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裸儿姑娘和阿修罗女的异兽,登时足下生云,腾起到了空中。然而刚才还湛蓝如海的天空,现在已是昏暗一片。并不是被黑云惨雾所笼罩着,而是被一群天鹅所掩住了。别以为那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大鸟是人畜无害,其实它们的领域意识和攻击性强的令美国间谍都一度颇为抓瞎。更何况现在是一群望不到边的黑天鹅。地面的弓箭手渐渐冒出身影,围了道游玲这间,而黑天鹅也慢慢缩小着包围圈,故此连刀枪不入的异兽也畏惧了起来。可裸儿姑娘却还是那副混账德行,揪着异兽的耳朵娇嗔道:“我灰犀牛都不怕,黑天鹅算什么!”姑且不论她哪里学得这现代金融术语,只说她柔荑玉手凭空一摊,轻轻蝴蝶便歇在了纤纤兰花玉指之上。
送蝴蝶飞去的动作既轻盈又妩媚,但显得就像蝴蝶一样柔弱不堪。然而蝴蝶却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柔弱,因为它翩翩振翅之处只有一派肃杀。猫之所以不吃人,只是因为猫不够大,本能让它们不敢对人下口。所以天鹅当然敢向着翩翩蝴蝶下口。于是,黑云般的羽翼便纷纷转向扑将过来,用长满锯齿的嘴来咬。但蝴蝶还是那么翩翩漫飞地迎了上去,并不是视死如归,而是犹若去戏花弄蕊。也正如一块肉被丢进秃鹫栖息的原野,既引来了群体响应,又引发了夺食争端。虽然为此互相撞落了不少,但还是有足可以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数量,从四面八方冲来。蝴蝶少女款扭蛮腰般地躲开了攻击,却将反方向的黑天鹅让了出来,从而导致了“自相残杀”。黑色的羽毛连相轰然飞溅,经过翩翩蝴蝶的百千次起落,天空又回到了湛蓝如洗。
蓝天不仅映衬着云朵更白,异兽越发灵秀夺目,也映衬着更添惊色的阿修罗女楚楚可怜,和现出身影的男子飘然物外。裸儿姑娘那袅娜的身姿却并不在异兽的花鞍上。春笋玉足路过的,不仅有散乱于地的弓矢,还有几十个三眼六臂,被定住神的阿修罗力士。善睐的明眸里,既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怜悯,所显现的,还是那般灵动而迷人的笑意。游玲的身前也有被重伤的阿修罗力士,她那兰花般的玉指上,更有隐隐带着杀气的寒光。裸儿姑娘走到游玲前面便又是那般撒娇撒痴地编排人道:“上联:淑女庖娘世外仙;下联:贤妻良母杀人犯!”她对男子的现身似乎毫不在意,可游玲却是一脸凝重望着浮在空中的那男子:“天众。——想是为她而来。”裸儿姑娘用眼角瞟了一下天空:“天众也有三六九等滴。连个女道童都不敢惹,怕他作甚!?”口中虽然是振振有词的不怕,可如花的伞却托上了香肩。
当她的伞托上香肩,他的人也到了异兽花鞍之上。男子还浮在空中,脸色却已不是那么自然。半晌,才装出了些镇定道:“我乃大梵天五百子,奉父命取她回去。你若放她,我便不再追究伤我部羽之罪。”裸儿姑娘不屑一顾地笑道:“你叫我一千声奶奶,我便不再计较你的偷袭之罪了。”男子更不答话,只是看了那伞良久,眼神显得很是畏惧。这伞的外观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没有这娇娃的映衬,也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雨伞。但这娇娃的嚣张,近似完全源自于手托此伞。裸儿姑娘当然知道男子是在看她的伞,但手中拈花,花上歇蝶的她,樱唇里当然吐不出象牙来:“若嫌我青春貌美,年华豆蔻,叫一声‘姐姐’,道一句‘饶命’,也就是了。”
固然这裸儿姑娘看去就是个撒娇弄舌的女泼皮,可毕竟在上一刻轻描淡写般伤了那些阿修罗力士。所以天众男子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习刘备故事,一道烟地颠儿。然而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小女子之辱?于是轻铁色的锋刃转轮便放了出来,口中厉声道:“恶女休要张狂,你那听雨伞也未见敌得过我这铁转轮!”说罢,便放飞轮击来。裸儿姑娘既然会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也当然会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一刹那,伞已经离开了玉指和香肩,悬在了她的头顶之上。不仅在缓缓水平旋转,而且微微光幔之中更有卦爻显现。所以飞过来的转轮不但没有削断裸儿姑娘一根青丝,反而还被折损了锋刃。
老虎没有了尖牙利爪,那你就可以拿它来当猫咪。裸儿姑娘当然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意识,所以这个深目高鼻的天众男子,便被她用手里的那支花兜住了。固然花瓣和花蕊又香又软,但裸儿姑娘却总是嫌拿花的手势不好看,颠来倒去换了个遍。以大欺小只是为了恐吓,从而让其背问话时更加坦白。游玲刚才虽然没有跟上来,但手上还是备战状态,毕竟她是个高傲的人,当然不想被人说以多欺少。现在都会到了一处,所以拦了裸儿姑娘的自夸,问道:“你拿他如何?”裸儿姑娘故作思忖道:“嗯……养得活,喂不家。肥你家菜园算了!”换来的,不仅有天众男子的惊恐万分,还有游玲一个充满责备的眼神。裸儿姑娘当然知道游玲为何责备,所以道:“不会让你管我晚饭滴,瞧你担心成那样!”可是游玲对夜长梦多的担忧却变成了事实。
来人还是身体健硕,深目高鼻者。也还是浮在天空,有阿修罗力士为佐。不过不只是一个天众一支军,而是三个天众三支军。所以裸儿姑娘这回也在心中慌了起来,但还是对游玲那般道:“他们难道是来抹骨牌的吗?”也不在意游玲瞟她的一眼,只对已下到面前的人欠了个万福礼道:“诸位天神可为这冒充大梵天王子,劫夺妾等人口者所来?”固然花中的男子想骂她强词夺理,栽赃陷害,但手下败将又怎么敢再次丢人。那三个天众脸上也是尴尬一回,由一个合十道:“不宣而战确是不对。然则还请仙子高抬贵手,容我等带回大梵天教训。”裸儿姑娘岂能容他这般威胁,所以佯作出一脸难色道:“嗯……给你们就给你们了,可是我已经通知我家相公了。他来见不到我晚归的凭据,非打死我不行的!”被家暴当然不值得跨世界炫耀,但凭自己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还有人敢对其实施家暴,那就值得说出来威胁人了。
这三个天众既然知道花里的同伴是不宣而战,那自然知道面前女子是什么等量级的对手,更何况她还有个未知的后援。所以,只能就这样相持着。裸儿姑娘当然没有通知她家相公,心里更没有把握敌得过面前的三个天众。所以她一直都在想脱身之计。经典相声《黄半仙》中黄蛤蟆之所以成为能掐会算的半仙,除了老婆、琢磨和运气,就是聊闲天。而裸儿姑娘的一颗绛婴,两行碎玉,三寸不烂,当然是绝对的威力存在。不过,她却是先让游玲的侍女拿来了茶,也不请三个天众,只和游玲、阿修罗女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地饮了起来。
有了这样的悠然而冷漠的姿态,三个天众便更是加了警惕之心。可千防万防,突然难防,所以当裸儿姑娘蓦地问出梵语:“你们云何不问我是谁?”求知欲本来就是智慧生命体共有的特性,更何况现在脑子里正在想这件事,所以不由得便失口道:“你是何人?”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弄湿了鞋,那就干脆下水算了。于是便又道:“仙子自是有来历的。但不知为何要取这阿修罗女去?”裸儿姑娘似乎没有经过思忖地答道:“眼下不是多事之秋嘛,多拉些人马也不至于被呼来喝去。”这是一席毫不掺假的话,因为她知道,面对的人应该也是为此而来。所以三个天众越发降低了文辞上的戒心。一个合十道:“自强本是应当,然则此阿修罗女乃我大梵天之姬。故望仙子赐回!”一个又接着道:“倘若仙子高抬贵手,我等愿奉布金经舍之资结此善缘为盟。”这一番话里,不仅有金子的诱惑,结盟的拉拢,还有几分威胁之意。能送你大把金子,也就能砍你几道口子;能提供保护,也就能予以打击。更何况上一句是“大梵天之姬”。裸儿姑娘固然在战略上藐视大梵天,但樱唇吐出的却是不卑不亢地有意结盟之词。
经过裸儿姑娘一番虚以委蛇,九拐十八弯的语言艺术下来,这三个天众哪里还有不相信的道理。可正要达成目的之际,一个道士着然走来。三个天众自然诧异,因为他们的阿修罗兵已经将这间围了起来。好在裸儿姑娘给他们解开疑惑道:“我这景琴道友星罗一张,你们那些苦力奴才都成了牛蛙似的了。”樱唇说着,身姿却已跃出,一记定神法,将离自己最近的定了个惊讶永驻。另两个见状,知道败局已定,于是便要夺路而逃。可惜游玲是个将军夫人,所以绝对不会沽名纵敌。玉指兰花,却有寒芒一道闪电般击出,只将一个打落在地。景琴只是撒开了一张金丝网,却将剩余的天众、阿修罗都缚住了。毕竟不知景琴来历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