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探的人还没回来?”
慈元殿中,东燕国主慕容明华提着长剑,从后面的国后寝殿疾步来到前殿大堂,问向堂中急得团团转的延福宫副使鱼泸。
之前听到远处的安元殿闹哄哄的,先后派了两名小太监去查看,至今没有一人回报,他刚刚在后殿隐约听到了一声长啸,这长啸,十四年前先国主驾崩时,内侍总管石忠也曾有过。
“陛下,老奴亲自去看看。”
鱼泸告罪一声,见国主烦躁的挥了挥长袖,赶忙退出殿,他很纳闷,之前的那两心腹小太监激灵的很,怎么办事这么不牢靠。
“嘿,这洪九可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严辅国扫了眼相隔十多步,相继被扭断脖子,栽在道旁矮竹丛中的一前一后两名小太监,心中大喜。
再转眼去看,二三十步外的慈元殿外,见他们一群兵丁杀气腾腾地闯过来,一刚出殿的老太监明显一愣,然后转身就往殿内跑。
“陛下,
有人闯宫!
有人闯宫!”
宫卫军一向在四面宫城和前宫值守,突然无旨擅闯后庭宫闱,鱼泸顿觉不妙,慌忙转身时脚下拌蒜,一个趔趄磕倒,忙手脚并用的爬进殿内。
“闯宫?
何人闯宫?”
慕容明华一声怒喝,起身离开御座,‘呛!~’地一声,拔出长剑,就欲去殿外看看,何人敢胆大包天。
他少时也曾于北境统军,后来十八岁被立为太子,又过两三年继位,长居深宫,已十六七年未入军营,安逸久了,早没了半点危机意识,此刻不仅不立即退避,还怒火冲头,要严惩元凶。
“慕容明华,你宠信妖后,任用奸佞,以至江山倾颓,社稷断绝,愧为一国之主!”
严辅国没想到慕容明华竟然没逃,还提着剑出殿,他踢了一脚匆匆领兵围住大殿的一旁骆太良,将这背主弑君的骂名让给了他。
“放肆!
骆太良,你竟然大逆不道,辱骂于孤,
孤要灭你九族!”
慕容明华一愣,险些气炸了肺,没想到,一向对他大表忠心,畏惧如虎的潜邸之时家奴,竟然敢悖逆辱主。
“还愣着干什么,
给孤将这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拿下!”
见一众宫卫只冷眼相看,一个个无动于衷,慕容明华这才一惊,回过味来,骆太良闯宫,是为了拿他来作为投效狼族的进身之阶。
“哼!
狼军已得白虎门,北城已破,
一个亡国之君,还耍你的国主威风!”
骆太良冷笑一声,一手持刀,一手取出两个药瓶,戏谑地对听闻后,脸色数变的国主慕容明华,讥讽道:“你若不想尸首异处,被乱刀分尸,我可以给你留些帝王颜面,喝了这鹤顶红,还以帝王之礼葬你!”
“怎么可能?
骆太如也早就反了?”
慕容明华脸色惨白,远望烽烟四起的北城,喊杀声果然越传越近,心神失守下,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殿内听闻的一众宫女,太监,个个吓得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的抱头逃窜。
“哈哈!
无耻叛贼!
卖国求荣的奸臣,又如何能决定孤的生死!”
慕容明华仰天惨笑数声,知道大势已去,但帝王的尊严让他怎能选择逆臣给予的死法,引剑就欲自刎。
“陛下!
不要!”
后殿听到动静,匆匆跑来正殿的国后杨玉见到后,不由惊呼出声,慕容明华听到背后心爱之人呼喊,持剑之手一抖,终是没下去手。
“当!~”
一声突如其来的金铁相击,火花四溅,便在慕容明华失神的刹那,一枚飞镖如离弦之箭般,将他离脖颈仅寸许的长剑,磕的又偏离了数寸。
一道黑影疾步冲上前,在慕容明华反应过来之前,长刀一挑,一股巨力传至剑柄,震得其虎口发麻,手腕一松,长剑立刻脱手而出,被那黑影轻易取走。
“好险!”
黄义暗道一声,他的袖箭在对付老太监石忠时都已射空,腰间还藏着三枚飞镖,刚刚慕容明华突然举剑的电光火石间,他忙捏了一枚飞镖甩出去。
正如严辅国之前所说,一个活的一国之主,比死的一国之主有用得多。
“陛下,您没事吧!”
国后杨玉慌忙跑上前来,拉着慕容明华的手,上下查看是否有受伤。
“洪九哪去了?”
严辅国小声嘀咕一声,朝身后扫视数遍,也没见到洪九身影。
他有些奇怪,这些殿后的狼卫都过来了,那个乌狼台的密谍,不是说国后是狼皇看上的人么,这个时候他怎么不在?
“哈哈!
我大燕立国五百二十四年,自太祖至今,凡二十四君,
却不想祖宗江山社稷,一朝毁于孤手!
孤,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慕容明华声音凄厉,面如枯槁,极力止住右手的颤抖,抚向国后那张为之痴狂了十多年的绝世秀丽面庞,眼中尽是无限柔情。
国后杨玉还没来得及梳妆,满头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如乌玉倾泻,又好似质地绝佳的墨缎,虽然已是年近三十,但是那张有若白莲般的素颜,却依旧十多年前初见那般年轻,那般吹弹可破,眼眸更是温柔如高山之巅的清泉。
“哼!
胜者为王,败者寇,
东燕既灭,我狼皇愿念当年情分,免你慕容明华的受降牵羊礼,再封你为安乐侯!”
黄义极为傲慢地瞥了东燕国主一眼,继而又对国后杨玉极为恭敬的躬身行礼,话锋一转道:“高贵的大燕国后,我狼皇陛下多年来一直对您念念不忘,愿纳您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我国后族云狼上部的皇后!”
“无耻之尤!
他金太极当年既然自毁婚约,为什么第二年还要来抢婚?
为什么这么多年后,又旧事重提?”
杨玉气的脸色通红,想起心中尘封多年那段往事,浑身哆嗦。
她还记得十五年前那年盛夏,明华还是太子,她还待字闺中,在邺都城外十里的曲水原马球场,遇见的那个自称来自北沧海外的英武男子。
那时的他们,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相遇,她的马受惊了,他如从天降,救下了女扮男装的她。他骑术了得,马球场上往来奔驰如风回电激,不住挥动球杖,所向无敌,连连洞穿对手大门,他们只三人,就打的对面的二三十名公子哥毫无招架之力。
她和他相爱了,明华退出,娶了老太傅曹家的姑娘为太子妃,可是大婚前一晚,他却突然不告而别!
她等了他一年,原本死了心,顺从其父意愿,入宫选秀。
明华虽已登基,却不愿她受委屈,不顾举朝反对,仍为了她废了德才兼备的曹后,三朝元老曹太傅因此气的一命呜呼,不少能臣大贤要么辞官归隐,要么远走他国,朝堂为之一空。
可大婚前一晚,他却又突然出现了,他告诉她,他不叫金太极,也不是来自北沧海外岛国的将军之子,他叫阿勒坛,是大燕死敌狼族的西院大王,也是狼皇的第四子。
他说,他想清楚了,她才是他的挚爱,他不再去争狼皇之位了,要带她回狼族,做西院大王的王妃。
这次她拒绝了,她得为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族着想,而且明华为了她成了孤家寡人,立后的诏令也已下达,她若逃婚,明华将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就在他失魂落魄欲离开时,夜闯府中的他被父亲发现,为了从府中护卫的围杀中救下他,她假装被他劫持,掩护他逃离了邺都,其实那一夜,他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别人不信,明华信,就够了...!
“金太极?
第二年?
自毁婚约?”
黄义他们几个暗卫,都有点瞠目结舌,狼皇阿勒坛跟杨玉,当年还有这一段?
这跟他们昔日在汪和统领那听到的秘闻,有些不一样啊,果然流言害人啊,他们差点自作聪明,办坏事。
“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哈哈,你们说的对,孤一亡国之君,还有什么体面!”
慕容明华这次被触及逆鳞,却没如过往那般暴跳如雷,他有些凄然的退后数步,喃喃自语,便在众人有些松懈之时,突然向黄义冲了过来,欲夺其手中之前抢走的长剑。
黄义反应很快,脚步连点横移出去数丈,慕容明华一下子抓空,就朝殿中剩下离得最近的中护军骆太良冲了过去,骆太良遇这突然发难一愣,右手挥刀就欲砍过去。
“哎呦!”
严辅国哪能容许慕容明华就这么死掉,疾步上前两步,一脚就朝前面的骆太良小腿肚狠狠地踢了过去,骆太良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左手中抓着的两个装‘鹤顶红’的瓶子,失手掉在了打磨的光滑如镜的地砖上。
“哗啦!~”
两个小瓶子有一瓶摔碎,另一个小瓶子完好无损,却好巧不巧的滚到了慕容明华的脚下。
“那是鹤顶红,一滴即亡,
慕容明华,你可别想不开啊!”
严辅国灵机一动,大喊出声。
果然,一心求死的慕容明华,想都没想,俯身就一把抓住那小瓶子,拔掉瓶塞,双目突然如炬的傲视一众叛逆和狼卫,厉声道:“孤乃大燕国主,君王死社稷,岂可受那金太极羞辱而苟活!”
“不要!”
国后杨玉话音未落,慕容明华就仰头一口喝净‘鹤顶红’。
“嘶~”
严辅国暗吸一口凉气,这种强效的蒙汗药,是他平日与那些三教九流瞎混时所得,寻常人一口就能睡上三天,这慕容明华竟全给喝了,就是一头大象,没个六七天也别想醒来,他可别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睡死过去。
“陛下!”
杨玉扑过去,抱住身子立马摇摇欲坠的慕容明华,哭泣道:“陛下,您走了,臣妾又怎可独活!”
“傻玉儿,
孤还是败了,
败给了金太极,
你...,
你...!”
慕容明华话未说完,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陛下!”
国后杨玉一声仰天哀嚎,拔下慕容明华头上发簪,就欲刺颈自戕。
“啪!”
黄义眼疾手快,早就防着她求死,一个纵身到她身后,抬手就敲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