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黑气好似被劈开一条缝,不待他们看穿这条缝,黑气又重新黏合在一起,好似刚才那条缝只是四大圣主的幻觉而已。
四圣相互轻轻触碰肢体,在缝合上的那一瞬间,又合力劈去,那黑气在四剑合璧的剑影中硬生生的又被劈开来,在那飘渺的一瞬间,四剑脱手朝那条缝飞去,在合上的一瞬间之前,带着逼人的剑气飞出了缝隙外去。然而黑气之外仍然是黑气,黑气之上也仍然是黑气,黑气中空无一物,逡巡了一圈的圣剑又徒劳无功的飞回到各自主人的手上。
四人左突右击的一番试探后,迅速的恢复成一个圆形,依旧背靠着背,只有略微加重了的呼吸声轻轻的传来,其他的感官一概失灵。
四人的动作虽然连一丝风都未曾带起,但是闻攸行依然感觉到了圣剑出鞘的刀光和四剑合一的剑影,见周遭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心中一沉,藏书阁中的古籍,那无数个青灯相伴誊抄的夜晚,和着纷纷扬扬着千百年积淀下来的灰尘,在他脑中更快速的回闪。
犹如失明般的黑暗中,犹如耳聋般的寂静中,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也一丝一丝的浸进那么一两个,两三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世家子弟骨头缝中,恐惧一旦钻入心里,浸进骨头缝里,就只会越钻越深,你看不见它是如何钻进来的,也不知道它要钻到哪里去,你越是想逮住它,就越发现周身冰寒,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恐惧也趁机越钻越深,钻得到处都是,无处揪出它的踪影来。
那么一两个,两三个被恐惧拽住心窝的子弟,听着自己在周遭一片寂静中如鼓般的心跳,倏地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不对,正恐惧万分的摸摸索索中,突然听到周遭有人厉声尖叫刺破寂静的长空。
这划破长空的厉声尖叫,使得小环组大环,一环套一环的阵型,顿时在东北角处有了一个缺口。
原来是那云中百氏的弟子,听闻周遭四个人的呼吸声中突兀的加入了一个杂乱不堪的呼吸声,他侧耳倾听,还来不及听辨清楚,就觉得有一双手缠缠绵绵的从他脚踝处顺着小腿摸了上来,他提剑去刺,却不想那剑竟似拐了弯,将身旁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大腿刺了个对穿,那弟子本三魂七魄都压在听觉上,不曾想刺痛感排山倒海来袭,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厉吼一声。
尖吼声未落,闻攸行已寻声飞身落下,挥剑一拨,堪堪将四人与飞来的暗器擦肩而过。他按下四人,飞快的封住那被刺中大腿的弟子的血道。“照顾好他,勿再妄动。”闻攸行用传音术吩咐道,立即四下探查起来。
然而,他四下感知一番,察觉并无异样,心知不过是在死寂的黑暗中,一个胆小的弟子被恐惧拽住,徒生幻象导致的罢了。正待解释一番以安抚众人,忽觉侧后方生了异动,似是有人正极轻的挪步往殿外台阶移去。
闻攸行来不及说话,侧身飞去,低低的一声“且慢”还来不及传出去,便有人御剑朝殿外台阶下飞去,闻攸行来不及迟疑,听风辨声立马跟上,堪堪在那人撞上黑气边缘时将其一掌抓住,然而还是迟了半步,那人大概灵力也不错,估算这须臾间御剑的距离,应该可以冲破这漫天的黑气了,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闻攸行虽连剑带人的拽了回来,那人却只觉手腕处似乎被什么有着尖牙的怪物噬咬过,他伸手去一摸,触手处一片黏糊糊,断掉的骨头露在外面,刺过他伸手去摸的这只手,听得滴滴答答有什么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剧烈的痛感,这时才向他压迫式的袭来。闻攸行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的喊叫堵回在嘴里,强行拉起他无声息的离开原地,躲过同时飞过来的好几个暗器。
闻攸行抬袖一咬,刷拉一下撕下一截袖袍,在黑暗中极快速的替他包好伤口,止住血,同时放了圣剑鹤鸣出鞘,将循声而来的暗器一个不拉的击落在地。收拾完这一摊子,闻攸行再次用传音术告知圣父和众人:“黑气外,魔族有怨灵和死士重兵把守,待我弟子出而击之,各位勿擅闯。”传完,回身朝四圣的位置飞去。
“圣父。”闻攸行自出生起,便背负圣童之名,日日苦学,天天苦练,修习论道,年少便极负盛名,被奉为仙家众弟子楷模。当下,对于魔族围攻照临台的情况,他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
“嗯!”闻谦予沉闷的回答一声,父子俩用传音术交流无碍。“圣父,”闻攸行侧耳辨过,周遭除了自己,只有四位轻微的呼吸声:“三位圣叔,当下恐是封印被破,魔族倾巢而出。”
“全族出动?”闻谦予一惊。
闻攸行省略一干废话,直奔主题:“魔族现以黑气结界,以怨灵和死士守界,实是以封印还治于仙家。”
闻攸行略一停顿,见四大圣主没有反对,心下知他们的判断当与自己并无二异,遂继续传音道:“魔族有备而来,黑气没顶,隔绝视觉听觉,不宜硬拼,不妨先行试探,摸清怨灵和死士布守状况,再假意强攻一点,吸引守界怨灵与死士奔袭,再趁势突围。突围后,封印处怕是更棘手一些,封印被破坏殆尽,需重新寻得镇守魔界的封印之物以再次封印。”
“重新封印之物,应如何寻得?”闻谦予对这个儿子虽然疼爱,但更多却是严厉的管教和约束,看着儿子在他的教导下,总算是不负千年一世出的圣童美名,此时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丝老生宽慰的依赖之意。
“再寻得封印之物,只怕是要集合圣童与圣女之灵力指引了。”闻攸行沉稳如常的语气,似是在述一件家常事,但这话落入闻谦予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炸开来!
闻谦予暂敛心绪,四圣主默契的靠一靠剑柄头,飞身闪开,时肃容剑影出鞘,带一干弟子,往适才闹出动静的东北角飞去,闻谦予和苏牧岚则不动声色的集结起自家弟子往另一方向静静驰去,百知许则带着弟子三三两两的散开,制造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以掩盖真正突围的人带起的那么点风声。
闻攸行一个旋身,御剑立于空中,耳听八方,将搜集到的战况信息以传音术传至闻谦予耳中。
时肃容以掌心写字,命一干子弟,四人一结,御剑行至黑气边界处,一人佯装要破界而出,吸引怨灵注意,另两人则在感应到怨灵至时,破出黑气前后包抄,再一人则趁势摸清状况。不可恋战,速去速回,诱敌即可。时肃容不放心的在这一帮小辈掌心写道。
黑气边界处,密密麻麻的怨灵,吐着鲜红的舌头,滴落着涎液,扑扇着翅膀,皮肤上大块大块的硬疙瘩,不断流出脓血,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一干魔族死士,骑在怨灵背上,手长得不像话,枯瘦得只剩下干皮包裹着的手指紧握住利刃,干枯的脸上露出两个空洞的眼眶,占据去半张脸,不断伸出长长的舌头舔食幽灵身上流出的脓血。
逡巡的死士和怨灵将照临台大殿内外当空兜头织成一张大网,围了个铁皮水桶般的密不透风。
别看那怨灵个头硕大,身形却是灵活得很,丝毫也不上当,任佯装突围的人弄出多大动静,只竖起耳朵,静静聆听。个别沉不住气的仙家弟子从无边黑暗中倏地突围出去,猛地被外界日光一刺眼,短暂失明的那一瞬,怨灵极灵敏的一个飞扑,在空中一口将人拦腰咬断,同时一甩大尾,将身后那人重重甩往地上,身上的死士自空中飞跃而下,利刃随后跟到,其下又有怨灵和死士接应,一时间无数张血盆大口和无数把利刃一同袭来,鲜血将照临台大殿外溅了满地。偶有灵力较高得手的仙家弟子,也不过是仅仅伤了怨灵而已,寡不敌众的与死士拼不过,负伤重退进黑气中。
时肃容在诱敌混战中也看了个大概,方知闻攸行说的魔族倾族而出不疑有假了,但没料到数量能有如此之多,被迫复回到黑气中。
大殿外,各仙家弟子门生加起来不过千余,其中大半为各驻地小仙家弟子门生,若论及这书面上习来的战斗力怕是岌岌可危,乏善可陈。四大仙家弟子门生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而刚才窥见的那一瞬间,时肃容估摸魔族怨灵及死士的数量怕是他们的有效战斗力的五倍有余,暗下心惊不已。
一方是倾巢出动,趁仙家一个大意,已占尽先机,将其围了个密不透风,再者魔族凶狠无比,大有不将仙家满门灭门在此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势;另一方是松花雪月已经近千年,其乐融融,一片祥和,虽家门中子弟不曾断过修习仙道,但确乎是近千年都没有窥见过魔族真容了,只靠那藏书阁中积了厚灰的故纸堆,得以一窥魔界,但那些灰尘有几人认真翻动过,除却日日苦读的闻攸行之外,那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