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里隔岸这么远,那古筝的声音怎么传得过来?而且还丝毫不受风的影响,每一个曲调都没有减弱,反而清澈入耳。”
“这是因为弹曲的人在每一次勾弦按弦都注入内力的缘故,要这样完整地将声音平稳地传过来需要不断注入内力,若内力过小声音会残缺不全,内力过大又会破音,这是极其精细的过程。
需要演奏者既有深厚的内力,还要有心如止水的意境,不为任何事物所打扰,超越浮尘和人世间的一切杂乱无绪。”
“洛惜说得极是,那弹古筝的正是我家姑姑,姑父死后父亲就把她接回来住了,她平日一直在祠堂念佛,偶尔会来这里弹弹古筝。”
“原来是前辈,”洛惜微微一笑,“不过姑姑的声音听起来还宛如少女,如果洛惜没听错,这曲子是《云水》”
晴儿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对岸的女子,一袭白裙,虽然蒙着白纱,看不清面貌,只是那一举手一投足太过熟悉。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
那个人——她还活着。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
所有人都忘了动作,只呆呆地望着那唱歌的女子,一时之间忘了天地,脑中的琐事都被抽空,好像这天地之间只有那唱歌的女子和古筝,只有自己,所有凡念都已抛到脑后。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晴儿,琵琶。”
洛惜径直坐在亭边檀木铺砌的地上,竖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勾弦,为古筝伴奏。
一时间本来轻盈的古筝曲变得更丰富了些,古筝时而低吟,时而如细碎的雨点般打来,飘过湖面,悠悠扬扬,歌声婉转,偶尔几声清越短促的琵琶,像花朵碎密如锦,飘浮在山水之间。
已经没有人记得自己本来想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这曲调和歌声里,变得柔软,变得无欲无求。
洛惜不禁也唱起来。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洛惜清冽的歌声和着女子的妙音,琵琶声和着古筝曲,恍如仙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歌声和曲声都停了,却还在耳畔还在萦绕着,一直不曾散去。
可是洛惜一直坐在那里,抱着紫青琵琶,一动也不动,她又听到箫声,声声入耳,好像要向她传递什么信息。
但看其他人的反应,都还沉浸在刚在的《云水》合奏里,大概又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箫声。
“云飞,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这茶以后有机会再为你泡吧,今天暂时到这里,很谢谢你的用心安排。”
本来秦云飞还准备了其他环节,但看洛惜的脸色不太好,猜想可能是刚才弹琵琶用了内力,有些乏了。
“好,你先回隔云楼好好休息,我去跟姑姑行个礼,改天再寻个机会让你们见一面,你意下如何?”
“有劳了。作为晚辈,本该主动问候你姑姑,不过音如其人,见于不见,其实都无碍了。洛惜想明日就启程,最近我都会在风雨楼,如果云飞你要找我都可以去那里。”
“洛惜你才来两天而已,何以慌着要走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洛惜明白这很失礼,但既然云飞把洛惜当朋友,我也不多礼了,只是这两天一直有些心慌,不知为何,总是听到幻音。或许我需要回去调理一阵,请云飞见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留你。洛惜要保重身体才是。明日我就派人送你们出城。”
“有劳。”
当晚住在隔云楼,依旧听到箫声,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箫声像是在召唤她,但听不出恶意。洛惜索性起身走出阁楼,站在看台上,远远地望着视线下方的离湖,筠亭里正坐着白天弹古筝的女子,但洛惜并没有听到曲声,也许是她为了掩盖曲调声运了些内力,反其道而行之,琴音只给自己听。
隐约看到,珠帘后面还有一人,执一支洞箫。
洛惜突然,很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第二日,洛惜回到了风雨楼。进门却看不到一人,没有一名客人,甚至伶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晴儿也不见了。
偌大的风雨楼大厅里,只有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是洛风。
这两天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原来故意躲着爱自己的那个人,是这么不好受,一心以为自己不愿被他束缚住,不愿活在他的监视里,费尽心机地逃离他的视线后,却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孤独、很慌张。
“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这一刻,当自己重新回到他的视线里时,突然很安心。
洛风只静静地喝酒,一杯接一杯,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坛子,上好的花雕酒,一般人可舍不得这么喝。看样子是喝了一晚上,他的情绪很不好,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洛惜心一疼,叫了声“哥哥”。洛风没有抬头看他,但他肯定是听到了。
洛惜只能走过去,按住他举杯的手。
“哥哥,别喝了。”
洛风只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轻而易举地推开洛惜的手,继续灌酒。
堂堂百鬼花谷的谷主,也是这般小孩儿倔脾气。洛惜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满满一杯,洛风还是没有理他。
洛惜撅了撅嘴,一时气急,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嘴唇刚要贴近杯口,洛风一挥樱乾剑,只感觉到剑锋一扫,杯子便飞到了地上,抬眼洛风的脸已经在自己上方,就快贴在洛惜脸上,洛惜的脸颊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些酒气,却不浓郁。
“你敢喝酒?!”洛风怒视着她。
洛惜的身子根本沾不得酒,喝一点就会过敏,就算不死也会被折腾得够呛。百鬼谷里收了好酒,洛惜总想尝尝,甚至想偷喝,不过那些佳酿都被洛风命人藏了起来,洛惜根本找不到。
看着洛风生气,洛惜心里却莫名有些高兴。生气归生气,总归还是心疼我的。
“谁叫你对着我发脾气,黑着一张脸,叫你几声都不理。”洛惜撒起娇来。
洛风抬起他的下巴,眯了眯眼,湛蓝的眼睛里有些倦色,偶尔有些血色在瞳间游走。他看着洛惜的眼睛,“你明知道我为何生气,你就这么想逃出我的视线吗?”
洛惜被他这么一说,心一酸,突然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但又觉得有些委屈。
垂下眼睛,用认错的语气道:“哥哥,是惜儿错了。”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眼泪汪汪地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
洛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前天听到暗影把洛惜跟丢的消息,心知多半是洛惜自己用了计谋,晴儿也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一想到她有一刻行踪都不在自己的掌握里,心中就有无明业火升起,越想越生气,昨夜就到了风雨楼,赶走了所有手下侍从,一个人喝着闷酒,要是今天洛惜再不回来,洛风肯定要暴走了。
但是看到眼前的人说“哥哥,惜儿错了”,洛风怎么都没办法生气,随即又有些恼,怎么自己的情绪就会被这个人牵着走呢?
一口咬上洛惜的唇,不留余地,不给对方一丝喘气的机会。
洛风一手搂紧洛惜的背,一手抓着她的左臂,洛惜一分也动弹不得,直到喘不过气来。
洛风伸手就要解她的腰带,洛惜心惊,这里可是大堂,虽然没有人,可是大门还开着。
想阻止他那只手,洛风完全不给她机会,腰带“哗”的一声就被抽开,洛惜的衣袍已经松散开来,洛惜惊慌:“哥哥!不要!”
洛风终于停了下来,左手还拿着那根素白的腰带,下一刻竟把洛惜拦腰扛起,拿起桌上的剑腾身飞到了顶楼,进了洛惜的房间。
空荡荡的风雨楼,前所未有的安静,只听得见顶楼地细碎声。
无眠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