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更天,天色大明,车淦这才起床,已经回来的姐妹二人,姬寇端来清水供车淦洗漱,外面石桌之上,晚萤则是已经备好了清粥小菜。
伺候车淦洗漱完,两人相对而坐,晚萤则是被姬寇暂时叫到了一旁。
“吃完这薄粥淡菜,你便走吧…”
对面美人看着车淦,说道。
车淦略微颦眉,心底一抽,却是对着姬寇笑着道:
“好啊,回来确实有些忙,嗯…今儿个晚些时候我过来,这别苑里差些什么,一会儿你让晚萤列份清单,送去王府…”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走…去娶了公主,然后继承西凉王的王位,做一辈子逍遥王爷…”
姬寇的声音带着哭腔。
车淦放下手中碗筷,望着眼前之人,刚刚要想说什么,耳边却是传来了道人的声音:
“这女娃乃姜国长公主姬存希的二世身,且放她离去,你留不住的…”
长公主,二世身,怎么会…车淦怎么会相信这种奇幻的说法,只是,只是,若非有什么天大的变故,这姬寇怎会…
这姬寇是那姜国长公主,那自己,不便是她杀父仇人的…正思虑着,却是听见年轻的声音从姬寇身边传来。
“这便是西凉将来的新主,当年那个屠夫的儿子?世子殿下,你差你老子,还有些远啊…”
姬寇身旁出现一位缠着布带的琴师,仿佛他一直在那儿,从未移动。
见到琴师时候了露出半截的古琴,殷红的材身,如泪的斑驳痕迹,车淦默念道:
“古琴?拜泪。”
车淦直视琴师,问道:
“你是那俞子期的弟子?还是他的子嗣?”
琴师闻言,摇了摇头,“望”向车淦,像是有些诧异,顾自点头。
“殿下既认得这拜泪,那倒是本座看走了眼,看来外界的流言蜚语,是西凉给那太安城的放的烟雾了…只是,我就是我,俞子期即我本人…”
听着琴师自述身份,车淦着实有些吃惊,先是府中老道,称姬寇是姜国的遗朝长公主的二世身,接着又是那本该三十年前的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模样清秀,未曾见半分老态…
所幸昨日刚刚开过天眼,也由此见过老道与那酒舍掌柜的神异,不然车淦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琴师看着车淦知晓自己身份的反应,像是猜到了什么,顾自说道:
“殿下如此吃惊,想必是有些东西尚还未知…只是那三清道人不说,我这外人便不便多语…”
…
一阵长久的沉默,车淦耳畔再无道人的声音,俞子期也是不语,抱着古琴坐到了院子一旁。
桌上清粥小菜,对面的美人哽咽着,却是强忍着不落泪,车淦喝着清粥,吃着小菜,还笑着与一如往常的与姬寇说着在太安城的经历,被车淦感染,姬寇也是收了姿态,噙着泪笑着听着。
“那太安城的楼里,都是庸脂俗粉,那些个花魁,本世子…”
剩下的话语羞红了姬寇,
伸手握住美人柔荑,细细摩擦,车淦凝视姬寇,美人眉眼如画,粉面含羞,咧了咧嘴,车淦不正经的道:
“就是不知,咱姬花魁怎样啊?”
一旁琴师不自觉的轻声咳了些许,车淦瞥了眼,笑着说道:
“未曾想到九九竟是遗朝公主,之前我西凉却有所怠慢,如今先生前来,恐怕我西凉的地主之谊是尽不了了…”
琴师笑而不语,静待车淦。
“为表遗憾,我斗胆请公主殿下与先生在我西凉小住三五年,当然先生若是为了光复大业抽不开身,我西凉也不敢强求,只求让公主暂留,好好领略我西凉风土人情…”
闻言,琴师轻拨怀中古琴,古音铮铮,院子中原本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两只鹰犬忽然出现在车淦身旁,仿佛只是一面微风拂过,可车淦本人却是五脏若焚,而身旁那两只鹰犬,直接是成了血人一般,倒飞而去。
强忍着喉间的一缕腥甜,车淦遣退手下,两只不过五六品的走狗,在西凉本土摆摆威风还行,可遇上这九品之上的人物,真的是狗都不如,有些东西,果然还是权财难动啊,车淦心底里幽幽一叹。
受了警告,车淦也不恼,别人虚他西凉阔少,可眼前这主,孑然一身,与他有着牵连的人事,都在三十年前随着那亡了的姜国变得扑朔迷离,现在唯一知晓的,便是眼前的遗朝公主,车淦想想,自己连个要挟这主的理由都没有。
一场早点吃了一个时辰,粥凉了,那清水焯的白菜也变得蔫巴兮兮,只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日上三竿,抱着琴的年轻人又轻咳了一声,对着姬寇暗暗传言,车淦瞅见那双转瞬红了的眼睛,扭头对着琴师吼道:
“你有完没完…”
又是古琴铮铮,这次车淦没憋住,张口咳出一道血箭,姬寇见状要说什么,那琴师却是摆摆手,道:
“公主莫急,世子殿下在太安城两年,本座不过是做些顺水人情,帮他排一下郁气…”
果然,车淦咳出的血乌黑如墨,车淦抬起手,指了指琴师,正欲张口大骂,毕竟姬寇在前,也不怕这琴师真的会要了他性命…
只是琴师似笑非笑,在车淦开口前,又拨弄了一下古琴,车淦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污血,这次,真的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服下几粒湖中老道的金丹,被吃早点期间新来的府中鹰犬扶着,车淦跟着出了别苑,别苑外有着三匹宝驹,是车淦吩咐随从从王府牵来的,本是打算交于姬寇三人代步,只是后来车淦才想起虽出身不俗,可在青楼长大的姬寇与晚萤怎么会骑马,只得作罢。
一路出了西门,沿途行人见着西凉的天字号公子哥,莫不避让,对着姬寇与晚萤,路人逐渐猜到那是两年前随着车淦进京便名声渐渐不显的芙蓉居主仆,而对那琴师,却是毫无印象。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小声的猜测和议论,有人见着车淦有些阴沉的面色,怕触了霉头,竟是连议论等的动作也小了许多。
出了西门,一路向西,再过几城便是荒芜广袤的西漠,车淦也不再需要人扶着,忍着脏腑间的丝丝痛楚,车淦暗骂这琴师够狠,不过是排解郁气,竟是用上了拔丝劲,虽然草包,可闻名江湖的拔丝劲车淦还是听过。
拔丝劲,抽丝剥茧,唯内家高手可以施展,能够助人疗伤,活血化瘀,只是过程酷烈,受此法者五脏若焚…
当然,熬过来还是很有好处的。
…
又是一场无言的送别,车淦忍着痛楚,骑上了马,遣散了随从,一人一马,又再是跟着送了十里,那琴师带着姬寇姐妹,一步数丈,也不见他乏力…
终于,熬不住了,车淦道了句“停”,便翻身下马,又是“哇”的一声,吐出数口黑血,腑脏之间一阵清凉,痛楚淡去,车淦想要长啸,却是哑了嗓子,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死活的问琴师:
“先生,我以西凉五万铁骑,换你身旁那无用的公主,可好?”
琴师闻言,正欲出手,可车淦却是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姬寇一惊,正欲转身查看,那琴师见状却解释道:
“公主放心,他无碍,这小子有些狠劲,中了拔丝劲,竟然一声不吭的在马上颠簸了十里,结果把深入肺腑的郁气给颠簸出来了,只是这人虚的过分,没点练武根底,把自己搞虚脱了,就留他在这儿吧,不然一会儿他醒过来,又不知要送到什么时候…”
姬寇有些担忧,琴师则是摆了摆手,说道:
“公主放心,在这凉州城附近,有那王府中的道人,他想死都难…”
闻言,姬寇咬了咬嘴唇,望着琴师,问道:
“你之前所说,可都是真的…”
“本座绝无半点虚言…”
琴师神色一正。
“走吧…”
幽幽一叹,姬寇在车淦身旁留下一物,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