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弄个空坟,糊弄村民?老太太为什么当面拒绝承认儿子,夜晚又起来念叨儿子的姓名?星象图到底代表什么,为什么同时出现在双胞胎弟兄的右手腕上?
黄欣茹不做声,两个人闷着头走路。前面不远处是四川酒家,张康平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黄欣茹肚子一点也不饿,刚才已经在小饭馆吃了九成饱。
张康平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拉着黄欣茹坐了下来,服务小姐很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点菜本。张康平接过点菜本,正面对着黄欣茹,让她自己点。
“点两个冷盘吧,我想吃点素菜,其他的你看。”黄欣茹想吃点清爽的东西。
“吃素菜?你是不是要减肥?还是来个糖醋排骨吧,再加个清水基围虾,行吗?”张康平说完,看了看黄欣茹。
黄欣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的中指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她的眼睛看着窗外,头脑里一片空白。
“在想什么?”张康平点完菜,一直看着黄欣茹。
“没有想啊。”黄欣茹的双手放在桌子底下。
“没有想就好,简单做人,快乐做事。”张康平说完,眼睛跟着扫向窗外。
“康平,我今天给我爸爸电话了,说了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爸爸问了一些问题,但是,我没法回答。”黄欣茹在编造谎话,声音有点颤抖。
“你爸爸问了什么?”张康平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黄欣茹的脸上。
“他问我,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家里都有什么人,父母有没有职业,兄弟姐妹有几个?当然,最关心的问题还是,以后是回老家结婚,还是在南京结婚?”黄欣茹看着张康平,温情脉脉地说。
“哈哈,这个也是问题啊?一会儿,我一边吃,一边告诉你,让你爸放心。”张康平哈哈大笑。
“是我爸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只在乎你这个人,其他的我不在乎。”黄欣茹嘴上说着,心里一直在想着柳非童今天中午说过的话。
“来,菜上来了,我们先吃。”张康平看见菜上桌了,岔开话题。
“嗯,好的。康平,你说,我爸问的这些问题奇怪吗?”黄欣茹开始吃菜。
“不奇怪,一个长辈,关心女儿的婚事没有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一些个人情况吗?我早应该告诉你,不过,因为我的出生平凡,一直没有主动和你说。”张康平说完,将一块排骨送进黄欣茹的嘴里。
“嗯,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黄欣茹张开嘴巴,接过排骨。
“扬州,靠近市郊,爸爸妈妈是菜农。”张康平平淡地说。
“菜农?那你小时候吃的都是新鲜菜了?刚刚从地里拔出来的?”黄欣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不过,我和我弟弟是双胞胎。”张康平说完,拿起一只虾,剥了起来。
“你有弟弟?他也是医生吗?”黄欣茹喝了一口饮料。
“不,他死了。”张康平淡淡地说。
“哦,对不起。”黄欣茹眼睛瞪得很大,虽然好奇,但是,没有追问下去。
“没什么,都过去了。”张康平把剥了皮的虾子,沾了一点醋,直接扔进自己的嘴里。
黄欣茹低头,吃菜。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黄欣茹突然有点内急,和张康平打了声招呼,独自去了卫生间。卫生间在二楼,她一个人走了上去。到了卫生间,她先解手,解手完后,没有立即出来,拿出手机,给柳非童发了一条信息。
“我今天问了,他是扬州郊区人,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不过已经死了。其他情况目前还不清楚,我和他在外面吃饭,不要回信息。”黄欣茹发完信息,站起来,准备离开卫生间。
黄欣茹刚要转身走出卫生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柳非童的,心里一阵紧张。
“哎,你要吓死我吗?我和他在一起,这样做危险的。”黄欣茹压低声音,重新缩回了卫生间。
“你问清楚他的家庭地址,我等你信息。”柳非童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黄欣茹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洗了洗手,走出了卫生间。张康平一直在等他,也没有怎么吃。看见她回来了,冲他笑了笑。
黄欣茹拿起桌上的巾纸,擦了擦手,坐了下来。柳非童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知道张康平的家庭地址。
“你怎么没有吃?菜没有动!”黄欣茹回眸笑了笑。
“等你呢。”张康平在喝茶。
“你真好。”黄欣茹言不由衷。
“两个人好,才是真的好。”张康平说完,手机响了起来。
张康平从包里拿出手机,身份证随着手机一起带了出来。他顾着接电话,没有注意。黄欣茹抬起屁股,把目光投在证件上。
“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黄欣茹刚看到这几个字,张康平把脸转了过来。
黄欣茹缩回身体,立即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张康平的小碟子里。她的心里扑通直跳,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嗯,好好,我马上过来,你们先稳定一下病人的情绪,等我一刻钟。”张康平说完,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医院有紧急病人?”黄欣茹看着张康平。
“是的,一个车祸外伤病人,需要立即手术,他们在等我,我去了,改天再陪你。”张康平拿起手机和身份证,丢了两百元给黄欣茹,吩咐她一会儿吃完结账,自己打车回去。
张康平走后,黄欣茹立即脱下了戒指,放在盒子里。桌子上的菜基本上没有怎么动,加起来有几盘,黄欣茹一个人显然吃不完。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柳非童的电话。
“柳非童,在干吗?有时间过来,我有重大发现。”黄欣茹看着一桌子菜,丢了可惜,想叫柳非童过来和他一起吃。
“我在等你电话。”柳非童在宿舍看书,听见黄欣茹的声音,来了劲。
“我在四川酒家,医院来了急诊病人,他走了。你马上过来,这里有好多菜,不吃白不吃。”黄欣茹哈哈大笑。
“我刚刚吃过,你打包带回去,放在冰箱里明天吃。告诉我,有什么重大发现?”天气热,柳非童已经休息了,不想出门。
“不来啊?那好吧,我改天告诉你。”黄欣茹故意刁难柳非童。
“为什么啊?”柳非童无计可使,仰天大叫。
次日清晨,柳非童被一阵手机铃声闹醒,他看了看时间,立即起床。昨天下午,他已经在单位请了假,约好了上午和张清辉去殡仪馆停尸房,看陈晓芸最后一面。
按照事先约定,上午九点钟,两个人在殡仪馆门口见了面。在殡仪馆接待室,张清辉报出了陈晓芸的姓名,因为没有派出所出具的死亡报告证明,两个人无论怎么解释,也进不了停尸房。
柳非童提议去派出所开证明材料,张清辉觉得把握不大。第一,他和陈晓芸不是夫妻关系,第二,他也没有正式登门求过亲,陈家没有人承认他,第三,从法律上来说,他和陈晓芸之间什么也不是,派出所没有义务为他出具死亡证明。
唯一的办法,是偷偷潜入停尸房。上午的殡仪馆,丧者家属很多,几个礼堂全部在进行告别仪式。哀乐声连绵起伏,群山肃穆,到处是一片凄惨之象。
现在进行的告别仪式,全部是第一炉火化的死者家属,家属们集聚在几个告别大厅里,和死者沉痛告别。柳非童向张清辉使了个眼色,走进一个告别厅,混在死者家属后面。
追悼词念完了,所有的家属饶遗体一周,柳非童和张清辉也跟着饶了一圈。饶完后,家属已经哭得昏天黑地了,现场一片混乱。
工作人员迅速拉走遗体,有几个家属要求最后看一眼遗体,工作人员没有拒绝,放他们进入了停尸房。柳非童见机行事,拉了张清辉一把,跟在家属的后面,也进了停尸房。
家属进入停尸房后,工作人员全部站在了门外。停尸房有多具尸体,全部是准备当天第一炉火化的死者。柳非童回头看见工作人员没有跟进来,转身朝停尸房的最里面走去。
张清辉跟在后面,心脏抖得厉害。停尸房的光线很暗,里面有很多编了号的铁盒子,编号下面是死者的姓名。柳非童一边朝里走,一边吃力地看着名字。
一排排,一个个,柳非童终于摸到了169号,看见了“陈晓芸”三个字。他的心为之一颤,接着,轻声呼唤张清辉。
“快过来,我找到了。”柳非童喊了一声。
“哦,好的。”张清辉听见声音,立即跟了过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目光全部落在铁盒子的拉环上面。他们慢慢用力,一起往外拖,拖到一大半,陈晓芸的尸体完全暴露了出来。
陈晓芸的尸体是完整的,脸部化了淡妆,和平时的样子不大相同,看起来有点可怕。她的眼睛微睁着,容颜很不安详,双手平放在身体的两侧,手掌朝外。
“说好了我们要结婚的,怎么就独自儿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张清辉看见尸体,不由得红了眼圈儿。
“嘘,不要说话,把工作人员引来,你就看不成了。”柳非童做了个禁止说话的动作。
张清辉环顾四周,一片死寂,不再说话。
柳非童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陈晓芸的双手上。他伸出自己的手,捉住了那双手。那双手很冷,很硬,没有一点温度。他翻开她的左手,上面什么也没有,接着,又翻开了她的右手。
突然,一个清晰的星象图闪现在柳非童的眼前,还有一组神秘的数字密码。柳非童倒退半步,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二连三地拍了几张照片。
“你在做什么?”张清辉疑惑地看着柳非童。
“没……”柳非童没有理会张清辉,含糊了半句。
这时,工作人员的清场声,从外面传来,死者的家属陆陆续续地往外面走去,哭泣声不断传来。柳非童向张清辉挥了挥手,两个人拉动铁环,合上铁盒子,随着死者家属,一起混出了停尸房。
走出殡仪馆,柳非童一路沉默着,头脑里全部是陈晓芸手心里的星象图。张清辉强忍悲痛,望着天空。天空有小鸟飞过,唧唧啾啾的叫个不停,很心烦。
“你刚才用手机拍的什么照?”片刻,张清辉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
“星象图和数字密码!”柳非童边思考,边回答。
“数字密码?怎么没有听说过!”张清辉刚才只顾看陈晓芸遗容,没有注意到数字密码。
“我也没有听说过。”柳非童不想多说。
“它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是不是陈晓芸临死前,用数字密码在暗示我们什么?”张清辉有点糊涂了。
“我也不能确定,万一是犯罪嫌疑人故意留下的呢?”柳非童大脑里一片乱麻。
“不可能吧,再傻的罪犯也不会留下现场痕迹的。”张清辉边走边问。
“这个也不一定,如果罪犯戴着手套作案,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柳非童拿出手机,翻阅着刚才拍的那些照片。
一串阿拉伯数字,清楚地显示了出来,119423239,柳非童越看越糊涂,一直看到不懂。他继续翻阅,翻到了陈晓芸手心里的那张星象图。接着,他又翻回到张康平手腕上的那张星象图。来回翻了几次,经过对比,发现两个星象图一模一样。
当日晚上,柳非童吃完饭,一直扒在宿舍的电脑上,把手机里所有的星象图,全部输入电脑文件夹中,一遍遍地比对网上的数据和具体位置。
经过特殊技术分析,神秘数字密码被柳非童成功解破,但是,通过被破译的密码,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凶手的身份,那个密码只能说明他的杀人动机和某个特定的位置。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柳非童伸了伸懒腰,突然想起黄欣茹昨天晚上说的重大发现。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很快,电话接通了。
“这么晚了,还来电话?”黄欣茹压低声音说。
“你说告诉我重大发现的,现在可以了吗?”柳非童兴致勃勃。
“急什么,先解决我的问题再告诉你。”黄欣茹有意卖关子。
“你有什么问题,快说。”柳非童等不及了。
“张康平今天上午发信息给我,向我求婚,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也没有想过要那么快结婚。”黄欣茹口气很急。
“不要答应他。”柳非童想也没想,直接说。
“不答应他?”黄欣茹带着明显的哭腔。
“是的,不答应他!”柳非童态度很坚决,连自己也惊呆了。
“你安的什么心啊,一会儿叫我做他的女朋友,一会儿又不让我和他结婚?说实在话,我心里对他是有恐惧感,如果和他结婚,会把我吓得半死的。”黄欣茹很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怕他手腕上的那个星象图吧?”柳非童调侃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真的非常怕他,冥冥中,总觉得那个星象图的背后,应该有点什么故事内容吧?”黄欣茹说话很犹豫。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的观点不谋而合。今天,我和张清辉去殡仪馆看见陈晓芸了,意外发现她的手心里,也有一个星象图,还有一串数字密码。”柳非童打开天窗说亮话。
“什么,有这么巧的事情?”黄欣茹不由得直呼出一口长气。
“刚才,我研究比照了半天,在百度搜索了那个数字密码,查询的结果是东经:119.42度,北纬:32.39度,是周易八卦里显示的一个准确地理位置,应该是江苏省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柳非童语气越来越低沉。
“什么,你说什么?”黄欣茹嘴巴张得老大。
柳非童刚说到一半,手机没电了。
柳非童的手机是一电一冲,现在彻底没辙了。重大发现没有得到,只能关灯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他不想迟到。上了床,他却睡不着,脑子里全部是星象图,还有数字密码显示的位置。
“江苏省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柳非童默默地念着,他要牢记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是数字密码和星象图共同显示的地址。
明天,他无论如何要得到黄欣茹的重大发现,然后,继续他的下一部行动。想到这里,柳非童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次日,医院门诊很忙,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他把黄欣茹彻底忘记了。到了晚上九点钟,他有时间安静下来了,突然想到了她的重大发现,赶紧拨打她的电话。
语音提示: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柳非童继续拨打了两次,提示内容一样,柳非童感觉不妙。按照正常情况,黄欣茹很少关机。他立即动身,打了一辆车,去了河北大街正洪里48号,潜入黄欣茹的租住房。
租住房空无一人,床很整齐,一点也不凌乱。柳非童拉了拉窗销,没有插严,他借着街灯的亮光,翻了进去。他点燃了打火机,开始搜索屋子,扫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在黄欣茹的床上。
柳非童翻过被子,里面很干净,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接着去翻枕头,猛然间,在床头发现一张星象图。他的双手开始发抖,眼睛也模糊起来了。
拿着星象图,柳非童魂不守舍,他绝望地翻出窗外,跑到马路上,借着路灯仔细地看着。一模一样的图,该死的图啊!
柳非童简直要疯了,他跑回宿舍,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不要,不要这样……”。
整个晚上,柳非童六神无主,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去派出所报案。现在,他还不能确定黄欣茹是不是失踪了,如果没有失踪,他报了案,不是涉嫌干扰国家公安机关办案吗?
柳非童心乱如麻,最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心态平稳后,他开始琢磨着出去一趟,“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几个字,像钉子一样,牢固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一夜,柳非童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像个夜游症患者,一刻也没有安稳过。
总算天亮了,第二天,他的头晕呼呼的,硬撑着走进了办公室,换上白大褂,正准备去门诊室,一眼瞥见桌上的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立即停止调查星象图,否则,小心我要了你的命!”柳非童拿起信封,瞬间撕去封口,抽出信纸。
“狗东西,威胁我!”柳非童一把撕烂信纸,扔进字纸篓,置之不理。
当天上午,柳非童向单位请了两天假,直接去南京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扬州的车票。上了火车,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车厢里很满,到处是行李,架高了放在头顶,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柳非童什么也没有带,空着双手。列车还没有启动,人群熙熙攘攘的,有找座位的,有放置行李的,有拿着站票到处找立身地方的。柳非童此番去扬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给了自己两天时间,如果一无所获的话,他要及时回到南京。
火车启动后,很快远离了南京市区,向广阔的田野奔驰而去。柳非童脑海里不断闪现“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几个字,他一直想象着,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片富裕,还是一片贫瘠?
潜意识里,那里应该是一片田垄,一片阳光,沐浴着一方水土,也滋养着一方人。火车晃晃荡荡,只过了一个多钟头,就到达了扬州火车站。柳非童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买了一张当地的交通地图。他站在一个阴凉的地方,展开地图,开始寻找张集镇路家村的具体方位。
找到方位后,柳非童又问了路边的一个行人,张集镇路家村应该怎么走,坐什么车。行人年龄比较大,看上去是当地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扬州话。行人指了指东面,让他去坐郊区车,直接可以到达路家村。
柳非童此次是秘密行动,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成功,但是,他希望能有收获。汽车在郊区的路上,不知疲倦地奔驰着,一望无际的农田,从眼前飞驰而去。车厢里没有空调,很热,像个蒸笼。柳非童闭着眼睛,在养神。
柳非童心里的疑惑太多了,刘幻琳走得那么冤枉,陈晓芸死得那么蹊跷,解剖室无名男尸那么神秘,而星象图又是那么令人不可思议。现在,连黄欣茹也没有消息了。
眼下,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了,因为死无对证。只有张康平还是一个活体,但是,柳非童没有任何证据去说服自己相信他。
张康平的存在,像一面魔镜,不断地照耀着柳非童惊悸不已的心。同一个星象图,不仅出现在几个死者的身上,而且还出现在张康平的身上,这些表面上看来彼此毫无关联的东西,不得不让柳非童沉思,并刮目相看。
如果说数字密码还是一个待解之谜的话,那么,柳非童唯一的选择就是去进行一次现场验证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拼死也要吃一次河豚。
两个小时后,长途汽车在一个村庄停了下来。驾驶员在喊站:张集镇路家村的下车了。柳非童睁开眼睛,一个箭步跳下了车。公交站牌上,写着路家村三个字,他看了看田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这里是一个村落,离公路很远,时间正是中午,村庄很安静,偶尔有几声狗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围的庄稼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太阳生气勃勃的,无声地照耀着大地。
柳非童站在村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往村里走。一条小路,笔直地通往村庄,带着乡间的泥土味道。
走了十分钟,终于有一辆拖拉机过来了。
“请问师傅,前面是路家村吗?”柳非童向前跨了几步,问道。
“前面正是,还有一里路。”拖拉机驾驶员高声回答。
“谢谢了,师傅!请问,你知道一个叫张康平的人吗?”柳非童继续问。
“这个村里的人都姓张,我路过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家?”拖拉机驾驶员大声喊。
“那我再去前面问问吧。”柳非童挥手谢过驾驶员。
拖拉机继续前进,卷起一路灰尘,很快被一阵风吹散。柳非童一个人,顶着烈日,往前走着。一刻钟后,终于到了村里,村里有个小卖部,他先买了一瓶矿泉水,扭开盖子先喝了起来。
喝完水,柳非童喘了口气,眼睛看着小卖部老板。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身体臃肿,虚胖,双腿走路不大得力。
“师傅,我问个人,这里有个叫张康平的人吗?”柳非童小心翼翼地问。
“张康平?我不认识,不认识……”老板听见张康平的姓名,连忙摇头。
“我没有问你认识不认识,是问你有没有这个人。”柳非童看见水龙头,把手伸了过去,冲了冲,顺便洗了一把脸。
“我不知道,你问其他人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老板开始下逐客令了。
“嗯,对不起。”柳非童把脸上的水甩干净,走出了小卖部。
小卖部外面阳光直射,很快把柳非童脸上的水汲干了。中午时分,家家户户冒着烟囱,饭香味随着空气的流动,不断飘逸而来。柳非童突然感觉饿了,他返回小卖部,买了一碗快餐面和两根火腿肠,就着开水冲了起来。
老板眼睛看着店外,一直不说话。柳非童又饿又累,只顾着吃。吃到一半,进来两个人,一看就是村民。两个人看了看柳非童,没有说话,直接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出了小卖部。柳非童端起没有吃完的碗面,跟了出去。
“两位师傅,请问,这里有个叫张康平的人吗?”柳非童再次小心翼翼地问。
“你找他?做什么?”其中一个人嘴快,立即反问。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在一起工作过,后来中断了联系。现在,有点事情想找他帮忙。”柳非童把一路上编好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朋友?亏你还记得他!他早离开家乡了,在南方发财呢,永远不会回来了。”另外一个村民补充。
“那请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先去他家里看看。”柳非童跟住两个村民,继续问。
“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妈,你想去,就顺着那条小路走,第一户就是。”嘴快的村民手指前方。
“哦,谢谢两位,我这就去。”柳非童端起碗面,呼啦几口吃完,就朝小路赶去。
小路两边是稻田,中间是大埂,柳非童满怀希望,朝前走去。离张康平的家越来越近了,他的心里有一种预感,和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快到张康平家门口的时候,柳非童的心突然拧紧了。这里的房前屋后,一片疮痍,和夏天美丽的景致很不相宜。屋门洞开,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饭香。
柳非童放轻脚步,直接走进门里。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没有一点动静。他一边走,一边看,最后,目光落在一张凌乱的床上。
“谁来了,也不叫门?”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是我,大妈,没有惊到你吧。”柳非童站在原地,没有再朝前走。
“你是谁?”老太太躺在床上,脸色灰暗。
“我是张康平的朋友……”柳非童说明来历。
“我不认识他,他不住这里,你找错门了。”老太太把脸对着墙壁,毫无表情。
柳非童尴尬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子里有穿堂风,很凉快。桌子上的几个脏碗筷叠在一起,爬满了小飞虫。柳非童走过去,把碗筷拿了起来,从缸里挖出一瓢水,洗了起来。
“我不认识你,碗筷我自己会洗,放下。”老太太听见碗筷的声音,在床上大声喊。
“大妈,就算我走错门了,让我把碗筷洗完,我休息一会儿就走,外面的太阳太辣了,我实在走不动了。”柳非童不情愿就这样走开。
老太太听见柳非童这么一说,不再出声,一切由他去了。柳非童洗好碗,坐在门边的一条凳子上,环顾四周。屋子里面很简陋,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墙壁上的白石灰已经发黑了,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了。
这时,床边传来一丝动静,老太太起床了。老太太摸索着下了床,然后慢慢走到灶台旁边。她先摸到铁口锅,拿下盖子,接着,摸到一个淘米箩,转身去灶台边摸米缸,挖出一碗米后,倒进了淘米箩。
老太太继续摸索到水缸边,开始挖水淘米。老太太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很熟练,柳非童看着老太太最后用火柴点燃木柴,送进炉膛里。
“大妈,你每天自己做饭?”柳非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自己做,我还没有瞎得那么彻底。”老太太的视力只剩下最后的一丝光明。
“大妈,我帮你做吧。”柳非童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帮助老太太扔木柴。
“习惯了,我自己来。”老太太年龄不是很大,但是,看起来很苍老。
“怎么不让孩子在身边照顾你?”柳非童出言谨慎。
“死了,全部死了……”老太太突然叫了起来。
柳非童不再说话,他怕刺激老太太脆弱的神经。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火柴在炉膛里劈劈啪啪的响声。中午的村庄,没有狗吠声,寂静的怕人。
很快,饭香了,老太太爬起身,去水缸里挖了一瓢水,喝了几口。柳非童看着,想着,眼睛就湿润了。面前的老太太,让他揪心,他没有想到她的日子是这样的艰难。
“一起吃饭吧,娃儿!”老太太说完,摸索着,开始拿碗。
“大妈,我刚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柳非童把碗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装完饭,回到床边,从床头摸出一个瓶子,瓶子里是辣椒酱。老太太一边吃饭,一边用筷子沾着酱,吃起来津津有味的。柳非童不忍心再看,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邻居家的菜地一片绿油油的,老太太家的菜地一毛不拔,只有荒凉的杂草。
看来,张康平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家里的地,靠一个半瞎的老太太,是支持不了多久的。柳非童不敢想象,这个老太太是如何支撑住自己的。老太太吃饭速度很慢,吃完了,开始坐在那里发呆。
柳非童心里有很多话,但是,他说不出来。头顶上有蜘蛛在爬,很大,张牙舞爪。他起身拿起一个大扫把,把蜘蛛窝一下子端了去。屋子陈年没有打扫过了,很脏。
“大妈,你一个人在家,不怕蜘蛛?”柳非童边打蜘蛛,边说。
“怕蜘蛛?还是把我咬死了好。“老太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大妈,你家蜘蛛真多,我一忽儿功夫,就弄掉几个老窝了。”柳非童拿着扫把,一路扫过去。
“不要扫着墙上我儿子的照片!”老太太忽然站了起来,制止柳非童。
柳非童抬头望去,南面的墙上,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两个可爱的男孩,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大,最多只有十来岁。
“大妈,你有两个儿子?”柳非童看着照片,回头问。
“一对双胞胎儿子,右边大,左边小。”老太太摸索着,走到照片下面。
“很帅气的小伙子。”柳非童的眼睛盯着右边的那个人,看模样和五官,和张康平很像。
“大的高,小的矮,一个妈生出来的,竟然长得一点不像。也不知道我前世做了什么孽,才生了那么两个四不像的儿子。”老太太越说越伤心。
“大妈,双胞胎不一样的多了,你那是单卵双生的,肯定就长得不一样了。”柳非童从医学上分析。
“哦,我不懂,就知道生。”老太太突然笑了起来,笑完后,就沉默不语了。
“大妈,我今天没有事儿,我给你打扫屋子吧?很久没有来农村了,这里的空气比城里清爽多了。”柳非童看屋子实在太脏,自己闲着也无聊,不如给老太太把屋子收拾干净。
“不,不,不用了,我这里不需要那么干净,常年没有一个人来,连村民也不登门的。”老太太摸索着过来,阻止柳非童。
“没有关系,大妈,现在时间还早,外面太阳辣着呢,我就当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柳非童说完,开始打扫屋子。
柳非童脱下衣服,放在一个干净的板凳上面,赤着大膊。屋子有三间,每个房间一样大,横向排列。柳非童走进最里的一间,开始打扫墙壁和地面。地面积了很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鸡毛掸子在墙壁上轻轻扫过,落下满地的灰尘。灰尘洒在柳非童的头顶上,很脏。老太太摸索到屋门,一个劲地喊,不要扫,家里很干净。喊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独自去床上午睡了。
三间屋子打扫完了,柳非童开始抹柜子,柜子不高,只有1米左右。他拉开第一个抽屉,准备找块干净的抹布。抽屉很满,里面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柳非童翻来翻去,一块抹布也没有找到,他继续拉开第二个抽屉。第二个抽屉很空,只有一个红色封面的证书躺在那里。证书用白色塑料皮包着,上面有几个字很醒目:遗体捐献证书。
柳非童心里一惊,从塑料皮袋里抽出证书。证书打开后,捐赠人姓名是张康荣,证书落款盖章是南京医药大学生理解剖研究室,校长吴学峰。
“无名男尸!”柳非童心里接着一惊,证书掉在抽屉里。
毫无疑问,这个张康荣就是解剖教研室的无名男尸,因为尸源紧张,南京医药大学生理解剖研究室只有唯一的一具男尸。看来,他也是张康平的双胞胎弟弟了。从照片上看,张康荣的脸和左边的照片一样,五官也差不多,尤其是兄弟俩的右手腕,都有一个明显的星象图。
一个农民,把自己的遗体捐赠给非本地的医学院,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柳非童一头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老太太正在午睡,她刚才一口咬定张康平不住这里,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柳非童想到这里,把证书放回原位,继续找抹布。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在灶台边找到了一块粗布。所有的屋子卫生全部打扫完了,柳非童用冷水洗了把澡,感觉清醒了许多。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老太太早醒了,她摸索到门边,伸手摸了摸柳非童的头。柳非童抬头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的手很硬,没有什么肉,指甲很长。
“大妈,我去找一把剪刀,你的指甲长了,我给你剪一下。”柳非童抓住老太太干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