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同桌十六
江峰感到有点喝多了,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看见焦娇也坐在外间,面对着一杯茶一个人玩手机,见他过来收起手机站起来拉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你也喝杯茶吧。她打手势让服务员送过来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十年不见,当初的同学现在已经成了商界精英,江峰不由的打心眼里佩服,坐了下来,让她介绍一点经商经验。
商界精英?你看我像吗?她似颦似笑:咱们同学四五年,你打哪儿看我像个做生意的?我说这都是运气,我那时出来不叫做生意,那就是在拣钱,我掉在钱堆里了,只需要弯腰拣起来,天上掉金疙瘩让我碰上了,你信不信?我能挣钱真的全恁运气。看他半信半疑,她不由的笑了:咱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打小一块长大,应该互相了解,你知道我也和你差不多,除了学习,啥也不懂,那年只是因为我爸妈喊的急,我架不住他们窜掇,急匆匆就办了休学手续,跟在他们后边就来到了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她小舅的事他过去听她说过,她小舅是当地电子元器件厂的技术员,厂子不景气发不出工资,他年轻,就下来自己干,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起步相当艰难,刚开始时几乎连本钱都亏光了。
你听说过华强北吗?那些年华强北可是咱们国家最炙手可热的所在。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笑笑,接着说:
后来他开始跑南方上货,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华强北认识了一个南方老板,那个老板姓陈,是个福建人,早年偷渡香港,后来专门做电子产品。那个陈老板看他实在才指点他让他搞电子产品,他从陈老板那里趸了一批游戏机回去卖,没想到一炮打响,生意好的不得了,那一个冬天他就赚了一两百万,后来他干脆租下了一个小店专门经营游戏机。我爸妈就在那个小店里帮他卖游戏机。
这事我知道。江峰想起来了:他还给你买了一个小录音机,你带到学校来还给我用,后来你走的时候送给我了。
你就别提那个小录音机了,我给你留下你还不想要,我都急了你才收下。她手里捧着茶杯一直没喝。
那时他也刚起步,咱们刚上高一不久,他就丢下卖游戏机的小店,跑到华强北去找那个老板,那个老板给他说有一个发大财的机会,让他卖新产品,是一种手机,刚刚摆脱大哥大模式的新手机,最新产品的诺基亚和爱立信两种品牌,也就正是咱们国加强通讯设施基础建设的那年。
刚开始最难找的是货源,因为供不应求。我小舅把所有的钱都押在老板那里,老板把一个边疆省的代理权交给了他,老板一个人忙不过来,必须有帮手,他看我小舅实在,我小舅就成了首选。
到了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生意太过火爆忙得打不开点,小舅只好喊姐姐姐夫也就是我的爸妈过来帮忙,小舅把两个地级市的经营权交给了我爸妈,还有几个地级市没人代理,我爸妈尝到了甜头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硬着头皮把还在上高中的我也喊了过来,让我也负责一个地级市的代理经营。
焦娇吹着浮在上边的茶叶沫,眼睛扫在桌面上:
没想到我的学习生活就这样终止了。爸妈只告诉我,说是让我休学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去上学,我也就信以为真,我就稀里糊涂来找他们,稀里糊涂也就卖起了手机。
我也没想到这一脚踏出就再也没回去。她自嘲的笑了起来:你听说过上贼船吗?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就像上了贼船想停也停不下来,这几年一直被推着这样向前走着,走着,就到了现在这个状态。
刚出来时,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陌生的行业,我的心天天都悬着,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也就是说,那时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总感到云里雾里心一直在半空悬着,觉得一点也不踏实,时时想着要回学校里去。
爸妈在另外的两个城市忙的不可开交,我自己一个人跑到一个完全不同于咱们雪城的地级市,咱班同学也一个没有,你们都在学校安安静静的学习,只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开始的时候我真想哭,一个人的时候我都后悔听爸妈的话跑出来,在学校多好,天天和你们在一起,有不会的咱们可以商量,碰到困难你们谁都可以帮我,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通过电话问小舅事情该怎么办。
没过几天我就忘了紧张了,因为我让钱给吓住了。
刚才都告诉你了,我带第一趟货一百部手机不到一天就卖光了,一下子就赚了三十万,那天就把我吓着了。
卖一部手机能挣三千多,比一个工人一年的收入都高,是不是挺吓人的?
她脸上浮现着他所熟悉的微笑,有多久没看见过她的笑容了?他接着听她说下去:
那绝对是挣有钱人的钱,还有好多是用公款,借公肥私,那时一万块钱还是一笔天文数字,当时最流行的万元户也不过是一年能收入一万元左右的,也都是好不错的了,没想到人们的购买力这么强,可见有钱的也不少,尤其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单位形形色色的头头,都以能手持一块手机而自豪,他们买手机的积极性最高了。
尤其是第一次就到手三十万让我心惊肉跳,说心里话,我对钱没有太多概念,我爸妈在厂子里一个月最多时才能拿到一百多元,一年才一千多,还是他们厂子好的时候,到了后来干脆就发不出工资了。
他们俩一辈子也挣不来三十万,可是我一天就办到了。
我才知道为啥我爸我妈要把我喊来,他们也是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挣钱机会不想错过。
那太多钱我没敢带在身上,我跑到银行汇了回去,连夜买高价票往回返,我那一夜在卧铺上也没睡着,我太激动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第二次我搞了二百部手机,还是一天就卖光了,于是我再次连夜往回跑,搞第三批货。
几百部手机,你一个人咋拿呀?江峰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焦娇:那可是好大一大堆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有钱赚,办法总是有的,我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带的货多,我拿不动,我就拿钱开道,让人把我送进站,给他们点好处,肯帮忙的人还是有的。再说了,坐火车最安全,只要把车长摆平,给他塞上一张四个老人头,别人谁也不管你带多少货。
谁也不知道我为啥一次只拿几百部手机而不多拿,是我小舅不让我多拿,那时手机一天一个价,刚开始时老板给我小舅一万,几天就掉到九千,后来又掉到八千,几个月后又掉到七千,六千,隔了一年就掉到五千,又过了一年又掉到四千。
别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在进价上加上一千两千的,你可知道,价掉的越低我们卖的越快,那时有好几年时间我们上货卖货上货卖货忙的昏天黑地,光看着钱数像大水一样往上涨,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光是钱都点不完。开始还兴奋激动,吃不香睡不着,到了后来都麻木了,眼前只剩下一堆不断增加的数字。
你都想不到,我刚出来的那年,头两个月就赚了八百多万--我爸妈也都赚了上千万--我小舅更是,他一个人到手差不多五千多万--
看着江峰惊谔的表情,焦娇接着说:第一年钱最好挣,前两年我到手九千多万,我爸妈弄了差不多两亿多,我小舅一个人就到手差不多五个多亿--
焦娇刚说到这里,只听到隔壁扑通一声,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然后是唉呀的叫喊声。
江峰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站起来进去看,原来是刘国清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的大长腿同时把姜世奎的椅子蹬倒了,姜世奎也掉了下来,二人正在地上往起爬。
董芳和张铎还有几位女士掩着嘴在偷着笑。
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江峰上前扶起姜世奎,又看着刘国清从地上爬起来。你们也没喝多少酒哇?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还是不让你们吓的。姜世奎赤红着脸:大刘没听说过一个人能挣五个亿的。他惊的掉地上了,把我的椅子也蹬倒了。
好哇--你们搞窃听。焦娇也过来了:原来你们在偷听我们说话?
才不是窃听,是你们说话声太大了点,我们是无意间听到的。董芳打圆场:我们才知道咱们班同学里竟然有一个亿万富婆,不能不说--只是你的机会抓的太及时了。
董芳把焦娇拽到身边:快给我们说说有钱是啥滋味--是不是天天高兴,床单下都是钱,连觉也不想睡了。
姜世奎作了一个手势:停--你打住,她也不是没帮助咱们,没有她帮助让咱们管那个厂,咱们还得开大货车,车上吃车上睡,罪没少受钱没挣多少,冒着生命危险还几乎白忙活,上哪去挣一年几百万去。
江峰才想起来,姜世奎当年就是想跟他爸去开大货车才退学离校的,于是问:大奎,快点从实交待,你们开了几年大货车?
六年多。姜世奎脱口而出:别提了,那才不是人干的活呢,虽然一年也能弄个十万八万的,也算比打工强点,能挣点钱可是那苦也没少受,我们车越开越大,路越跑越远,钱也越来越难挣,活不好拉还不说,光是路上罚款就能把人罚懵了,我们拉一车货上路,挣钱多少不知道,光现金就得准备一大捆,都是给路上的爷们准备的,他说罚多少就得交多少,你少交一点他就不放你,一趟活到地方,一大捆钱也都罚光了,他们说不让你走你就不敢走,来个大盖帽都能管住你,车匪路霸--车匪路霸,一多半钱来让他们给抢走了,别提了,那些年差不多就是给车匪路霸打工的。
辛苦钱可是不好挣啊。
姜世奎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
董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还没喝,看见张铎把眼镜取下来擦拭,笑着问他:
咱们里边你是唯一一个戴眼镜的,你比江峰还更像个斯文人士,我记得咱们在一起时你是没戴眼镜的呀?
他是高三时眼睛出了毛病。江峰接过话头:上高中后他总感到眼睛好像不对劲儿,看黑板总是模模糊糊的,高三寒假时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眼睛有病了,不得不做了手术,休息了一个多月,也耽误了两个月的功课,后来参加高考自然无法获得高分。
大家都让他休学一年再参加高考,他不干,非得和我们一届毕业。他要是不耽误那一个多月的话上个本科是没问题的。
你们知道我最感谢老七什么吗?张铎看着大家:你们都走了,最后刘国清也离开了,只剩下老七和我,我出院回校,老七放下自己的功课天天帮我补课,他宁可自己习题不做也要帮我。这份情,老七,我一辈子记在心里。
多大点事呀?你还有完没完了?江峰脸有点红了:不就是帮你补课吗?亏你还记着,算不了什么,谁让咱们是哥儿们了?
你打住。先听我说完。张铎接着说:
你那是雪里送炭,以后再和你说。你们都不知道,其实什么本科专科的我不在乎,我才不想再熬下去了。张铎笑了:我也知道耽误了一个多月一定考不出好成绩,可是那三年高中把我念伤了,我真的害怕走进教室听课,一想到一黑板黑鸦鸦的字,没完没了的习题,作不完的模似试题,讲不完的卷子,小山一样的参考资料,我就头疼,我真的害怕再念下去眼睛就全报废了,不过吗--最后还行,在老七的帮助下,考进了银专,后来还碰上了她,也算是我一生的大幸。
他的太太在一旁听了叱笑着:你就臭美吧你呀--看把你嘚瑟的。
姜世奎喊着:不行,我看咱们都没喝够,为了焦娇成为亿万富婆,为了江峰的仗义雪里送炭,为了咱们大家都发财--为了张铎戴上眼镜--咱们得接着喝--服务员--
他对服务员说:上酒,五粮液--先来两瓶--
江峰是让阳光刺在眼皮上才从昏睡中醒来的。昨夜他喝多了,大家几乎都喝多了,最后是怎么散的,他是怎么离开的,一点印像也没有,现在他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感到身下是松软的大床,他努力睁开眼睛,闯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美丽的面容,她笑容可掬的正看着他:
你醒了?喝点银耳莲子羹吧,我刚熬好的。
一把精致的小勺探到他口边,清清凉凉,甜丝丝的味道触及他的味蕾,他不好意思的坐了起来:
谢谢你,我自己来吧。
他接过花瓷碗,也不用小勺,凑近嘴边一口就喝进了半碗:啊--不错,真的不错,真的好喝。
你还是那样--急脾气,一点也没变。她抿着嘴笑了:以后也学着优雅点吧,你没看我也正在努力改变。
如此近距离的坐在她身边他还是头一次,只见她身穿小碎花家常睡衣,下边是一条长长的睡裙,只露莹白的一截小腿白哗哗直刺他眼,他不由的问:
昨晚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不是我还有谁?他们醉的比你还厉害,董芳她们三个女的更是吐的乌七八糟的到处都是,我让服务员找人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去,你吗,我只好自己往回整,你好沉哪,别看你不胖,还真是挺沉的,把你整回来,都把我累的--一路上歇了三回--快上不来气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江峰有点难为情:我这是头一次喝多--都是他们劝的。
你说的哪儿话,咱们谁跟谁呀?多少年了,你难道还不理解我吗?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她脸色一沉:你跟我说这样分外的话。
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连忙道歉:我那时太傻,一心光顾学习了,真的没顾及到你的心思。
你真的不记得,姜世奎走后,我厚着脸硬是和你挤到了一桌。她哂笑着说:我那时想着:老天还真是眷顾我,我盼了好几年,终于和你同桌了,你呢,和我还是带理不理的,天天学呀背呀,有好几回我生气了你也不知道,你说你傻不傻?有一回我差一点就让你气跑了,我真的想从此再也不理你。
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喜欢我--江峰变的语无伦次。
我知道,你和姜世奎同桌时心里想着的还是杜菲菲,可是我哪一点不比她强?我学习不比她差,长的也不比她差,你的心里却只盯着她,你的眼里只有她,对我是看也不看,你知道我的心里酸酸的,啥滋味,你能想到吗?
他们都管你叫小辣椒--我从心里有点怕你--他喃喃自语。
咱班女生里就属你最厉害。他实话实说:我真的有点怕你--
你敢说我厉害?你也这样说我?她啼笑皆非:我呸--你怕我?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个男人,你会怕我?他们叫我啥你记得,大家都管她叫小歪妞,你咋不说呢?她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知道大家都管你叫啥吗?开始咱班同学都叫你--叫你屯迷糊--叫你小山炮--你刚到咱班的时候,你不知道吧?
谁叫的?他有点气恼。
还不是李庆荣和骆永祥几个叫的,我骂了他们几回他们才老实了。你知道对付他们那些臭无赖不厉害点是不行的。
看他吱吱唔唔的样子她有点心疼了: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心是啥做的,咋那么狠呢?
她大着胆子坐到他身边,抱住了他:你还怕我吗?
再也不敢了:他笑了起来,反身抱住了身边的美丽女孩。
这天姜世奎和董芳过来找他:你们的事,什么时候办?干脆点,别磨磨蹭蹭的,你们也不是刚认识,早就互相了解了,能早就别晚,早点办事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我都不急,你们急啥?又不是你们结婚。江峰故意装傻。
你主动点,她毕竟等了你差不多十年,这事女方不好太主动的。董芳提醒他:你们先去把记登上吧,然后再商量其它的事。
我们前天已经登记了。他实打实的说:我正在找房子,我不想在她的房子里结婚,毕竟我早晚也得买房子,我看上了一套南山的房子,正好你们来了,帮我去看看,你们感觉行的话我就定下来。
喊来焦娇,四个人一起去看房,有钱买房真痛快,那种心情就像三伏天喝凉水那般清爽。
他看中的是一套独立别墅,二手房,只是装修了还没住过,主人移民海外,急着用钱,低价往外甩。姜世奎觉得挺好,于是当天就成交,一手钱一手房,不包括过户,就花了差不多六百万。
你挣钱了?在一边看着交钱的姜世奎悄悄问他:
赚了几倍了。他回答。看样子够花一气的了。
我把本钱提了出来,剩下的就让它再涨一气吧。
他没说他要把本钱还给她时她不要:就当给你点零花钱了。她大方的说: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你想买啥尽管说,你想开车吗?我给你买一辆,你自己去挑。
不要,我就你这辆车,能开着你这辆车就满足了。他一语双关的气她:你就说让不让我开?
他最喜欢没人的时候动手调逗她,也不管是歺室还是走廊,抱着她没完没了的亲呀亲的,在这方面她也是初恋,有时让他弄的心烦意乱:你能不能有时有晌的,哪有没完没了的--你真的没交过女朋友?
都跟你交待好几遍了,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但是没进一步发展,我们只是拉过手,我不敢进一步,更没同居,不是不想,一是没时间陪着她玩,我们专业不用功是不行的,二是没那个财力,除了生活费,我没钱玩花活--
你知道上大学我七年,连研究生,我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我都是自力更生,自己弄钱花--我怎么敢像他们似的花天酒地?我也想找个女孩子玩,遗憾的是没那个条件。
我妈卖菜,三毛五毛的挣钱,她的钱我能要吗?我二叔种地,一颗汗珠掉地上摔八瓣,他的钱来的更不容易,我也不能要。
我上你们学校看过你好几回你知道吗?焦娇心酸的回味:我知道配不上你,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你的班级,我只敢远远看着你和你的同学边走边说说笑笑,我都没敢上前去和你说话--
早知道你上大学那么苦,我就应该给你点钱,也让你痛痛快快潇洒一把。
不苦,一点也不苦。江峰打断她:再说了,艰苦有艰苦的好处,艰苦能够焕发人的斗志,那些年都是对前途美景的向往才让我拼了命的学呀学,直到现在,学有所成。
江峰去找装修工人时,出了一点小事。
劳务市场在一条路边,远远的看见一伙人在吵架,他身不由己的凑过去听了几句。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几个人给一家装修完毕,对方却不给钱,不说不给,只说是钱不凑手,要晚给几个月。能听得出明显就是想赖账。
那些干活的哪儿都有,有湖南的,有江西的,他还听出有东北口音,于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走到东北口音的人面前,他站住了。
你想找干活的人吗?立刻一帮人围了上来。七吵八嚷把他围住了:我去--我去--算我一个--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其中一个年轻人,那个人他相曾相识,和他年龄差不多,也是二十五六岁,身材比他略矮一点。
那个人也直直看着他,是想和他说话?但是一直没出声。眼中带着些许犹豫。
你是黑龙江的?江峰张口问道。
那人没回答,只是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欲言又止。
牡丹江?
那人还是没回答,两只有神的眼眸中古井泛波,只是眼中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了,有些湿的东西在闪光。
青峰岭林场?
你怎么认识我?那人终于出声了:你是--江峰?真的是你吗?对方激动的丢掉手里的工具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真的是江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是刘月胜,你真是刘月胜?我可找你好苦哇。江峰把刘月胜拽出了人群:走,咱们那边坐一会儿,你说你,一直没个信。
二人坐进了一个小歺馆,这附近即没有茶楼也没有咖啡吧,他们只能找间小歺馆坐下谈谈。
我就是这样,一直念呀念的,直到念完硕士,才来到深圳,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咱班的几个同学,而且都是当初最要好的几个。
江峰讲了自己的大概过程,怎么上的高中,又怎么念完大学考了研究生,学的自动控制专业。
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去一中找过你,他们都说你离校了。他看见了刘月胜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他顷述。
过去的事了,不想说。刘月胜话非常少:我比你曲折多了。他简单说了自己这十几年的历程。
我爸出事了,我不得不离校,我没法再念下去。他声音有点哽咽:你以为我不想念?我比谁都想念书,我和你说过,你记得吗?我说咱们只有靠念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造化弄人,命运却让我没法再往下念。
刘月胜的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又出事进了局子,他只好放弃上学,回家去护理母亲。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几乎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靠着父亲单位给的一点生活费,他硬是熬了好几年,直到母亲故去,他十七了,于是就一个人出去打工。
我在牡丹江待了差不多半年,又跑到哈尔滨干了一年多,后来又到了沈阳也是在工地上干活,三年前才来到这里,我分析了一下,还是这里活好干,钱比别的地方都好挣。
看你们刚才吵架,是他们欠你们工钱?
见他问,刘月胜只好讲出原委:我们五个人给他们单位装修,说好了活干完就一次性全付,谁知道他们耍赖,直到现在还欠着我们十万不给。
你不去告他?江峰生气了。
轻易不能告,到了法院太啰嗦,没完没了的,我们也没时间往里搭,你看欠钱的,有几个进法院的,都是私下解决。
不是饭口客人少,菜上的快,菜来了,江峰要了几瓶啤酒,二人边吃边喝。
咱们都是运气太差的人,只不过你比我还强点。刘月胜手里抓着酒杯:你父亲出事,但是你姨夫和你二叔还不错,你妈也没不管你,还帮你好多年,不像我,我爸哥儿一个,我掉地上都没人帮,我只好辍学不念,看现在,你学位也有了,地位比我高多了。
老同学,可别这么说。能在这里碰到刘月胜江峰只觉得心酸,他的泪止不住的涌出了眼眶:咱们今生能再次相遇本身就是奇迹,兄弟我有就是你有,咱们就别分彼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走吧,去你那里看看。二人吃喝完,刘月胜跟着他来到那新居处,看着需要改装的房舍。
啊--这是你的房子?刘月胜有点惊着了:也太大了点吧。他的脸马上就暗了下去。只是一瞬间又转晴:这都装修过了,你还想怎么改?
墙重贴壁纸,厨房和卫生间重装,还有,我想在露台上加装一个玻璃棚顶,要结实点,可以防台风的那种。
他是想着春雨中可以和焦娇坐在这里看着远方的大海,听着竹林边小雨淅淅沥沥,喝着红酒享受人间美景。
这点小活,我再找个人来,用不了十天就干完了,你就放心吧。
对了,他们欠你钱的事,你想怎么解决?江锋知道他们挣点钱不容易,也想知道他会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慢慢要吧,能要回来多少算多少,我们在外边干活的,这种事遇到的多了去了。能和江峰相遇,刘月胜情绪并不太好。
能全都要回来吗?
不容易,也许顶多要回来五万八万的。
简直欺人太甚。江峰突然想一起个人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国清的电话:
大刘吗?你忙吗?我是老七。过来一下呗,我和你说一件事。
半小时后,刘国清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院中。他身材太高,老远就能让人认出来。
喂--上这儿来--江峰在楼上喊他。一转眼他就跑了上来。
听你口气好像有什么大事。刘国清急匆匆的:你说吧,完了我还要回去处理事,你不知道,大老板出国了,有好多事都得要我去处理。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看他,还认识吗?江峰把身后的刘月胜拽出来:你好好看看,他是谁?
刘国清和刘月胜都怔住了,他们谁也没看出来对方是谁。
他是咱们一年三班的体委,刘国清。
这是咱们班的刘月胜,咱们学年大队长,值周长,天天戴着袖标出去值周。他和我一座来着,一年级下学期他就转到一中去了。
二人听了他的介绍,才把手伸出来,握到了一起。
有件事得你出头,别人办不了。江峰把事情简单一说:他们给一个单位装修,对方欠他们十万元不给,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你能不能给要回来。
这事好办,小事一桩。刘国清拿出手机,对着里边喊着:特勤组小孙吗?来几个人,有点小事需要你们处理一下。对,南方家园,一号门等着我,我带你们一起去。
一个小时后刘国清电话打过来:老七,事处理完了,钱都要回来了,一分不少,不过,以后这种事你少管,现在拖欠钱的事太多,你也管不过来。
你为我爱管闲事呀?他可是咱们同学,咱们一个班的。
行行行--你有理,哪天咱们再聚你可得多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