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砂砾界:中秋的江南,山中也只是早晚略添了些寒意。与之高有千丈横亦千丈的崖璧来说,那不足八尺宽的瀑布,真可谓是春蚕吐出的一缕白色纤丝而已。崖就叫千丈崖,山名曰雪窦山。山有九峰,环形而立,却被葱葱茏茏的草木,裹得曲线温柔,犹如美玉横陈。九峰中央空间开阔,却不是阡陌齐整的农家田园,而是殿宇巍峨,浮屠高耸的一座神霄宫。黄色的外墙,青色的布瓦,建筑的主体风格,还是那般带着江南独有的素雅。然而沿着中轴线的雕栏玉石阶上到台顶,一尊金灿灿的未来大觉金仙像便矗立眼前。三仙殿内更是金碧辉煌,彰显了权利带来的庄严。三个步步升高的金台,三个金光四射的宝座,圣像也是三丈三的金身。七宝的莲花座上,是偏袒着右肩曼妙的身姿,而安然的面容,好似已入非想非非想境。道是哪三位神圣?中间乃本师大觉金仙;右方乃无量寿大觉金仙;左方则乃琉璃光大觉金仙。
香风袭来,却没有摇动殿内的长明灯火,只是吹入了三个身影。头一个是将纳衣坦胸漏怀的布袋德士瑜伽真人;二一个是顶夫子盔,穿山纹甲,罩绿龙袍,系狮蛮带,登虎头战靴,手抄长髯的护法修善冯长生,第三个也是顶盔掼甲的韦将军。三者之中,只有韦将军去参拜了那三尊金身偶像,而背后却是瑜伽真人那笑可笑非常笑的笑,和冯长生那目空一切的蔑视。另两个虽然如此,但也不敢不由韦将军的时间。不要以为电视剧里演的就是三拜九叩,如果想象不出,请参考一下磕长头。一尊像前就是九叩之礼,所以等韦将军拜罢,冯长生便道:“将军好不迂阔!”布袋德士以两手指二者笑道:“痴也!嗔也!”而后化出三个莲台,与之互请而坐。
阴谋,未必都出自光线昏暗的密室之中,但参与者一定是极少的。而现在正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所以冯长生抢先道:“冯某应约,非图己利,只为六界安稳,天庭归治。”虽然布袋德士的笑脸看起来是在嘲讽他,但口里却道:“大帝忠义彪炳万古,贫道也一心向善。只是天地扰攘纷乱,神祗心生三毒,故非明主不可治世,非烈火不得涅槃。然行此非常之事,必赖非常之大帝。”冯长生虽然很是受用这套大奉承,但是道:“冯某乃解梁一武夫,不足以总统宇宙。事成,某当请昭烈皇帝入主凌霄阙;大仙则可与六界生灵说识唯妙法。”套话讲罢,便开始和盘托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具体实施计划:“当下三清、四御、五老、六帝等太古得道者,乃至上古神仙均已元气大伤,或各归洞府,或参会瑶池。天门守军皆乃人神,且久有不平之心,故岳元帅领兵入弥罗易如反掌。某与韦将军、四天王、阿修罗众突袭瑶池,迫使玉皇大天尊禅位于昭烈皇帝。”
他们的兵变取得了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因为岳元帅拿下了弥罗宫,张将军也夺取了雷部。但冯长生领兵来到西王母的花园时,看见的除了杯盘狼藉,便是空空如也。一代名将当然知道擒龙擒首的必须,所以马上又寻踪去追。逃奔者固然是一群老弱病残,也有些香火不足,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大罗金仙,打不起还跑不起吗。正所谓:江东自古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玉皇大天尊当然没有来个衣冠南渡,他老人家去的是宇宙至阳界。宇宙至阳界就是太阳,这个太阳并不是我们天上的日头,而是宇宙里的至阳之处。这处不仅有宇宙中的至热、至坚、无限物质,还有九天玄女圣母娘娘,以及三十六万太古神军。所以冯长生虽然不想重蹈围攻樊城之势,但坚垒在前,而且里面还有正统的玉皇大天尊,就是假皇冠诏,他们也是造反作乱。
反国家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何况他们是反天。一旦那些大罗金仙恢复元气打反击,就凭他们这几个功名成圣者,结局只能是永堕无间炼狱。虽然战争带有很浓的赌博意味,但钱再多,总是输得起的身外之物,可命谁都只有一条,元神一样只有一个。最可怕的死亡方式,真的是等死,所以东方古文明创造了四千二百刀的寸磔之刑,让受刑者在几天里遭尽身心摧残。现在的冯长生虽然没有被施刑,但心间的恐惧已经让其脊背发凉。困境,永远是傲慢者谦卑的理由。所以他低下语气道:“孝直有何见教?”虽然这个法孝直既不守法,也不行正,但他可是和郭嘉、程昱相提并论的特级谋士。固然是特级谋士,但在冯老爷面前,也不敢摆舍我其谁的臭架子:“坚垒于前,天庭未安。若玄天上帝趁虚而入弥罗宫,大事则去矣。—当下主公不若回归天庭,恢复宇宙秩序,广施福祉,使生灵、众神祗宾服,岁而遗忘前朝。”神的存在,便是香火的存在,一旦被扔进记忆的垃圾桶,就等于干干净净地消亡,连被回收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此计甚毒,但面前的宇宙至阳界,才是直接的威胁。所以见冯老爷欲罢不能,凤雏先生便道:“可加赏阿修罗诸王,说以利害,令其扼守,可保无虞。”冯老爷这才善其言,并一一照做。
弥罗宫政事堂:大耳垂肩,双手过膝的昭烈皇帝已被奉为上宾。但一听冯长生说让他做天主,他便即刻匍匐拜倒道:“皇兄宇宙人望,武德六界。备虽不才,愿为辅弼!请大帝即位!”昭烈皇帝其实大多数时候一点也不烈,他的人生前半段基本就是在颠儿,连说曹操曹操到的曹操都追不上,可见他趋利避害的本事有多高了。如果她入主弥罗宫,那他就是许都之刘协,成都之刘禅,而且以冯长生的傲气,恐怕要远超忠武侯,不输魏武王。固然权臣不一定都是奸臣,但被人拿来做幌子,半点不由己的感觉,又有谁喜欢?何况是当过人王地主的蜀汉烈祖皇帝。看着五体投地的昭烈皇帝,忠武侯在内的所有文臣,并没有一个去扶的,也没有一个提“天子姓刘,天亦姓刘”的诡辩之理。忠武侯固然贪权好名,但毕竟有一颗忠于昭烈皇帝的心,因此他不会想看见自己的主公,成为他人随时可以抛弃或毁灭的遮羞布。因此他也匍匐于地道:“大帝绝伦,宇宙无二。臣亮亦恭请陛下即位!”连以刚强著称史册的张将军和岳元帅都是随波逐流,况他人乎。所以三让之后,冯长生只能慨叹而言道:“非某之不终义,实乃群臣不令某终义也!”
凌霄殿:祥光未变,瑞彩依然,金碧辉煌如同数万年前一样。只不过九龙椅上换了穿黄袍的神仙,文武两班也大多是新面孔。山呼万岁之后,当然要等待新君大封臣功。但法孝直和庞士元写的《制书》开头却是:“尊玉皇大天尊为无上太阳大天尊;紫微大帝为无上上清大帝;玄天上帝为太清玄天上帝。”一番不花钱的文字,不仅来了个明升暗降,还有挑拨离间之意。“无上”及无上皇,太上皇的爹;而“太阳”就是宇宙至阳界,换言之就是让玉皇大天尊安分地就藩于彼。“上清”及上清境,为灵宝天尊所域,而“太清”及太清境,乃道德天尊所域。这一手比唐玄宗封封常清为范阳节度使更廉价,堪比曹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而后的文字便才是大封功臣:“尊未来仙为瑜伽上帝,加九锡,凌霄殿设坐;加昭烈皇帝为中天紫微昭烈大帝;加阴阳巡查使桓侯张飞为雷声大帝,执掌雷部;加太平教主张角为瘟篁大帝,执掌瘟部;加忠武侯诸葛亮为紫气中和真王,执掌斗部;加靖侯庞统为忠道大天尊左辅;加翼侯法正为忠道大天尊右弼;加威侯马超为太岁大帝,执掌太岁部;加顺平侯赵云为宇宙至中界炼狱王;加南郑侯魏延为宇宙至阴界炼狱王;加刚侯黄忠为宇宙至阳界炼狱王;加魏武王曹操为遐迩彼岸界炼狱帝君;加刚侯张辽为银河砂砾界炼狱王、壮侯徐晃为天汉水珠界炼狱王;加左慈、于吉为天师;加将军韦陀为金仙诸路兵马大元帅;加鄂王岳飞天威大元帅,肃卫三十六层天。”毕竟不知玉皇大天尊作何应对,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