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挂了好大一阵风,将韶华宫里那棵繁盛的梨花树吹落下了许多花瓣,纷纷扬扬的花雨如同白雪,败鳞残甲般飘落在地,堆起满庭落花。
正是天色将暗的时候,喻嘉若坐在后门前,望着后院里的这棵梨花树出神。这一树梨花,现在开得旺盛,等慢慢都掉光了,也就只剩下一棵枯树枝了,这人呐,不也一样吗。
远处清潭上暗影浮动,是一只燕子掠水而过。
它飞过后院里这一片萧瑟之景,飞过与人等高的灌木丛院墙,与站在繁茂植被旁的人身擦肩而过后,向远方飞去。
一身明黄,两袖龙纹,周身显贵,已近中年而精神抖擞。他心怀天地,但天地却放不下你,于是,他只能以这样沉默而隐显卑微的姿态,偷偷地看着你。
隔着曲径小路,隔着葳蕤花草,你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十步而已。但这几十步,是他耗费十几年的时光也走不到的。
嘉若并不知道高大的草木后,正有人偷偷地看着自己,她依旧发愣地看着后院内唯一的一抹亮色——那棵开得明艳的梨花树。
“娘娘,”她的贴身宫女忽然出来,拿了件厚实的外袍给她披上:“傍晚天气凉,小心别着凉了。”
嘉若笑得温和:“是啊,本宫现在年纪大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是得注意。”
“娘娘,您才三十出头,哪里年纪大。”
“咳咳……”像是应证般的,嘉若轻轻咳嗽了几声,气息缓和后,她又笑:“你看看,刚说着呢,就咳起来了。”
“唉,娘娘,都是那年落水害的,要不然您现在,身子也不至于这么弱。”宫女语气里带着些许惋惜。
嘉若掩住眼中的落寞,淡淡地说:“都过去了。”她披着外衣转身,回了屋里,留下一地的碎梦。
而院外的皇帝见她走了,也落寞地转身,同身后的李公公说:“走吧。”转身离去的同时,惊扰了枝上开得鲜艳的花,惹得它微微颤动。
同样的碎梦,原来各自散落在两处。
于是背道而驰,连目光都不曾交汇过,一个继续安然消磨自己的时光,一个再次带上自己的面具,告诉自己,韶华宫后院旁的枝上花,他从来没有惊扰过。
而那朵无辜的轻粉桃花,始终立在枝头,周遭寥寥人烟,它无人无津,这不由得让它想起了很久以前,它在革山脚下的日子。
那年春意正浓,桃花兴盛开,杏花初待放,革山脚下有成片成片的桃花杏树,那是方才十八岁的喻嘉若最爱去的地方。
“哇,这桃花开得多好看啊!”嘉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心地折下一枝桃花。
她生**漫,又在家中独得盛宠,因此虽然年过十八岁却还是少不更事,天真纯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经常带着自己的丫鬟来这里玩耍,可是她的丫鬟总是走得太慢,此时早就被她落得远远的了。
拿着那一枝桃花,她蹦蹦跳跳地要往下坡跑去,还不忘兴奋地感叹着:“这里可真漂亮啊!”
在她前面有个不高的坡,从那坡下去,就可以走到下方两排都是艳粉桃花的路。那木枝相交、花团相簇的景象,真是美得勾魂摄魄。
前方的坡虽不算陡,但因为前些天下了雨,导致土地潮润,泥土松动,嘉若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就算这个坡她走了很多回了,这一次她还是不可控制地脚下一滑,狼狈地栽倒了下方的路。
腿上传来一阵疼痛,因此她也没听到前方那声轻笑,直到她听见一句低沉的男声感到有趣地说:“你这小姑娘有些傻气!”
她抬眼,于是情窦乍然初开,于是一见钟情,于是她一颗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心,完完全全爱上了眼前这个人。
他的身姿是那样高大,脸庞是那样硬朗,五官是那样协调,他骑在白马上,翩然来至她身前,这是她从未幻想过的,却又好似梦里做了无数回的场景。
忽得生出一种想法来,她想待在这个人的身旁。可那时,她并不知道,他是当今皇帝,是微服私访恰巧经过此地的皇上。
皇上见这娇俏可爱的女子盯着自己直发愣,那双大眼睛就差没挂在自己身上了,于是眼睛笑得更弯了,他下马,走到她身边,问:“你没事吧?”
嘉若这才回过神来,见这英俊神武的男子离自己更近了,脸上立马浮现两朵红云,娇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我,我的腿有点疼……”
皇上扶她起来,笑着问:“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可要我送你回去?”
嘉若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她当然想与她的这位意中人多相处,于是她灵机一动,噘着嘴满含委屈道:“我不过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但昨天遭恶人追赶,流落至此,还望公子救助。”话音落地时,她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将她一个女儿家的可怜劲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上也是被她那一眼看得我见犹怜,心中那根弦被猛地拨弄了一下,荡漾出琤琤琴音来。于是明知道这是个蹩脚的谎言,他还是顺应了下去,想将她留在身边。
“这样的话,不知小姐可愿意与我一道,待小姐腿伤得知后,我便送你回家。”他道。
此言正合她意,于是她羞涩点头,难得拿出姑娘家的矜持来:“多谢公子了。”
皇上带她上马,喻嘉若可是革山庄的人,虽然武功不会,但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可是,在意中人面前,加上脚上疼痛,她笨拙地由他搂着,带上马去。
两人同骑一马,又由他环抱着,周遭全是他阳刚的气息,嘉若脸颊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只觉得满心欢喜,恨不得手舞足蹈。
皇上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将她悉心照料。
那晚,皇上在嘉若的房间里始终未有离去,他亲自为她处理脚上的伤,他们谈天说地,他被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所吸引,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独特的女子,而嘉若也对这个学富五车、谈吐不凡的男子更加倾心。
夜到浓时,深情也因烛光摇曳无法深瞒于心,他们凝望着彼此的眼睛,最终度过了一夜春宵。朝云暮雨,他们的脸庞带着暧昧与浓情,嘉若从不后悔奉献自己的初贞。
后来皇上向嘉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嘉若虽倍感意外,可是她铁了心要跟他走,所以回到革山庄后,她央求已经退位修养的父亲将自己嫁给皇帝。但是她害怕自己是江湖女子的身份会让皇上不喜欢,所以伪造了身份,最终被皇上带进了深宫。
那应该是嘉若生平中过得最快乐的两个月,虽在深宫,可是因有着皇上的宠爱,她过得恣意洒脱,无拘无束。
春日晴光中,他们去御花园里的赏花。
嘉若会弹琵琶,待赏花累了,她就坐在竹亭中,素手轻拢琵琶弦,动人的弦音只给她的意中人听。
皇上兴起,命人拿过纸笔来,她唱着,他画着,一笔一笔描摹她动人的容颜,倾注自己所有的爱意。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何其有幸,在这个毫无温情的地方,能和自己所爱之人相伴。
带着浅浅又温煦的笑容,他将竹亭中的美人移到了画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身穿白衣,似仙人降临,那双眼睛,眸光涟漪,像金光撒在湖面上一样,谁也不可忽视。
“皇上,您给臣妾画得怎么样啊?”嘉若知道皇上给她作了画,于是一弹完琵琶,贤淑姿态就又都不见,笑嘻嘻地走过去,吵着要看自己的画像。
谁知皇上仗着自己个子高,将画像高举起来,与她笑闹道:“朕才不给呢!”
嘉若蹦跳着去够,嘴里不满道:“皇上……”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厚脸皮道:“除非爱妃亲朕一下……”
然而嘉若羞赧得还没付出行动,他却自己将唇贴过来,旁若无人地品尝他娇俏爱妃的柔软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