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伯,正抽着呢?”
邱牧笑眯眯的说着,门帘掀开钻进了这营房,正碰见老李头拿了张草纸在炉子上引燃,要去点那烟袋锅。
一抬头便看见这看着就亲切的牧娃娃,倒忘了手里的草纸还烧着。只是抬头笑了笑还没说话,只觉得手上一阵灼痛,邱牧忙几步跨过去把老者手里的草纸打落。
都说老人老去的速度,要远快于年轻人的成长。老李头脸上的皱纹比三年前又多了好些道,气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精神了。
当初邱牧被颜公子收为随从后,老李头也替这孩子高兴,按照牧娃娃的意思写了封书信,原想着第二天,连同那十两碎银同雪魈皮一道交给火信营寄出。
谁知晚上带了几个兵丁,要把邱牧接到暮火营养伤的颜公子得了这消息,便差自己专配的快马驿卒去送,速度确实快了不少,倒也着实把远门都未出过的邱母,吓得不轻。
见来寻她的军爷,马匹上还插着北营的军旗,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冲撞了某位军官被人怪罪。
那驿卒把事情的缘由同她来回说了几遍,邱母才真的信了,自家孩子做了将军家公子随从的事情。拖着病体对送信的驿卒千恩万谢,又差邻居家的小童去乡里的饭馆要了些酒菜,非要拉着这驿卒在家里吃了再走。等到过年北营准了假,邱母又拉着儿子女儿,一道去老李头家里道谢。
只觉得一眨眼之间,三年竟过去了,老李头看着眼前样貌大改的牧娃娃,感慨良多,上次二人见面也不过半月前,倒又觉得这孩子高了许多。
“牧娃娃,你今天咋又有空来看你大伯了?”老李头满脸笑容冲邱牧问道,声音倒有些沙哑。
“颜公子去了永夜城,说是要和林姑娘谈些婚娶的事情。”邱牧又拿过一张草纸,伺候着老李头点上,“公子知道我不愿去,便给了我半天假,这才得出空来。”
“唔,林姑娘啊...”老李头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又把声音压低了神秘兮兮的同邱牧说道:“要我老李说,那林姑娘生的骄蛮,净是些大小姐的脾气,配不上颜公子。”
老李头许是还记得爷俩去万兽堂出卖雪魈皮时的遭遇,对这样貌娇美却有些跋扈的林姑娘,印象不是很好。
邱牧哈哈一乐,笑道:“大伯你以后也要少说这些,毕竟是公子的事情,依我看那林姑娘除了些大小姐的脾气,倒也是真心喜欢公子,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嗯,你这话说得倒对。颜公子是我俩的大恩人,只要颜公子诸事顺利,我老李头心情也能好些。”
同老李头闲聊着,邱牧也开始打量自己初来北营时住的这劳工营房,自从邱牧同赵扒皮那件事发生后,粮布司的官长埋怨自己后知后觉,将军的公子巡查也不曾知道,便将破落不堪的劳工营扔给公子看,若这情况让将军知道,自己的军职怕是也要丢了。
担惊受怕了几天后,官长们才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将侵吞的军费拿出部分,对劳工营的破旧营房做了些修缮。比如老李头一队人所住的仓库,已经彻底把粮草等物资清除,又新砌了处土炕,门窗也换了新的,这让后生们也记了这爷俩的好,对老李头也格外尊敬了些。
“马叔带着刘哥他们今天去了哪做工?”邱牧说着话又拿起一张草纸,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老李头竟然吧嗒吧嗒的抽完了一袋烟。
“管他们作甚。”老李头恨恨的说道,他至今还没能原谅马副手和大刘,若不是老天开眼让他在路上碰见颜公子,又刚好赶上那危急关头,眼前这让人亲近的牧娃娃恐怕早就没了命,也不想提他们。
邱牧倒是早就不计较,笑着正要说些宽慰老李头的话,忽然觉得一阵的头痛,痛到只敢轻微喘气,竟没能说出半个字。
邱牧只是抱着头,虽疼的厉害也不出声,倒出了一身冷汗。伸出一只手在怀里掏着,却全无气力,别说是抓取物件,若不是强撑着,连身子都要瘫软下去。
“牧娃娃,牧娃娃?”
老李头见邱牧举止怪异,也不知他发了什么怪病,忙起身拿了个瓷碗倒了些热水,递给邱牧,后者哪里疼的出手来接。
见邱牧伸出一只手往怀里掏什么,老李头手足无措的把瓷碗放在矮凳上,伸到到邱牧怀里帮他,原来怀里装着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见邱牧神色痛苦的连连点头,便拔开塞盖,瓷瓶中升腾起一蓬紫色的烟雾,只是在邱牧鼻下一送让他闻了闻,邱牧只觉得头部的疼痛感大减,颤颤巍巍的把手放下,嘴唇已是惨白。
“你这是咋了?是受了凉风犯头疼了么?”老李头见邱牧缓过来神,便急切的问道。
邱牧只是摇了摇头,还得说是一年前,他发觉自己莫名染上了头疼的怪病,一开始只是觉得太阳穴处针扎般的刺痛,只是偶尔扰了心神,便也没太在意。
但近半年来这怪病发作的越发频繁也越发猛烈,有时候疼起来竟连呼吸都会受阻碍,只觉得颅中似有一股气劲要破瓜而出。只得随身带着止痛的药雾,发作时闻上一些,止了痛感,方才能分出神调息理气,说来也怪,只要分出神让内力在经脉中流转,痛感很快便消失了。
可这次居然是疼到没办法伸手拿药的地步,好在身边有李大伯,不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缓了缓神,邱牧把事情同老李头说了一遍,也让这老头拿不定主意,从未听有人提起过这般凶狠的病症,李老头心说要不要求颜公子再找张神医来瞧瞧,猛然想起之前张远山与颜郁离提起过经脉、罡气、朱雀等玄而又玄的字眼,这才开口问道:
“你这情况同颜公子讲过么?”
邱牧摆了摆手,虚弱的说道:“我这样的小事,怎好意思去劳烦公子,李大伯你也不必担心,我歇息片刻便好。”
老李头一拍大腿站起来,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娃娃,染上这等怪病也不知道同颜公子讲,若真是因此丢了性命,岂不是白费了颜公子一番苦心从阎王爷那抢过来。”
说罢便收拾东西,从土炕上拿起破棉袄,要拉着邱牧去暮火营找张神医。
邱牧苦笑着说道:“大伯你不用如此着急,就算是要去寻张神医,也得等公子回来带我们去不是,不妨事,你容我躺一会便好。”
说罢便挣扎的要站起来,眼瞅着土炕的方向却是脚下一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老李头忙去扶,邱牧这孩子现在已长得比他还要高些,哪里扶得住,便只好把破棉袄单手脱下来,团成一块枕在邱牧头下,自己跑出门去寻人去抬他。
等到寻到个后生把邱牧背起来送到暮火营,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老李头同暮火营的卫兵苦求半晌,那卫兵才同意让老李头几个在营门外等着,进去通报一声,看张神医是否认识这几位。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李头只觉得欲哭无泪时,老远看见去通报的卫兵跑在前面,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张远山和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
到了几人面前后先是痛骂了一句那守门的卫兵,见这病患已经气若游丝为何不放行,旋即招呼小童把药箱递给他,又唤那后生将邱牧放下,堂堂的北营神医张远山,竟在营门口开始就这小孩的命。
也来不及同冲他千恩万谢的老李头再说些什么,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个淡蓝色的丹药,掰开邱牧的嘴喂进去,又让小童给他嘴里灌了水。
“银粟冰封丹,配合永夜雪山的积雪融水,希望有效。”
张远山喘着气,看着邱牧的脸色越发红润,便放了心,又抓过他的手腕,探查起脉象。
老李头只觉得张神医两条眉毛渐渐皱起来,便知事情要坏,“张神医,可是之前你同公子说得那些经脉什么的留的病根发作了。”
张远山也不答他,一阵阵懊恼,只觉得愧对于神医这个称呼。
颜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时刻关注邱牧的弱病,前两年都是他亲自给邱牧号脉探查,想着已经两年没有出现任何恶化的迹象,经脉也强健了许多,便只让跟着自己徒弟去负责此事,谁知道还没出半年,这孩子的身体状况竟恶化到如此地步。
“他有这样的症状已经多久了?”
老李头慌张下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娃娃犯这怪病,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对,这是我从娃娃怀里拿出的瓷瓶,他说平日里若头疼起来,只需要闻一闻这个就好受很多。”
张远山接过小瓷瓶,心里骂了声胡闹,那只不过是处理外伤用的麻药,对于这种病症,起到的效果无异于扬汤止沸,听老李头说的意思,应该是发病已久。
“他的脉象现在混作一团,经脉已多处破裂。三年前公子与他稳神的灵火只是吸收了一些。虽因为修炼武学功法,经脉比之前强健了许多,但朱雀的灵火实在太过蛮横,经脉锻造修复的进度,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
见老李头一脸茫然,张远山顿了顿,说道:“若是没有好的方法治疗,这孩子恐怕活不过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