日,等到晚上再看。如果没有出现那光亮,明日就全部回家。要是有……你要去就去!”易叔拍板道。
说定了四人便松快下来。不论今晚看不看得到那光亮,起码这一日,是他们这么多日来最轻松的一日。几人晒着深秋的太阳。序和苍在山岗周围四处游荡,试图打个什么野味。易叔昨晚本就没睡好,又经早上一役,只感觉头痛,躺在石凹里闭目养神。
季站在山岗上,白色的阳光撒落天地。前方的原野里,彻底干燥的茅草只剩下细杆,经过昨晚一夜大风,成片成片倒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远近深浅不一的金色。在这成片的金色里,序和苍在游荡。
当晚,四人不睡,一直望着那片远山。夜风如薄刀,刀刀割人肉。今夜的星星比昨晚少了一些,因为天空中有薄云。干柴哔哔啵啵响,他们等了很久,然而那东南方除了星光别无它物,倒是风吹云散,西天一角露出了弯月藏在幕布后的影子。
“不会有什么光亮的。”几人等得困极,易叔粗声道,“都去睡。”季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让他们三人去睡,由他来守夜。三人困极,也不与他争辩,蜷缩着躺到石凹里裹紧毛皮。
季看着远方,他不肯放弃:自从郑城回来,他心中总是自责,自责自己在象的事情上毫无作为。他对易叔说感觉那片光亮可能是大城之所在,他当然知道这话听来荒诞,但如今他毫无头绪,一无所获。昨夜所见的光亮便有如一个渺茫的希望。既然是希望,纵使再渺茫,他也要尽力试过。
可看来天不遂人愿,想想也是,他的念头原本就可笑……火光跳动,他逐渐陷入深重地睡意中。寒风依然呼啸,柴火逐渐燃尽,火光渐渐缩小直至变成暗红的灰烬。寒意猛烈袭击而来,侵袭他周身。就在这寒冷中,季被冻醒。他首先抬头看火,再一抬头,看见了远方那仿佛被涂抹晕染了的天空。他看了很久,然后叫醒了石凹里的三人。
季埋头生火,易叔三人张嘴望着远处的天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里到底是什么?”序自言自语道。易叔不说话,转身回了石凹,躺下继续睡觉,留下季三人小声讨论。
第二日天亮,吃早饭时几人都很沉默。吃过饭,季对易叔道:“叔,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搞明白那是什么就转回来。”易叔还未说话,序已叫起来:“你要一个人去吗?!多危险,我和你一起去!”苍昨夜就在想他要不要去,此时他道:“我也去吧。”
季却道:“你们先回去。族里,还有你们爹妈都等你们回去,不要耽误了。”序正要开口,易叔已道:“要去就一起去。我们先回去,把你一个人留下是什么意思?”序连声附和。季还要劝说,易叔又道:“反正也就是晚十来二十天。你要是坚持一个人去,那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往回拉。”
话已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季只得答应四人一同去。序轻快地收拾行李,苍重新烧了一陶罐水。离火后,水很快温下来,四人便下了山岗,往东南方向而去。
下山岗,往东行了一段路,除了刚开始时断时续的丘陵山岗边上。行不久,山势又逐渐高耸起来。这些高山南面,便是羌族生息的平原;北面,他们正走的这一边,则是荒草深深的原野,这些原野被山脉和丘陵分割成小块,荒芜人烟。
他们走了三四天,这几日晚间,他们夜夜都看那光亮,以光亮为前进方向。昨天他们行到山脚,晚上再看时,已瞧不见那光亮,想来是被这处高山遮住。那光亮在山的另一边,看来他们必要穿过这山了。等到天亮,几人也不耽搁,埋头从山脚往上,进了山。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中树木大多落尽,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踩在脚下“喀嚓”作响。树叶尽落,山中视线倒很好,又是白天,但他们仍小心辨别方向,唯恐走岔。在山中行了一日,翻过几道山岗,到了日暮降临,他们找了一个背风处,扫开一处空地,生火吃饭,蜷缩着睡了一晚。第二日天亮,几人继续翻山过岭,如此一连走了三日,才终于在第三日晚间,在一处高地再次看到了那半空之上的光亮。
这次时隔几日后重新看到,感觉比他们之前在伏牛山脚下山岗之上看到的要明亮许多,想来这些日辛苦没有白费,他们离那光亮更近了。
这一晚,他们歇息在一处背风山坳处,长夜无事,四人又说起那片光亮。“可惜白日里看不出这光来。咱们这几日闷头走,也不知方向到底对不对。”苍道。
“这有何难?我们现在便可以上山顶瞧瞧那光的方位。”序道。
“胡闹!如此深夜,若遇到猛兽,我们四人性命不保。”易叔斥道。
“叔,我们这几日在山中,可遇到了什么猛兽?我们四人一人做一把火炬举在手中,哪个猛兽敢近前?”序不以为然,“再说了,您难道不想早点找到那光亮之所在?早点找到我们也好早点回家去啊。”
这句话说到了易叔心里,他没再说话。
季道:“那我们便扎四个火把,举着上去瞧一瞧就下来。”四人便分别从树上折了四根粗长枝干,又从衣服上撕下四条布,捡拾了地上散落的树枝,将树枝和枝干捆扎在一起,拿火石点燃了火把。四人排成一列,前后各燃了两把火把,留两把备用,如此轮流交替,四人轻身摸黑往山顶而去。
不知行了到底多久,只知道四人不断轮换火把。山风摇动,头顶上树杈格格做响,偶有宿鸟被惊动,发出高而急切的鸣叫,让人心惊。每听到这惊鸟声,易叔便喃喃自语一阵,三个年轻人倒是什么都不怕,只顾行路。他们不敢变化方向,好在日间已看准了一处山头,倒不怕迷失。他们一路攀爬,终于登至山头顶端。
四人攀着树干突石,抬头四面望去,果然在高处比他们在下面山坳密林中看得更清晰。从他们此刻所在之处分辨而去,那光亮似还在东南方,晕染了一大片天空。他们之前以为这光亮是在某座山之后,可是此时看来,莽莽群山,更不知那光亮在哪处山之后了。而此时登高四望,夜色中山峰连绵,左右前后都望不到头。
四人望了一阵,眼看月亮已划过中天,便转身往下折回。上山时不觉得,下山时才发现陡峭不好走,四人小心翼翼,唯恐脚下失滑。好容易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序回头说笑,忽然脸现惊讶之色。季注意到他的表情,心中奇怪,正要回头去看,忽然前后火把一齐跌落熄灭,黑暗顿时袭来。接着前后两声闷哼及倒地身,季和易叔大惊,正要喊叫,后脑勺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余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