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无论走到哪里,男尸都跟到哪里,给她的灵魂带来极大的不安和恐惧。
响雷过后,开始下雨。梅雨天的雨,沾在柳非童的身体上,混合着汗水,皮肤感觉很不爽。柳非童经过“晓春味”面馆的时候,进去下了碗面条,开始吃了起来。因为以前经常和刘幻琳来面馆吃面条,面馆老板娘认识他,给他多夹了一筷子雪菜。
“柳非童,快毕业了吧?” 面馆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长相很富态。
“今天正式毕业了。” 柳非童一边吃,一边说。
“那你找好工作了吗?是留南京,还是回上海?现在大学生学校不包分配,都是自己找单位。” 老板娘坐在凳子上,边收款,边和柳非童搭讪。
“是的,自己找。我下周去上班,先留在南京,暂时不回上海。” 柳非童吃得很快,显然饿坏了。
“刘幻琳已经不在了,你一个人留在南京做什么?单位有宿舍吗?南京房价很高的,怕你那点工资付完房租,连吃饭穿衣也结巴了。” 老板娘好心提醒。
“我正是为刘幻琳留下来的。” 柳非童从汤水里捞出最后一点面条,送进嘴里。
“刘幻琳的墓地在马鞍山,你就是想留,也应该留在马鞍山,而不是南京啊。” 老板娘把眼睛瞪得比牛眼还要大。
“算了,不说了。我回宿舍了,雨下大了,黄梅天真烦人,连放屁的味道都是酸的。” 柳非童端起碗,喝了三大口汤。
“好吧,以后有时间常来啊。” 老板娘向柳非童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柳非童离开面馆后,直接回校。经过东楼的时候,他透过窗户玻璃,看了看人体解剖教研室的尸体陈列标本。那些标本很完整,全部是男性尸体,大概有四、五具。
路过女生宿舍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403室所在的方向。
现在,403室应该只有黄欣茹一个人了。这个山里来的女生,固执、任性而坚强。柳非童有点不放心,毕竟刘幻琳和她们在一起相处了五年,彼此关系一直很好,他想上去看看。
“柳非童,望什么呆啊?”一个女生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随便看看。”柳非童回头一看,是小一届的校花徐敏茜。
“走,我饿了,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徐敏茜打着一把伞,说完,一路小跑过来。
“我刚吃过。”柳非童把目光从403室收了回来。
“你吃过了,可以看着我吃啊,真笨!” 徐敏茜不由分说,拉了柳非童的手就走。
“你放开,我陪你去就是了,给人看见像什么啊?” 柳非童轻轻甩开徐敏茜的手。
徐敏茜是上海人,也是当红校花。她是在一次校庆舞会上认识柳非童的,那时,刘幻琳和柳非童还没有确定恋人关系。舞会上,徐敏茜是所有男生的目标,男生一个接一个的邀请她。
中场休息的时候,徐敏茜一眼看见角落里的柳非童,那么安静,那么寂寞,那么与舞会的场景格格不入。
于是,徐敏茜记住了柳非童。她通过别人,知道了他们是同乡,而且,他比她大一届。不久,徐敏茜发现,柳非童身边多了一个叫刘幻琳的女生,偷偷地哭了一夜。
徐敏茜是个聪明的女生,她相信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基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果两个人缘分深,那么就可以相爱,可以做夫妻,甚至可以同床共枕。如果两个人缘分浅,那么只能做朋友,有的甚至连朋友也做不了。
刘幻琳的自杀身亡,让徐敏茜更加坚信了缘分的存在。她喜欢柳非童,寻找一切机会靠近他。她觉得刘幻琳身上有的,她也有,甚至比她的还要多,还要好。
徐敏茜被柳非童甩下手后,并没有生气。她主动把雨伞罩在他的头上,自己淋着雨水。她很容易满足,只要柳非童跟她走,听她的话,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在坐在那里,看着她吃,就足够了。
两个人,打着一把雨伞,很快消失在梅雨中。校园越来越寂静,只有雨声滴答,像不老的钟摆。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静如死水,403室空寂无声。黄欣茹正在宿舍里蒙头睡午觉,外面下雨,她一点也不知道。俗话说,睡眠可以麻痹人的神经,此话一点不假。
上午,陈晓芸匆匆离开宿舍后,让黄欣茹好一阵难过。她没有心情,独自躺在床上睡觉。除了用睡眠麻醉自己,别无他法。403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伤感加寂寞,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下去,就过了中午。下午一阵大风,把黄欣茹从睡梦中惊醒。天空灰蒙蒙的,时间看起来很像晚上。她坐起来,看了看手机,才三点半。她的头昏沉沉的,有点晕,干脆爬了起来。
黄欣茹没有吃午饭,现在又晕又饿,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被子带起一阵清风,把地上的星象图吹到她的脚边。黄欣茹看了一眼,突然尖叫起来。
“星象图……”黄欣茹倒吸一口寒气,想动,却没有力气移动半步。
这张星象图,是陈晓芸今天上午临走时,丢弃在地上的。黄欣茹不明就里,盯着图,越看越怕。她的心脏急剧跳动着,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紧张而不安。
黄欣茹一个人,环顾左右,宿舍里空无一人,所有的床铺都是空荡荡的。现在,她突然想家了,阿尔山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家。人在家里,不但生命安全,心里也会倍加安定。
可是,现在回阿尔山的话,医大五年不就白读了。黄欣茹不甘心,她不希望父母辛苦五年的钱,在她的身上全部打了水漂。起码,她要努力一下,哪怕没有结果,只有过程,也要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
黄欣茹强忍着惧怕,把星象图从地上捡了起来,一把揉烂后,直接扔出窗外。随着星象图的飞离,她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早就闹革命了。
黄欣茹站在镜子前,脱去睡衣。黄欣茹没有穿文胸,镜子里面是她的裸体,浑身透露着一种玲珑剔透的青春之美。
在成长的过程中,黄欣茹在自己的身体上,没有少花心事。宿舍里,至今还放着一瓶橄榄油,没有用完。每次沐浴后,她都要在全身涂抹橄榄油,从头抹到脚,这个秘方她已经用了三年。
黄欣茹在宿舍里有一个雅号,叫作橄榄油。她是山里人,皮肤纹理粗糙,从小在硬水环境中长大。南京大城市的生活,让她远离了高山和大草原,肌肤在含有丰富的维他命E的橄榄油作用下,越来越细腻、柔滑,青春亮丽。
黄欣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充满了一种自恋的情绪。在阿尔山的时候,受地理环境、气候和水质的影响,她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在南京,这个习惯被打破了。每逢梅雨,她必定天天沐浴一次。
黄欣茹带上宿舍门,加上锁,走了出去。她想去厕所方便一下,还是忍住没有去。到了三楼宿舍,全部是小一届的女生,很多房门都敞开着,黄欣茹直接从敞开的房门前走过,到了厕所,把内急消化到零。
黄欣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四楼的女厕所,哪怕就是尿湿内裤,她也不会再去了。在潜意识里,她是怕死的。她不想无事生非,更不想惹火烧身。
黄欣茹走出三楼宿舍厕所后,一个人低头往楼下走。雨还在下,不过,雨点已经很小了。在学校门口,她一头撞见了柳非童,他的身边跟着徐敏茜。
“黄欣茹……” 柳非童停住了脚步。
“柳非童。” 黄欣茹没有带雨伞,她看了看徐敏茜。
“徐敏茜,你先回宿舍去,我和黄欣茹有话要说。” 柳非童欲言又止。
“嗯,好的,我先回去了。” 徐敏茜很顺从,独自一个人走开了。
“你怎么和校花纠缠在一起了?是新女友吗?” 黄欣茹看着徐敏茜的背影,露出一付难解的表情。
“不是,不要误会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是在学校门口碰上的,她叫我陪她一起吃饭,我就跟着去了。刘幻琳尸骨未寒,很多事情还要我去做。怎么,现在宿舍就剩你一个人了?”柳非童一字一句地解释。
“是的,全部走光了,连陈晓芸也走了。我是真心希望她留下来陪我的,没想到,她还是先走了。”黄欣茹哎声不断。
“听说男、女生毕业班宿舍,本周末就要清人了。我过两天就走,你呢?”柳非童看着黄欣茹,不知道她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走,还是住到学校封门那天再说吧。我已经给南京古钟楼医院和其他几个地方投了简历,准备继续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了。”黄欣茹也拿捏不准自己在宿舍究竟住到什么时候,她实在无法预知未来,哪怕是近期的。
“那好,我的手机号码你有吧,不要删除了,有事情不要忘记联系我。另外,我下周去长江私人医院工作,我在内科,有急事你也可以去那里找我。”柳非童说完,看了看天。
“嗯,谢谢你。我要出去吃个午饭,拜拜。”黄欣茹边说边挥手。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分手,一个朝东,一个朝西。黄欣茹很不习惯一个人,以前吃饭和洗澡,都是几个女生集体行动,现在好了,就她一个人,孤单单的,真无聊。如果人生中没有“毕业”这个词该有多好,那么,她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吃饭、聊天,做同学,做朋友,不用面临分手。
黄欣茹在外面晃荡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到了晚上八点,实在没有地方好转悠了,她才回到宿舍。整个女生宿舍,只剩下403和408室里面还住着人,其他宿舍的毕业生早就走了。
408室里住的是邻班两个女生,一个来自黑龙江,一个来自辽宁铁岭,她们和黄欣茹一样,都是烂了骨头铁了心的,不准备回老家找工作了。只要宿舍一天不关门,就赖在这里住一天,住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黄欣茹和两个女生因为不在一个班级,彼此之间只有点头之交,基本上没有说过话。好在408室离厕所近点,这样在无形当中,给她增加了一个安全屏障。只要她坚持不上厕所,离厕所门远远的,相对来说,她就是安全的。
408室的门半开着,有音乐声传出,估计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歌曲名是极速爱情。
“不知怎么,掩饰着自己,呼吸加,心跳的频。是你,熟悉的身影,心跳的频率。是不是,靠近,想把你吸引,想把你占据……”
李雅微的原唱,声音很高,在空旷的宿舍里回荡着。黄欣茹是音盲,对音乐没有什么感觉,对歌曲更没有什么爱好。现在,她一个人在宿舍里,寂寞而孤独,李雅微的歌曲正好填补了她的精神空白。
“心跳的速度,这样的真实难以平静,是否能感应,强烈的气息,让我这样着迷,来不及考虑,爱该有的勇气,一眨眼怕失去,一呼吸就甜蜜,极速而来的爱情……”歌声继续飘扬着。
黄欣茹很快忘记了一切,在音乐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深夜,窗帘在微风中悠扬地飘动,黑夜包围着她,然而,她看不见。此刻,看不见也许是一种幸福,哪怕那种看不见是短暂的。
到了后半夜,黄欣茹进入深睡眠状态。朦胧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个人走在东楼,穿着睡衣,脚上套着拖鞋。走廊很暗,没有灯光,她径直走向解剖教研室,到了104室门口。
黄欣茹推开104室的门,长驱直入。这时,她看见那具无名男尸,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开始复活。男尸的年龄不大,看起来很年轻,个子不是很高,大概只有一米六,他的皮肤散发出福尔马林的气味。
一般的尸体,在处理过程中,都会产生刺激性气味。通常情况下,只有选用经过福尔马林固定一年到一年半的尸体标本,并采用高悬瓶灌注,或者大号注射器直接注射氨水混合液,在灌注后,标本的色泽才会很好,并且,可以消除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闻到芳香性的气味。
男尸爬起来后,下了床,他的右手腕上有个清晰的星象图。他走路的速度很慢,沿着一条直线行走,像个僵尸。男尸的影像很模糊,看不清五官,也看不清面容。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像无边的空洞,深不可测。男尸沉默着,直接往门口走了过来。
黄欣茹屏住呼吸,楞立在门口。男尸像发足了马力的动力火车,没有减速的意思,继续朝她所站的方向走来。眼看男尸就要靠近她了,她侧过身体,猛地让了过去,男尸扑了个空。
黄欣茹开始疯跑,解剖室的床,桌子和板凳,凡是身体可以碰到的东西,全部给她撞翻了。她拼了命的大喊大叫,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男尸继续逼近,一直追着她。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眼看走投无路了,黄欣茹开始大哭。哭声很高,带着恐惧和颤抖的声音,在解剖室的上空回荡着。黄欣茹边哭边逃,突然,一股轻盈而来的力量,将她的身体一下子托了起来,很快,她飞到了半空中,盘着双腿开始飞翔。
黄欣茹飞啊飞,飞出了解剖教研室,回头再看,复活的男尸早就无影无踪了。她舒了口气,继续飞,这时,一条大江横亘在她的面前,放眼望去,一座桥也没有,路断了。
黄欣茹一着急,梦醒了。
醒来后,黄欣茹吓出了一身冷汗。梅雨天,空气本来就是潮湿的,身体粘粘的,加上刚才发了一身汗,更显得臭不可闻了。后半夜,黄欣茹没有再沉睡,一直迷迷糊糊的。上午九点,膀胱里积聚了一夜的尿液,把她一下子憋醒了。
黄欣茹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她没有去厕所,起床后,随手操起床肚底下的洗脚盆,拿起来就尿。尿声很急,很高,尿液四处飞溅,蹦得到处都是。
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她一把拿了过来,也没有看来电号码,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请问你是黄欣茹吗?”对方是个女声,普通话很标准。
“是我,请问你是哪里?”黄欣茹感觉对方声音很陌生,似乎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南京古钟楼医院招聘办公室工作人员,下周一上午八点,请来参加医院的面试。”对方声音清晰而响亮。
“嗯,好的,需要带什么资料吗?”黄欣茹按捺住心跳。
“不需要带什么资料了,我们主要是目测一下你的外貌和专业理论水平。”对方礼貌地回答。
“那好,我下周一上午过来,谢谢你了。”黄欣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
“如果没有事儿,我就挂了。”对方等待挂断。
“好的,没有什么事情了,再次感谢你。”黄欣茹等待对方挂断,自己也合上了手机。
黄欣茹没有想到,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她破天荒地开始唱歌:“不知怎么,掩饰着自己,呼吸加,心跳的频。是你,熟悉的身影,心跳的频率。是不是,靠近,想把你吸引,想把你占据……”
歌曲内容莫名其妙,对不上黄欣茹的心情,她只是高兴,喜欢那种旋律。歌唱完了,她开始洗刷打扮,然后走出了宿舍。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黄欣茹的心情好极了,她的喜悦无法用言语表示。她一路走,一路跳跃,现在,她的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宛如一张白纸。刘幻琳、复活男尸、星象图……在她面前,全部是落日黄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知道,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黄欣茹……”突然,一个女声喊住了她。
“嗯,是你?”黄欣茹回头一看,是徐敏茜。
“是我,感觉意外吗?”徐敏茜眉毛飞扬,带着一股傲气。
“找我有什么事儿,我们似乎不认识吧?”黄欣茹现在心情好,搭讪几句不碍事儿。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认识柳非童就行。他是我男朋友!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刘幻琳到底是怎么死的?”徐敏茜手里拿着两本书,边说边翻了几下,书页哗啦啦地响着。
“男朋友?关系发展得有那么快吗?你问我这个问题干吗?刘幻琳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公安局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学校也出了通告,你看看就知道了,还用问我?”黄欣茹最怕提到刘幻琳的名字,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我知道派出所结案了,也看了学校的通告,只是感觉好奇罢了。说实话,我喜欢柳非童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不是刘幻琳捷足先登,也许……”徐敏茜意味深长地看着黄欣茹。
“也许什么?”黄欣茹站住没有动。
“算了,既然刘幻琳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知道柳非童什么时候搬出学校吗?”徐敏茜换了个话题。
“他是你男朋友,他没有告诉你什么时间离开学校?好新鲜的事儿!”黄欣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我没有问他,当然,他迟早会告诉我的。我想不明白,刘幻琳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可是,柳非童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徐敏茜很无聊,把书翻得哗啦啦地响。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吧,心灵相通,你懂吗?”黄欣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欣茹不再继续搭理徐敏茜,一个人走出了校门。她对徐敏茜没有兴趣,因为她们八杠子也打不到一起。校花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个花瓶,供人观赏,中看不中用。
黄欣茹独自走出学校门,直接奔向“晓春味”面馆。她实在太饿了,等不及去其他地方找吃的东西了。
五分钟后,黄欣茹吃完走出面馆。现在,时间还早,她突然感觉有点茫然,一时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才好。
太阳出来了,很刺眼。梅雨已经持续几天了,太阳光里夹杂着没有散尽的霉天的味道,照在人的身体上,像蒸笼似的。黄欣茹独自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个人逛街,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原来,宿舍里的人,一起进,一起出,热闹惯了。现在,黄欣茹突然发现,一个人心情再好,好事情再多,还是孤独的,没有人与她分享。
黄欣茹猛然间失去了疯的兴致,她不想玩了,只想在附近走走。不一会儿,到了秦淮河边,这里紧靠汉中门市民广场,第二期地铁工程正在建设。市民广场限制交通接近一年了,人流车流川流不息,交通很拥挤。
黄欣茹站在河边,望着头顶上的汉中门桥。汉中门老桥正在扩建中,工地上的铁钢筋声、搅拌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南京,是一个建设中的城市,马路上到处开堂破肚,像拉链似的。河对岸是一排排翠绿的杨柳,根根枝儿垂挂着,非常好看。
在南京,黄欣茹不知不觉已经生活了五年,她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山水。南京和阿尔山,是两个世界两重天。阿尔山虽然有美丽的大草原,有牛羊成群,有驼峰天池神奇的火山喷岩口,但是,在黄欣茹的眼里,它们全部比不上南京的一草一木。
黄欣茹望着蓝天,躺在了草地上。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黄欣茹侧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直接打开翻盖,接听起来。
“喂,欣茹吗?”是杨水仙的声音,隔着万水千山,还是那么清晰。
“是我,杨水仙,你到家了吗?”黄欣茹没有想到,杨水仙会是第一个给她来电话的人。
“早到家了,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累死我了。”杨水仙在电话里“嘿嘿”地笑着,带着一股子傻气。
“那好好休息啊,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黄欣茹初次尝到人走茶未凉。
“先打工呗,还能怎么着啊?你呢,应聘单位有消息了吗?我们可是几个人一起去投简历的啊,有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有我的名儿,立马就飞来南京。”杨水仙突然停止了嬉笑,严肃地说。
“是有好消息了,不过,是对我而言的。”黄欣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我们全部落榜了,就你一个人被用人单位录取了?是什么单位,那天我们几个人一共投了六家单位,我都记不清你说的是哪家了。”杨水仙说话越来越急。
黄欣茹独自在电话里笑,并不急着回答。现在,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成功者,需要别人的恭维和欣赏,满足一下虚荣心。人,都是有虚荣心的,黄欣茹当然也不例外了。
“你猜猜看。”黄欣茹故意卖关子。
“猜什么猜的,快说啊,橄榄油。”杨水仙开始发急了,把黄欣茹的绰号也叫了出来。
“好吧,告诉你。南京古钟楼医院,具体做医生,还是做护士,我就不知道了。下周一去参加面试,如果你们还没有接到通知的话,估计就是黄了。”黄欣茹慢条斯理地说。
“真不幸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通过?苍天啊,用你的响雷和你锋利的闪电,把古钟楼医院那个负责招聘的人劈了吧!”杨水仙一边喊,一边无奈地苦笑。
“你干吗,诅咒人家啊?我还要去参加面试呢,你不安好心啊。”黄欣茹抢白了杨水仙一句。
“哪里,我不就是嫉妒嘛,平衡一下心态嘛。哎,我问你,陈晓芸还住在403宿舍吗?”杨水仙突然想起了陈晓芸。
“走了,你们有翅膀的,有家的,有地方留的,全部飞走了,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你知道吗,我尿急了在什么地方解决吗?我现在都没有脸说出来!”黄欣茹一提起尿,就脸红。
“在什么地方解决?难道直接站窗台上,尿窗外去吗?你和男生一样,有把儿吗?”杨水仙在电话里得意地笑了起来,声音很疯。
“什么人啊,幸灾乐祸的!”黄欣茹鄙视了一下。
“黄欣茹,说真话,你一个人住宿舍怕吗?”说了半天,杨水仙才说了一句人话。
“说实话,很怕。如果我有地方去,肯定也搬出去了。知道吗,昨天夜里我梦见男尸复活了,吓得半死。”黄欣茹望着河水,大脑里迅速闪过昨夜梦境里的场景。
“够大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是白天想多了吧。”杨水仙不知道怎么安慰黄欣茹,说归说,闹归闹,真切关心的时候,还是需要带着诚意的。
“谁想了?梦是不受人思想控制的。你绝对想不到,我昨天看见什么东西了?星象图!就在宿舍的地面上!我一直在怀疑,刘幻琳临死前,是不是真的在厕所里看见过星象图?”黄欣茹终于憋不住了,把昨天看见的星象图说了出来。
“真的吗?宿舍里也会有星象图?不是的吧?我们那天不是去厕所看过了吗?什么图也没有发现,那天一定是刘幻琳出现幻觉了。你不要东想西想了,再想下去,估计宿舍你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多保重。”杨水仙也有怀疑过,但是,她不想继续和黄欣茹探讨这个问题。她担心自己说多了,会加大黄欣茹的心理压力。
“嗯,你也保重,如果有了招聘单位的消息,要立即告诉我,祝你好运。”黄欣茹顺水推舟,她也不希望自己多想。
“好的,那我挂了,我去睡一会儿,补火车上缺的觉。”杨水仙挂机后,倒下就睡。
黄欣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她的脑海里不自不觉地出现了昨天夜里的那个梦,想起了那个复活男尸。梦境的内容像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又重新放了一遍。
现在,黄欣茹突然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她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男尸都跟到哪里,给她的灵魂带来极大的不安和恐惧。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黄欣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隐隐地感觉到,男尸一直在跟踪着她。就像现在,她虽然躺在草地上,却感觉男尸一直伴随着她,和她一起沐浴阳光,亲吻大地。
黄欣茹想奋力甩掉男尸的念头,可是,几乎没有用。她很惶惑,心里很乱。她在担心,今天晚上,会不会继续梦见那个复活的男尸。
黄昏前,黄欣茹一个人回到宿舍,感觉有点不习惯。这里曾经热闹非凡,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家寡人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