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秋长吁短叹了番,欲言又止。
在他为难之际,陈长安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仔细地将纳了棕壳的鞋子套在脚上。
“真的不方便给我说吗?”陈长安再度问道。
对于这个老夫子,他颇有好感。
虽然仗着读过基本医术在野民那里坑蒙拐骗混吃喝,但终究还是活了不少人。
莫知秋实际对陈长安也保持着同样的心理,虽然这个小子对兽对人都很凶恶,可终究没有凭着自己那野生的本事去欺负人。
而且,这小子在医术上还另有见解,特别是怎么对付伤口这点上。
想了想之后,莫知秋还是开了口,说出了当前的困惑。
陈长安穿好鞋子,站起身来看着他。“我帮了你,你怎么回报我?”
这倒是让莫知秋为难了。
虽然他是野民心中尊敬的大夫,可平日的诊金都是些山货与干肉,这东西根本没法吸引到眼前这少年,人家随便在哪座山里呆上半月就能收获过百。
好在当过师爷的人心思活泛,最能找到对方所需。
当下,他眨巴了下有些干涩的双眼后,说道:“我看你已经在教习那些少年习武……虽然我不懂此道,却因为书读得太多,也知道其中道理。”
“如果你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难关,那老夫自然有空就去你窝棚里当个教习。”
陈长安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你拜入我山门,就此专心开始教习他们识字学文。”
如果顺利通过了北蟒关,能读书识字就很重要了。
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教习陈熊儿等人,但是将自己所修化为剑术教习,都已经占据太多时间了。
“你把老夫……”莫知秋陡然怒了。
陈长安不等他说完,冷哼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夫了吗?”
说完之后,提着长刀就准备离开了。
莫知秋被这话猛然惊醒,恍惚间想起数十年前,自己埋首五经之中不知疲倦,只为有日能一展胸中报复。
转瞬又想起先前陈长安从水中窜出来的情形。
此处溪流通过溶洞没入了地下,这陈家小子分明就是在探寻地形。
再联想到陈长安在北蟒山的重重过往,莫知秋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此子难道是老天爷垂怜自己,特意摆在眼前的机缘?
否则,自己这胆小的性格怎么就敢夜半离开人多处,到这河边来散步了呢。
人就是奇怪,心中只要有什么念头出现后,就很难再不去想了。
莫知秋想了数遍,都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于是压抑着声音喊住了已经走到十余步外的陈长安。“好!我就以你门下教习的身份,从明日起开始给你门下弟子讲学。”
世间事他看得多,不管陈长安怎么对那几个小兄弟说话,主次始终已经分出来了。
只要能顺利通过北蟒关,在有办法继续裹住这几个人的情况下,陈长安必然还是他们的主心骨。
陈长安转过身来,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如此就拜托夫子了。”
而后,他等候着对方走上前来,然后一前一后悄然回到了巨松下的窝棚里。
少年们早就各自歇息去了,南稚疲惫得不行,还在咬牙强撑着,看到陈长安归来之后,放心地浅笑了下,这才转身往树上去了。
对于她来说,不管自家公子怎么小心地离开,总是能轻易发现。
但只要人还没有回来,她就想等着,直到看到人完好地归来后才会放下心来。
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陈长安邀请莫知秋在旁边坐下,然后从火塘上的架子上取了些羊肠下来。
已经仔细搓揉并用草木灰制过的羊肠透明若薄纸,又极为柔韧。
这东西莫知秋见过,陈长安会等它彻底干了之后,用小刀慢慢切成丝线,用来缝合伤口。
只是,却不知道此刻拿出来是为了什么。
“莫夫子,这东西还可以多个用法。”陈长安从旁边拿过根木棍,将羊肠套了上去。
“只要这样套上,那些士卒就能展现雄风了。而镇上那些小妇人,也可以少受些伤害。”
莫知秋本有些懵,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知道要怎么做了,顿时皱着眉头道。“陈……公子,你还不如像那些妇人那般用鱼膘呢。”
陈长安摇了摇头,否决了。“鱼膘太薄了就得这样的羊肠才好……然后再搭配这种蘑菇的粉末。”
他说完之后,又从身后的架子上,取来了一种烤干后都带着蓝色蘑菇。
这种蘑菇有毒性,野民从来不敢给家中小儿吃,因为吃下之后,往往眼前会出现各种幻觉,容易出事。
“麻其身子,迷其心智……他们所求也就成了。”陈长安将两件物品放到了莫知秋的手心。“男人嘛,总想着自己什么都可以征服。”
“特别是这些士卒,能有余力去找镇上那些小妇人者,哪个又真正有那方面问题呢……不过就是想看小妇人们经受不住的被征服感而已。”
莫知秋听了这些话,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觉得不该谈论,转念又有些疑惑。
自己选择抱团的这个少年,往日做事可算果敢,却没想到对人的认知也如此深刻,完全不似这个年龄的人,更别说是生在北蟒山中的少年郎了。
突然之间,他开口问道:“公子,你想出人头地吗?”
陈长安不知他为何这样问,随心而答道:“想有何用,为何又要去想?”
“随口一问。”莫知秋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了,又想知道答案。“因为你是左右这些少年郎的首领,你的想与不想,都关系到他们的未来了。”
陈长安从身旁拿起根柴火,放进了火塘之中。
看着那根枯柏枝被火焰引燃,发出了柏树燃烧后特有的香气,然后才开了口。
“在想出人头地之前,我需要很了解大瑞王朝。”
“只要了解了大瑞王朝的各阶层,知晓了他们掌握的能力,然后再熟悉了王朝制度与文化,才可以看透这个王朝。”
“看透了这些,特别是文化之后,才会知晓诸人的命运。”
“知晓了自己的命运,然后才有了夫子口中的出人头地,也就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陈长安娓娓而道,惊得莫知秋瞠目结舌。
他从来只知天地君臣父子,更知命由天生……他觉得陈长安说得很有道理,却不知道因何有道理。
良久,他长叹了声。“我还是专心于怎么教习陈熊儿等人学文识字吧。”
陈长安对他的选择并没有意见,看着火塘里那根柏枝将要燃尽之际,说道:“夫子卖药也得用心,只是要换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