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春节
过年前一天我感觉杨毅原本是有什么事的,但最后他都没有说,他拖着我在街上走走停停,我内心是很不愿的,还帮他挑了好几副对联,他说他爸交待他让他买回家的。那语气听起来就是没买回家,他也别回家了,他一直问我哪副好点?
我站在旁边,淡淡地回答,嗯,都挺好的。
然后他就双手提起来面对着我让我看,逼得我不得不仔细地看对联上面的文字。看了一副说,嗯,不错,挺好的。
他又提起另一副,最后我不得不要从中选一个更好的,我又集中精神回忆我刚刚都看了些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抓了抓额头,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录像室,不知在放什么电影,很大的音响声,让整个街道都充满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痛苦的惨叫声让我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听见了一句台词,黄师傅,什么什么的,应该是《黄飞鸿》,因为此时响起了《男儿当自强》的音乐,我之前好像在电影频道看过。
然后就是杨毅在旁边说,哎呀——随便拿几副算了。
我有点好奇地问,你家离城区有多远?
他略微想了想说,坐车半个小时。停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和陆海蓝家是一个方向,放假的时候我还看见她坐车从我家门前经过,她靠在车窗上在睡觉。
我低头看了着面前散乱的福字和对联,有点刺眼,抬起眼看了看杨毅,他在付钱,我在心里怀疑,车子就那么一晃而过,会看得那么清楚。
最后我们从录像室经过的时候看见门口立着的今日放映牌匾上,此时刚好在放《大话西游》,杨毅一脸惊喜地看着我说,周星驰,走,看《大话西游》。不等我作出任何回答,他就掏钱给了在门口收钱的老板,推着我进去了,我一进门就后悔了,停了一下,昏暗的屋子烟雾缭绕,有点呛,我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想转身走,却被杨毅推着往前坐在了过道边的空位上。鲁迅先生说,我们是很容易变成奴隶的,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欢喜。我想说,我们是很容易变成傻子的,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欢喜,特别是在一个傻子的带领下,就像现在的我和杨毅,我们一边看《大话西游》,一边笑到喘不过气来,笑到无以复加,特别是杨毅,捂着肚子,笑到停不下来,一会儿靠在我身上,一会儿扑在我的肩上,前面的人的都回头看了好几眼,我看了一眼他,觉我不能像他那样,再怎么好笑,也不要笑得东倒西歪的,我双手抱胸,一副抗拒的姿态,结果下一个画面出来,就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只是在最后,孙悟空的抗着金箍棒的背影,在背景音乐的衬托下,在整个欢乐的气氛中,让我陡然觉得有点悲伤,我脑袋里慢慢地浮现一个想法,如果以后陆海蓝和杨毅在一起了,我会不会祝福他们?我看着屏幕呆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想,转头看了一眼杨毅,昏暗的录像室我只能看清他大致的轮廓,他在盯着屏幕,下一秒转头看着我,仿佛是笑了起来,我看着他,抬起手从后面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别笑了。
电影在此时结束了,其他人站起来开始往外走,我们也站起来,跟着人群往外走,我和杨毅从录像室出来,杨毅一直在讲搞笑的剧情,那个唐僧,哇——简直了,一边讲一边笑,还问我,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
我看着他讲得唾沫横飞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心情突然有点复杂,又想起电影中的台词,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我讨厌的人。我讨厌陆海蓝吗?讨厌过的,那我为什么又喜欢她?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18岁的我,好像这些都不是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情,理智和情感激烈的厮杀时,我以为我会是更理智的哪一个,可是刚才想到陆海蓝会和杨毅在一起时,我承认我的胸口,被一种我看不见的利器,深深的扎了进去,我好像感觉到了撕裂的疼痛,又仿佛是一阵麻木,没有任何感觉,无力感侵袭全身,只想闭上眼睛,妄想以此与外界隔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祝福他们,祝福他们?我自嘲的笑了笑,看着双手插兜,大摇大摆走在我前面的杨毅,天已经快黑了,气温又低了很多,每一次呼吸都能看到一团团白色的气体,杨毅突然停住,转身吸了吸鼻子对我说,我要回家了。
我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喜欢陆海蓝?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说,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我说,不需要吗?
他说,需要吗?
我说,不需要吗?
我们互相看着不说话,然后笑了起来,杨毅突然惊了一下说,啊——————我的对联。说完就往录像室奔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奔跑远去的身影,脑袋里响起刚刚电影结束时的音乐,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跟我一样的少年,在人群中奔跑而去,一时间竟有一种命运在和我们开玩笑的宿命感。我私自认为他向来吊儿郎当,三心二意,并没有我那么认真。
大年初三,我真的接到了陆海蓝的电话,我躺在床上,听见电话响了几声,然后姥爷接起了电话,我把脚伸出被子试了试温度,一样的寒冷,翻身起床刚拉开门,姥爷就站在客厅的沙发旁一只手拿着电话对我说,任然,找你的,好像是你同学。
我内心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姥姥在厨房煮早点,她在看春晚,我扫了一眼电视,是赵本山的小品,她笑得前俯后仰,心跳一阵紊乱,我努力镇定一下,走过去拿起电话,清了清嗓子,才把电话放到耳边说了一句,喂。
一个女声惊喜地说,江任然,我是陆海蓝。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但我一听就知道是她,我沉默了一会儿,平复一下激烈的心跳,尽量让声音平静地说,嗯,什么事?
她语气诚恳地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把你的数学书拿错了。
我却脸开始发烫,然后觉得全身都很燥热,明明刚才还觉得很寒冷的,我扫了一眼她,电视上赵本山说了句倪萍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她笑到不能自己,我一下心虚地低着头,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后,陆海蓝疑惑且小心地说,喂——。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想把电话抱到一个安静地地方,可惜没有那么长的电话线,心里默默地感叹什么时候可以发明没有电话线的电话,这种电话让人一点隐私都没有,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深吸一口气说,噢,没事。
她小心试探地问,那个,我的书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电话机的号码建,她干嘛那么关心她的书,呆滞了半秒后,努力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说,嗯,我也是才看到。
她有点急切地说,哦,那等一下十一点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把我的数学书带上,我把你的书还给你。
我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有这么着急吗?开学的时候还就可以了呀!她的书在我这里又不会有什么事,她在电话对面喊,江任然。
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努力地呼吸着,然后回答,嗯。
她说,你听见了没?
我想说没事,不用那么急,开学了再拿,可是一想到等一会儿她会来,我会见到她,内心就开始莫名的兴奋,真的能清晰地感觉有一头小鹿,在你的心里愉快地蹦来蹦去,一阵乱撞,脑子面像是有千军万马混乱不堪,只能机械地回答,嗯。
她又强调说,十一点哦!不要忘记我的书哦!一副很怕我忘记的样子,然后就挂掉电话了,我急切地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电话里只传来嘟嘟的挂断音,我握着电话放在耳边,一阵发呆,她什么书?这么牵肠挂肚,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拿下放在电话机上,她转头看着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很高兴地问,哎——?谁呀?那天哪位朋友?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哗一下站起来,转身快速地进房间冲到床边看了一眼表,九点过了。我站在床边想接下来要干什么,混乱的脑袋什么都想不起,空白一片,定了定,才想起还没有漱洗,转身出门冲进卫生间,洗脸洗头一气呵成,一边擦头一边走进房间,在衣柜里翻了一阵,最后把春节前她给我买的新衣服从衣柜最下面的口袋里拿出来,一番折腾后我姥姥喊吃汤圆了,我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拉开房间门,走过去坐在桌子边开始吃汤圆,她坐在我对面一边吃汤圆,一边盯着我,我自以为我在她面前,完全没必要心慌,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事实是我还是努力地装作很平静的问,姥姥他们呢?然后低着头吃汤圆。
她说,姥姥姥爷出去买菜了。我看着碗里的汤圆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突然说,江任然,你今天很奇怪哦。
我内心一惊,没敢抬头,装作很镇定的回答,我一直都这样。
她一阵沉默,让人一阵一阵的心慌,她刚刚不会听见什么了吧!?我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汤圆,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没听见,然后又审视自己,我们又不是平常?正常?一般?的母子关系,一时还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我没必要心慌啊!况且我又不是早恋,我只是去把拿错的书和同学换回来,呃————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
她突然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突然直起身体,向后仰了一下慌乱地问,干嘛?她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抬起来,停住,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一副要把我看穿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很帅,我挑的衣服。
然后看着我诡异地笑了笑,转身又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人怎么今天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毛,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她能看透什么?我摇摇头,起身又回到房间,看了看表,还没到十点,我坐在书桌前,拿起陆海蓝的数学书,它是功臣,双手握着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翻开第一页,深深地看了看第一页上她的名字,莫名的笑了笑,接着往下翻,看看她平时都是怎么听课的,做了什么笔记。
十点过十分,我单肩挎着书包在门边换鞋子,她走过来在我旁边直直地盯着我,我直起身体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你肯定是去见女生。我看着她,伸手拉了一下书包的肩带没有说话,她急切地说,你等一下。然后冲进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沓肉眼可见的很厚的钱过来,不由分的拉开我书包的拉链塞在里面,然后拍了拍我的书包说,去吧!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无以言表欢乐和激动,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想着应该拒绝,但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算了,或许我应该庆幸,虽然她给不了母爱,但是她能给钱,钱比母爱重要吗?
当我这样想时,我觉得我亵渎了伟大的母爱,这个词对于我俩来说都太陌生了,没有资格去提及,我说,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边说边开门,然后转头看着她,她盯了我一会儿说,酸辣粉。我一边点头一边关门,到学校门口看了看表,还没到十点半,假期又逢春节,学校门口的商店几乎都关着门的,冷冷清清的,确切的来说一路上过来人都很少,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只有一两家小卖部开门,天气干燥而寒冷,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但没有下,我在学校门口来回的走着,竟不感觉有多冷,反而内心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不住地左右看看,不知她会从哪个方向来,急切的期待灼烤全身,我拉了一下书包的肩带,想到包里刚刚她塞在里面的钱,没由来感到一种悲哀,人生是不是都是求而不得的,往往想要的恰恰得不到,仰头看着天空长舒一口气,开始不由自主的焦急,担心陆海蓝突然就不来,心脏骤然空了一片,莫名的就很紧张。
站着深深的呼气吸气,终于远远的就看见她抱着一本书向着学校走来,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穿得很厚,围着一块红色的围巾,手缩在衣袖里,低着头认真的在走路,不时的又左右看看,然后抬起头看着我,我一慌,赶紧假装向别处看看,再转过头来,她抱着书笨拙地小跑着过来了,我看着她向我跑来的样子,嘴角完全不受控制的上扬,走近了我才看清她的头发都裹在围巾里,看起来有点乱,脸颊旁一些散乱的碎发飞舞着,脸红通通的,鼻尖红得发亮,跑到我面前站着,扬着笑脸说,你怎么这么早。语气中有些许的歉意,我看着她,眼神明亮地看着我,一时就失神了,脑袋里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努力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她喘了口气,把抱着的书递给我说,你的书,我回到家才发现拿错了,不好意思哦!
我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书,没有去伸手去接,而是说,你吃饭了没?
同时她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停在我挎着的书包上,满脸期待地问,我的书呢?问完后她疑惑地看着我,皱了皱眉头说,啊?
我又问,你吃饭了没?
她看着我一脸茫然,想了一下说,还没,等一下吃,我的书呢?说完左右看了看,就好像她的书会自己突然蹦出来一样。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不快,我还不如一本书,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先吃饭。
她满眼困惑地看着我,眼珠左右晃了晃,忙一边摆手一边说,不了不了,我的书呢?
我突然就有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熊熊燃烧,什么破书,用不容拒绝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先——吃——饭。然后转身往街道上走,走了两步,稍微转身看了一眼,她抱着我的书站着不动,下一秒不高兴地跺了一下脚,一脸不高兴地动了动嘴,像是在抱怨,然后抬步跟了上来,我转过身看着前方,抿了抿嘴唇,看着空旷的街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咧着嘴笑了起来。
第一次发现春节要在外面找一个地方吃饭还真不容易,我们一直顺着街道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有开门的餐馆,她一直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不时地吸吸鼻子,周围全是寒冷的空气,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还因为一直找不到餐馆,有点莫名的欢愉,我停下脚步转身想要问她,要吃什么?我刚转身话还没说,她就低着头撞在了我的身上,我站着没动,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忙抬手想要拉住她,她已经站稳了,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再敢问她的书,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她看了看我,嘟着嘴偏着头没说话,一脸泄气的样子,我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问,你想吃什么?
她气奄奄地说,随便。真的好想捏一下她那气鼓鼓的脸,圆圆的红红的,我抬起手到她肩膀的位置,紧紧地握了一下,又伸直手指,慢慢地舒了一口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她走在前面。她看了看我,一脸不解的神情,慢慢地往前走,我伸手去把她抱着的书拿过来说,书给我。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头顶飞舞的头发,心情突然就无比的舒畅和愉悦。
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餐馆,点了炒饭后,我们面对面的坐在一张靠墙摆放的桌子旁,她把围巾解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取下头发上的皮筋,双手抓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低着头重新扎了扎,我看着她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有点出神,仿佛看到了以后早上起床时她的样子,我内心一怔,我在想什么啊!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她最后抓了一下马尾,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转头抿着嘴看了看离我们不远在灶台前炒饭的老板,又看了看我,眼珠不停地转动,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惶恐不安,提心吊胆的仿佛随时就可能被猎人吃掉,我无奈地叹叹气,内心觉得既好笑又好气,同学之间至于这么惊恐不安吗,光天化日之下,我能把她怎么了,我对她除了深深的无奈,我能做什么,她要不是想要拿回她的书,她会大过年的跑来找我!?
我低头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抬起头看见她在专心地盯着斜对面,我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餐馆里的电视上,在播放《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站在船头的画面,夕阳的余晖撒在他们的脸上,杰克很温柔的和露丝说话,我的心脏一下一下的紧缩,就像血液循环供应不上的样子,让人有点缺氧,我深吸一口气,轻微转头看了一眼陆海蓝,聚精会神在盯着电视,偶尔眨一下眼睛,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她连故事情节都不知道,还要装作看得很入神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看的时候,并没有对电影有什么深刻的感受,此时想到电影之后的情节,内心突然有点堵,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转头继续看着电视,男女主角对视,然后亲吻,我和陆海蓝同时转头不知所措的对视了一眼,她急忙转头看着桌子旁墙上,我急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刚到嘴边又吐回去了,好烫,只能干咽一下口水。
好在老板恰好端着饭过来,放在我们的桌子上说,你们的炒饭好了,等一下,马上给你们把汤端过来。
陆海蓝转身看着饭,一只手拿起盘子里的勺子,低着头又开始认真的吃饭,她今天倒是做什么都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平时学习也没见她有多专心,偶尔你给她讲题的时候,时不时还会走神,老板把汤端到我旁边,我把她的一碗推到她的右手边平静地说,我有那么凶吗?
她刚舀一勺饭,连勺带饭放到嘴里,动作就停住了,猛地咳了一声,头又往下埋了埋,几乎都要埋到饭里了,我急忙把她左手边的水杯往她手边推了推说,水。
我盯着她的头顶,眼看着她脸颊两旁的碎发都要掉在饭里了,想伸手过去拉一下,我的手放在桌子上动了动手指,我们都沉默着,她慢慢地偏头看着她旁边的墙上,我也看着墙上,墙上贴着新年的日历,日历上只有一个简单的福字,最下面就是12个月的日历,日历的字有点小,我有点近视,看得不是很清楚,陆海蓝转头看着我,喏喏地说,我的书呢?快点给我。语气里有些许的央求,说完两眼直直地盯着我放在凳子上的书包,感觉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抢的样子,眼神和语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我把放在桌子上的手移动到书包上死死地压住,我以为她要伶牙俐齿的狡辩很多,她的话倒让我愣了愣,她已经猜到我看到她在书上写的了,看着她,仍然平静地问,我那里凶?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手,好像用她的目光就能把她的书拿回去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双眼无辜的耷拉着眼皮,像个犯错的学生说,不凶。仿佛小学时父母或者老师问你错了没,明明心里很不服气,还是要低眉顺眼地说错了的样子。我一下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抬起左手握拳放到嘴边假装咳嗽。
她气嘟嘟地说,把我的书给我。说完一脸的幽怨。
我看着她咬了咬后槽牙,我今天真的有被这本书冒犯到,对她说,快吃饭。
她气鼓鼓的看着桌子上的饭,不说话。
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的又想逗她,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电视已经被老板换台了,电视上有人在深情款款地唱,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我左手放在桌子上,握着桌面上的水杯,然后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成绩好就了不起啊!
她低着头咬着下嘴唇,像一个被训诫的小学生,突然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说,哎呀——你好烦,快点把我的书给我呀!说到后面还皱着眉头瞪着我,我却因为那一句你好烦,瞬间内心里有无数的烟花在绽放,努力想要掩饰,仍然无济于事,咧着嘴笑了起来。我伸手把书包提放到面前,拉开拉链,她两只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满脸的期待,神采奕奕,我停下动作看着她,她也抬眼疑惑地看着我,眼神急切地催我快点,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深知和一本书计较真的太可笑了,默默地叹口气说,先把饭吃了。
她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我抬抬眉看着她,她很妥协地叹口气,低头拿起勺子专心吃饭,没一会儿她把勺子丢在空盘里,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乖的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副快看,我把饭吃完了等待表扬的样子,虽然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我很不高兴,但是有时,她和杨毅真的很像,我伸手到书包里把她的书拿出来递给她,她双手一下伸过来就抓了过去,生怕慢了一秒,然后谨慎地看了看我,一直手紧紧地拿着,一只手翻开仔细地看了看,再三确定之后双手把书抱在怀中,站起来一脸木然的说了一句,我走了。
我看着她,连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我,抱着书转身就往餐馆门走去,一眨眼就消失在门边,我看着门自嘲的笑了笑,抬起左手摸了摸还在躁动不安的心脏,右手抬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一转眼就看见她的围巾还在凳子上放着,放下水杯,一手提着书包站起来,弯腰过去抓起她的围巾,走过去给老板付了钱,转身快步地往外走,在门外停了一下,刚刚她好像是往右边去的,转身正要追上去,便看到她一只手抱着书跑了过来,到门口都没看到我,我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猛地停住,抬起头看见是我,猛喘一口气,目光落在手臂上,她的围巾就在我抓着她手臂的手上,此时静静地夹在我的手掌和她的手臂之间,她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过我手里的围巾,同时挣脱我转身就又跑了,一气呵成,都不给我任何反应地余地,就只能看着她奔跑远去的身影,犹如惊弓之鸟,手还停在刚刚抓着她的位置,明明刚刚内心还是填满的,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一阵风吹过来,异常的寒冷,我仰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真的有那么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