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怔了一下,当看清是姐姐,立刻扑到姐姐的怀里哭了:“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妈妈呢?妈妈好了吗?”
“妈妈也回来了。”
“真的?妈妈也回来了?那太好了,可是妈妈的病……”
“大夫给妈妈开了药,等药吃完了,再给黎阿姨写信。”
“姐,你今天是来接我的吗?”
“是的,姐来接你回家。”
王红高兴地跳了起来。这时,李姣推门进来,看见王兰,扑到王兰的怀里不停地说:“兰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说着不禁流下了泪水。
王兰心里非常难过,不知该怎么跟李姣说。自从知道她俩进了孤儿院,她就一直在想着李姣的问题,她不忍心让李姣一个人在孤儿院,但又怕把李姣接到家,不如在孤儿院的生活好,那样岂不是更对不起冬梅阿姨和李利叔叔。王兰矛盾极了,抚摸着李姣的头:“姣姣,姐姐想把小红接回家,你……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王兰看着李姣失望的眼神,心像刀割一样痛,因为不论是震前还是震后,她们始终像亲姐妹一样形影不离。“姣姣,不是姐姐不想接你。首先是你徐阿姨的病,她的病会对你的学习和心理成长有影响的;再就是,我怕我们的生活条件不如孤儿院好,让你跟我们一起吃苦。所以……”
“小红不怕,为什么我怕?你还是没拿我当亲妹妹。”说完李姣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姣姣,兰姐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愿意,就跟姐姐一起回家。”
“真的?”李姣眼里含着泪抬起头半信半疑地说。
“真的,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这个家。”
李姣带泪的脸上露出花一般的微笑。
王兰把两个妹妹接回家后没过多久,便收到了到振兴商场工作的通知。她为即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兴奋不已。因为全家人的费用开支仅靠妈妈一个人工资太紧张了。而且这意味着可以实现自己挣钱每月买两本书的计划。当决定不再上学时,她也曾难过好一阵,因为现在放弃学业就等于她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进学校读书了。尽管不能进学校读书,但书是不能不看的。所以她又像震前一样开始编织自己的梦想:妈妈的病治好了;弟弟、妹妹们长大都考上大学;自己站在柜台内用热情的微笑接待每一位顾客,干完家务每天晚上抓时间看书、写日记。生活是多么幸福美好啊!
上班后王兰站在柜台内热情地接待着每一位顾客,尽管她的业务不熟练,但她亲切、热情的服务却赢得了广大顾客的好评。没过多久她就很快掌握了商品知识和服务技巧,并常常为震残的病人送货。医院里的病人大多都和她熟悉了,他们需要什么都会告诉她,因为只要告诉了王兰,王兰便会及时给他们送来。王兰的为人和热心使顾客对她越来越信任。工作中她总结出一个经验,无论你做什么,只要用心地认真去做,没有干不好的事。
王兰尽管工作了一天身体很疲惫,但回家后带给妈妈、弟弟、妹妹们的永远是一张轻松愉快的笑脸。她把为妈妈煎药、喂药,和妈妈聊天,为全家人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等一堆干不完的家务看成是对家人的爱;把睡觉前看书的时间当成最大的精神享受。每当晚上躺在床上,她就会感到四肢乏力,疲惫不堪,有时甚至感到自己的体力和心力不胜负荷。这时,她会悄悄地问自己,这个家我能撑得住吗?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会不停地责怪自己,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是妈妈的大女儿,弟弟、妹妹们的大姐啊。如果我撑不下来,这个家也就完了,所有的梦想就会成为泡影。当她看到用自己的双手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家;妈妈病情稳定了很多;两个妹妹的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自己看了越来越多的中外名著和写的厚厚的日记,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证实朝自己的梦想在一步步迈进。她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和满足。
但她发现王黎自从大连回来,渐渐疏远了妈妈,而妈妈却依然最疼爱他。吃饭总是把王黎最爱吃的菜放在他面前,平时王黎对妈妈的疼爱没有任何反应,不感谢也不反感。这天晚上,王黎对妈妈却一反常态。妈妈像往常一样,把王黎最爱吃的炒鸡蛋放在他面前,王黎故意不吃,妈妈给他夹了一块鸡蛋放在碗里,王黎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冲妈妈吼道:“用不着你给我夹菜。”
王红气得脸通红,站起来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说话?快跟妈妈道歉!”
“我就不!”王黎委屈地掉下了眼泪。徐慧云心疼地给王黎擦脸上的泪水,王黎厌恶地甩开妈妈的手:“不用你,讨厌!”
全家人被王黎的话惊呆了,徐慧云直愣愣地看着王黎,王红抬手向王黎打去,被王兰拦住了。王兰把王黎拉到另一间屋,厉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
王黎害怕地低着头,不说话。
王红安慰着妈妈:“妈妈,你别生气,弟弟不懂事。”
“是的,阿姨,你千万可别生气。王黎不是有意的。”
徐慧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呜呜地哭起来。
王兰听到妈妈的哭声心如刀绞:“王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妈妈?无论妈妈怎么样,她永远是我们的妈妈。妈妈给你夹菜,是因为她疼你爱你。王黎,今天原谅你,但绝不允许你有下一次,听到了吗?”
“听到了。”王黎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兰来到妈妈身边安慰道:“妈,您别生气,王黎还小不懂事,他……”这时,敲门声打断了王兰,王兰去开门,门口站着母子俩人。“阿姨,您找谁?”
“这里是徐慧云大姐的家吗?”
“是啊!您是……”
“我是黎丽,你是小兰吧?”
“黎阿姨。”王兰一头扑在黎阿姨的怀里,像是找到了多日来她心里一直在寻找的精神依靠。
“小兰,别哭,你妈妈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阿姨调回唐山了,再也不走了。”黎丽抚摸着王兰的肩膀安慰着。
“真的?”王兰抬起泪眼惊喜地说。
“真的,阿姨再也不走了。”
“太好了,阿姨,这是崔博弟弟吧?”王兰拉着崔博的手,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尽管崔博比王黎只大一岁,可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像是个懂事的小男子汉,站在妈妈身边像卫士一般。
“小博,这就是你兰姐。”
“兰姐好。”
“好!快进来。”王兰高兴地拉着黎阿姨的手,拥着崔博的肩。
“黎阿姨、黎阿姨……”王红和李姣跑出来,见黎丽就像是多日未见的亲人。
“你们的妈妈呢?”黎丽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问。
“妈妈在屋里。”王红拉着阿姨的手往屋里走。
黎丽见徐大姐正委屈地轻轻抽泣着,见黎丽进来,害怕地往后退着,边退边说:“我没有罪,我没有罪……”
“徐大姐,我是黎丽,你不认识我了?在我难产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们母子啊,这就是当年你救活的孩子。小博,这就是徐阿姨,咱们的救命恩人。”
“徐阿姨好!”崔博虽然有些害怕徐阿姨的眼神,但还是懂事地向徐阿姨问好。
“我没有罪,我没有罪……”徐慧云只是不停地说这一句话。
“黎阿姨,我妈妈的病能治好吗?”王兰含着泪水,用渴望的目光望着黎丽。
“小兰,你放心,我会把你妈妈的病治好的。我明天就去卫生局报到,好尽快把你妈妈送医院治疗。”
石磊从传达室拿起报纸,“打倒‘四人帮’”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他迅速看完报上的内容,有些茫然地呆愣着。忽然大街上传来了锣鼓声和此起彼伏的“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口号声。石磊飞也似的骑车回到家,还没进屋便大声喊:“爸爸……‘四人帮’……被打倒了……”
石伯年见儿子风风火火喘着粗气跑进来,放下报纸高兴地:“是啊,除了‘四害’,全国人民都在举国欢庆,我早就说过,邪是压不倒正的,遗憾的是,你妈妈没能等到这一天……”
“是啊。爸爸。”石磊伤心地低下头。
就在石伯年恢复职务的第三天,当石磊下班回到家,刚要推门,却听到一个熟悉却令他厌恶的声音:“石司令员,我今天来,一是祝贺您恢复了职务;二是请您原谅我的年轻无知,在这场运动中被人利用,我当时真的是分不清黑白……”
石磊见齐少武像背台词一样的道白,气得脸都变了色,他想起了母亲是怎样被他们折磨而死,想起父亲在运动中所受的磨难,想起自己被老师、同学歧视和侮辱,他猛的推开房门,用出全身力气,揪起齐少武的衣领狠狠打了他一拳,并怒吼着:“你给我滚。”
“石磊,你干什么?”石伯年威严地说。
“爸,他纯粹是个政治流氓。那么柔弱、善良的妈妈竟然死在他的残酷暴虐之下,可现在他却在这儿虚伪地说什么被人利用、年轻无知……”
“在那个动荡年代,人确实很容易偏离正确的人生轨道。”石伯年说。
“爸,我不懂什么政治运动,但从小妈妈就教我,无论什么环境,做人都应该真诚、善良,难道为了政治运动,就该失去最起码的人性吗?”石磊的眼睛里冒着火,指着齐少武:“你再不给我滚,我打断你的腿。”
齐少武灰溜溜地离开了石磊的家。
石伯年对儿子的举动非常生气:“石磊,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待别人。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你难道就没犯过错误吗?”
“错误?难道一个人的错误必须要用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吗?几条生命都死在了他的残酷暴戾之下,这难道还仅仅是错误吗?爸爸,人的善良是应该有原则的,否则,结果只能是东郭先生和狼!”
石伯年听了儿子的话,又想起石磊在外面做的事情,他狠狠地打了石磊一个耳光,骂道:“难怪你在外面成了小流氓头头儿,原来你心里装满了仇恨。你要教训别人,首先要教育好你自己。从你身上看不到一点军人后代的影子。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要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石伯年的一巴掌,更加深了他们父子的鸿沟。爸爸的话说到了石磊的痛处,也深深地伤害了他,石磊逃也似的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