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抚髯,走到了彭志身边,道:“先前我曾为彭相公看诊,他与邱相公本是舍友,当时邱相公病了,山长便将彭相公隔离在他处,不想数日过去,彭相公都未曾发病。”
堂上三人听了,便一齐问道:“这是为何?”
“彭相公当日告诉老夫,他幼时曾染过此病,老夫在一些医书上也看到过,说是染了此病的人,但凡好了,便不会再得。”
“你这老匹夫,满口胡言,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彭志听了这话,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如此说来,能安然无恙取痘痂的,此处只有彭志一人了?”明珩追问道。
吴先生便道:“禀各位大人,确实应该如此。”
山长听了此话,知道此事有了转机,便略松了一口气,谁知彭志大叫道:“学生不服!谁知道他二人是否得过此病没有!”
少卿大人也怔住了,王康却在一旁笑道:“此事却简单,小橘是我们府上的家生奴婢,只要回去一查,便可知晓。”又听他道,“不过汪公子,只怕要亲自服用这痘粉,才能证明他的话了。”
明珩听了这话,便猛地抬起头来,他看到王康眼神宛如毒蛇,虽是笑着,却神色阴冷,便道:“学生愿听小王大人安排。”
少卿大人闻言,却不说话,明珩是命官之子,又有功名在身,如今并无确凿证据,就要他以身试险,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怕是他自己都要背上一口害人性命的大锅。
明珩见他迟疑,便道:“学生愿写生死状一份,大人不必担忧。”
少卿见状,有犹豫了一会,终是缓缓道:“如此,这几日你便先住在别院。”
又对吴先生道:“还要劳烦先生几日了。”
在屋外目睹一切的锦书早就看呆了,见衙役抬出来小橘的尸首时,便同他二人道:“两位大人,不知要将她尸首抬往何处?”
“她是尚书府的人,自然是抬回王家。”
锦书看着小橘的脸,想到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恶言恶语,不禁流下泪来,又从荷包里掏出所有的银两,递给两位官差,道:“还望两位大人善待她的尸身。”
两位官差不接,只道:“这我们却做不了主,她的尸首也由王家处理。”说罢,便抬着走了,因众学子都在此处围观,一时好不热闹,都在议论纷纷。
“这不是王兆身旁那个小书童么?原来竟是个女子!”
“借着他家势大,竟然敢带女子来了!”
屋内,又听少卿大人对彭志道:“彭相公,这几日劳烦你先待在书斋,待几日后真相大白,本官再做决断。”
却见彭志听了这话,猛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脱了力,便倒了下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衙役拖了出去。
待事情商议完毕,王康等人正要出去,却见明珩拦住他道:“小王大人,小橘已经身死,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善待小橘尸身。”
王康听了,怒极反笑,道:“这是我家家事,与你何干!”
便要抬步出去,却见明珩竟是抱住了他的腿,同他叩头道:“先前是我不敬,还望大人海涵,只求善待小橘尸身。”
因明珩有举人功名在身,能做下这般求情举动已是出乎众人意料,山长看了不忍,便道:“小王大人,您看——”
王康刚想拒绝,又听少卿大人道:“你我日后都是要同朝为官的,汪孝廉何必如此。”王康听了这话,便看向少卿大人,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只好道:“好罢。”
“多谢小王大人。”明珩听了,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待他们走后,明珩李涵也跟着出去。他二人不过行了百十余米,便见明珩将李涵拦住,两眼赤红,含恨道:“你我相识已久,我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何今日你要害我!”
李涵听了只笑道:“我只是陈述实情罢了,何来陷害一说。”却原来那一日王兆晕厥过后,王家便派人去李涵家生事,他家本做着些小本生意,转眼间铺子便被砸光,一个妹妹也被歹人掳了去,回家后便投了缳。他那时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大的人物!可他汪明珩呢,非但没有受到一丝一毫伤害,还好端端地待在书院念书,他可曾记得自己这个为他出头的人呢!
“那时我并不知晓你家境况,更何况我一回来便去替你求情——”
“够了!汪明珩。”李涵似是再承受不住明珩的目光,便转过身去,又道:“我受够了你的假仁假义。”
却见明珩听到这话,身形一颤,道:“我从来都是真心相待——”
“住嘴!”李涵猛的回过头来,他竭力平复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稳住声音道:“汪公子,你的父亲是官身,王公子的父亲也是官身,你我二人,本就是不同的。”
明珩听了这话,却大笑起来,他的眼角已经沁出了泪水,被至交背叛之伤,锥心不足以言其痛。又见他指着李涵的鼻子道:“既然如此——”他话说到一半,就撩起自己的衣袍下摆,道:“你我二人今日便恩断义绝!”
李涵听了这话,便见明珩‘呲啦‘一声将下袍撕裂,他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色飘向空中,他忍住不去想要去抓,可耳边又响起了母亲的惨叫声,和妹妹那冰冷的尸体。便把手握拳,藏在袖中,笑着同明珩道:“如此,甚好。”
“三载同窗,阔论高谈,一朝尽付尘土。”
“书生意气,凌云壮志,难敌碌碌世俗。”
锦书在身后看着,心里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却原来读书人比我们竟还要恶毒。”又看明珩脚步飞快,便冲李涵吐了一口吐沫,就去追明珩了。
次日傍晚,汪荃刚从外面归来,便急匆匆回到翠竹轩,看明珠不在,便问道:“珠儿去了哪里?”
谢氏答道:“嫂子那里供了一处痘疹娘娘,孩子们图新鲜,我便让她去看看。”
又看汪荃热得出了一头的汗,便赶快为他取下官帽,又唤仆人把冰饮摆了上来。
“老爷今日为何这般慌张?”谢氏一边替他打着扇子,一便问道。
“今日刚一散朝,我便听到了风声,说是白鹿洞书院有学子染了痘疫。”谢氏在一旁听了这话,扇子也不打了,立刻担忧地问道:“不会是咱们儿子罢。”
却见汪荃摇摇头,又道:“那倒不是,是王尚书的公子生病了,如今人已经被抬回尚书府了。”
“哼!那干咱们什么事!上次他欺辱珩哥,如今老天有眼,这就叫一报还一报!”谢氏在一旁听了,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心中确有一份爽快难言。
汪荃见了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书院人多,保不齐哪天珩哥就染上了。”
“我说汪老爷,哪有人咒自己儿子的!”只见谢氏听了这话,便把送到汪荃手上的冰饮拿了回来,“夫人,这——”汪荃见状,只得笑着摆了摆手。
又听谢氏道,“老爷说的确实有理,既然如此,一会儿你便写封信去,叫他回家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