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洛风和洛惜。洛惜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仍然掺着茶水，小口小口地抿进喉咙。望着百花谷底，曼珠沙华已经残碎了一大半，剩下的依然红得耀眼。底有小潭，三岸环着蔷薇花，开得让人嫉妒，空气中有腥甜的花香气。
可是那晚的惊恐又袭上心头，脑海中都是一张张吃人的脸，还有洛风邪佞的笑。
“惜儿，你已经不愿再看我一眼了吗？”
洛风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她。洛惜的身体突然紧颤起来。
洛风收紧了手臂。洛惜清瘦了许多，紫衣包着白衣，只看得到一人。洛惜的头被迫靠在他的胸膛，只是因为有些耳鸣，听不清他的心跳声。
“惜儿，五石散，是我放的。”
心跳停了一拍。
洛惜突然笑了，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只有眼睛显得异常明亮，樱花痣红得似朱砂。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惜儿，你不能怪我，我看着你们亲昵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你们都杀了。你居然还任由他抱你进房间！”
“你放五石散，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让自己多恨我一点，就可以杀了我。”洛惜的眼睛空荡荡的，望着空气。漫不经心的话音刺痛洛风。
洛风把洛惜箍得更紧，好像要把她勒死，他的下巴紧紧贴着洛惜的脖颈。
洛惜感觉到水滴在自己的颈上，温热的，再变冷，然后消失不见。
洛风哭出声来，一刻也不愿意放开她。
“惜儿，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不爱你，我没办法把你送给别人，我想杀了你。可是我做不到，你任由简言陪在你身边，任由秦云飞亲近你，可是却把我关在这谷里。我不甘心！你说你爱我，可是还任由我找女人，还把阮清带回来给我。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肯定恨我，你想要报复我，报复我把你当成棋子。可是你的人生一定要我做主，你怎么能逃离我的手心呢？”
太阳快要爬上山谷，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知有多久，洛惜的后颈已经有微微细汗，混着他身上散发的体香，甜腻腻的，洛风忍不住用唇去碰那雪白的颈，轻柔的肌肤上立刻显出樱花色的暗纹。
洛惜却只是颤抖，那天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她想喊出声，可是喉咙好像被锁住了，竟不得一语。手脚冰凉，鬓角冒着冷汗。
那****般的疼痛又再次重演，洛惜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不停地渗出来，从眼睛，从嘴唇，从耳朵，慢慢，渗出来。
“不要！不要！”洛惜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不停地挣扎，她想要离开那个危险的怀抱！
“惜儿，是我！惜儿，怎么了？”洛风急忙抓住洛惜的双手，让他她对自己。洛惜突然的反常让他恐惧。
但是洛惜好像看不到他一样，眼里空无一物，瞳孔映出的只有恐惧和绝望。他她狂地抓嚷，想要推开眼前的人。这个人要伤害她！
“哥哥，救我！……好痛，好痛。”洛惜尖叫着，头发上的簪子被她打落，满头银丝缭乱，缠着她的双眼，绕着她的脖子。洛惜毫无章法地向后退，茶具被打翻，盖碗和茶杯都被打碎，洛惜撞翻软榻，跌坐在地上，娇嫩的手指按在尖锐的碎片上，双手都是伤口，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洛惜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惊慌失措地盯着地上的碎瓷，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颤抖得厉害，手上的血蹭在白色的裙摆上，纷乱却美丽。
洛风冲过去，跪在地上，拥她在怀里。洛惜还是挣扎。
“惜儿，我是洛风，看看我，我是哥哥！”洛风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双手不住地颤抖。
“哥哥？”洛惜突然安静下来，看着洛风的眼睛，突然露出欣喜的表情。“哥哥？”
“惜儿，是我，我是哥哥。惜儿，你看到什么？”
洛惜突然又紧张起来，紧紧地缩在洛风怀里，直到喘不过气。“哥哥……哥哥，我疼，疼……”洛惜扑在他的怀里，呜咽起来，慢慢地哭出声，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洛风的紫衫。
洛风从来没有像这样悔恨过，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悔恨是什么意思。
惜儿，对不起，对不起。
“冯烟，洛惜现在情况如何？”
“报告谷主，二谷主应该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发烧了几日，她自己不愿意清醒过来。”
“她醒来后不还是好好的吗？”
“报告谷主，这个属下也很疑惑。但刚才属下为二谷主把脉的时候，发现她体内的气息非常混乱，想是之前讨伐各大门派时受了内伤，本无大碍，但二谷主一直没有好好医治过，加上饮酒过度，又服了五石散，她的真气在体内四处流窜，武功也被您封印了。所以……”
“所以什么？”洛风的脸色异常冰冷。
“所以，属下想，二谷主是因为悲伤过度，才把自己逼疯了。”
“疯了？！本座拿你来干什么的？本座让你医治她，你现在却跟我说她疯了？！”洛风一拍金龙椅，纯金的扶手生生陷下去一块。
不可能，这定是骗人的。
“请谷主恕罪！属下只能尽力而为，但最终要看二谷主自己的心意了，若她一直不愿意清醒过来，属下也无能为力。”
“滚！”洛风终于暴怒，一声怒吼，木格门窗都毁坏。冯烟和晴儿急忙退了出去。
之前洛惜哭了太久，哭累了就自己睡去了。梦里还一直紧皱着眉，没有一刻舒缓下来。
眼角的泪痕还没凝干，双手已经被包扎，纤细的手指裹了纱布，仍然不见得臃肿。
“晴儿，把简言和阮清找来吧。我在她身边，只会让她疯一辈子。”
自从洛杨死后，洛风的武功也恢复了大半，加上洛杨传给他的，洛风已经难遇敌手，天下间报的上名并能与之抗衡，可能就只有秦云飞了。重新掌握百鬼花谷，简言和阮清被他关进地牢，直到这次把洛惜带回来，才放他们出狱。
他随时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即便他们可能都是自己的血亲。可是那日在风雨楼对洛惜做了那样的事，洛风却一点也没有痛快，抱着那纤弱的身体，仿佛又回到两年前，他看着洛惜舞樱炎剑，然后死在简言怀里，心脏一阵绞痛。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几乎没有气息的洛惜，连夜赶回百鬼花谷，那样脆弱的生命随时就要消失在眼前，薄如蝉翼，随时要被风吹得灰飞烟灭。
也许，自己永远都不懂得怎么去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