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思玄刚过城门没两丈远便被人撞了下,撞得她胸口一疼。
她右手揉了揉最疼的地方,左手搀住那人,还没抬眼就感受到一批人向她奔来。
又要动手??
兰思玄微微侧头偷瞄了下城门附近的守卫,打算招手让他们帮个忙。
赵小年整个人跌进兰思玄怀里后,怔怔地看了眼眼前这人,她的外衣是最普通的款式,哪家店都有卖,但她掌下腰带的料子光是摸一下就知道这人一定不普通,而且这人是女扮男装,长得也好看,比官差更可能帮她。赵小年见兰思玄要松手,慌得牵住她的衣角,整个人往下跪,“救救我,救救我。”
“起来,起来!”赵小年比兰思玄矮半个头,又轻,兰思玄一把将赵小年拽起来,示意她站在逐日旁。
“喂!”小刀见赵小年躲在了一个少年背后,大喝了一声。他在胡家跟着管家干了好些年,他远远地打量了下兰思玄和那匹马,怕兰思玄是来大商客家的小公子,便没直接冲上前。小刀朝赵小年吼道,“丫头赶紧滚过来,不然等会吃更多苦。”
兰思玄扫了眼对面几个小厮,高矮胖瘦,参差不齐,左中右三个方向都来了官差,城门还有几个,这个事谈下去应该没什么大碍。她挺直背,扬声道:“她就是个小姑娘,做了什么错事,怎么这么为难她?”
“她毁了批上等货,这是我们绣坊的事。你少管闲事,把她交出来。”小刀原本看兰思玄空荡荡的外袍,以为他就是瘦,现在一听他清脆的声音,猜测是他年纪太小,吃的没跟上,光长个子了。而且细看兰思玄的打扮,更像是读书人。再者说他们管自己绣坊的事,巡逻队都没出手,他这个外人更是管不着,小刀不由多了些底气。
“不要,不要,我没有,不是我!”赵小年紧紧攥着兰思玄的外袍,在她背后低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兰思玄叹了口气,把手放在自己腰侧的小手上,轻轻拢住,朝对面喊道,“说吧,什么条件?”
“要么给钱,要么...”小刀瞄了下四周,巡逻队都已经走了,城门边的几个守卫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他看向兰思玄,粗着嗓子喊道,“就别管我们家事,少充英雄。”
兰思玄手心里的小手抖个不停,她心下一软,蹭蹭那手,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扬起胳膊要往对面抛去。
小刀眼睛一亮,有钱就好说,他也好交差。他的视线紧随着对面那人的胳膊移动,只见那胳膊抬起又放下,胳膊的主人颠了颠银子,朝他喊道,“写个字据吧。”
***
兰思玄跟着小刀来带到了一户宅子的后院门前,进门前她看了眼赵小年,把马缰绳递给她,“我就不牵着它进去了,你帮我看一下。”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南城门两个守卫,年纪大的叫白申,他朝另一个叫赵叶的使了个眼色。赵叶会意,默默跟着兰思玄进了院。
赵小年抠着缰绳,侧头看着门前挂着的灯笼,上面写了个胡记二字。她十岁就来到鄢都,之前在隔壁的黄记做工,一直呆在黄记在西城边的绣坊里。
去年中秋胡黄两家结亲,强强联手,绣坊生意越做越大。年前她被抽调到胡家后院,屋子里几个丫头和她不对付,总是找她刺。她一直跟着的黄姑现在统管胡黄两家后院的绣娘,她和黄姑说了几次要换回去都没成功。
“上次也是你吧。”白申一句话打破了墙角的静默,他对赵小年有些印象,年前下了场大雪,中街不好走,白申早起带着弟兄们铲雪,刚铲了两锹,便听到一阵嘈杂声,白茫茫的街那头有个红色的身影朝他们冲来,再一细看,就看见赵小年慌慌张张跑到他们面前,摔了个狗啃雪。
白申记得上次好像是说小丫头偷拿了少夫人的贵重首饰,小丫头躲在他们铁锹后,抱着铁锹不肯挪步。双方正僵持着,一个妇人跑来说东西找到了,不是小丫头拿的,让小丫头跟着她回去。
赵小年也记得这事,回去后黄姑便把她调到胡家后院。打那次之后,她就一直被屋里几个丫头针对。这次的货物和她没半点关系,八成又是那几个丫头搞的鬼。赵小年笑着朝白申点了下头,揪着绳子想着待会怎么和黄姑说这事。
“绳子可以绑柱子上,绳子里掺了软丝,别弄坏了,不便宜。”
赵小年吓得松了手,又赶紧攥住,讪讪地朝白申笑了笑。她沿着墙边竖的木棍一圈圈地绕着绳子,开门声传来,赵小年回头一看,黄姑和他们一起站在门前,冷冷地盯着她。
“姑姑。”赵小年看着黄姑,怯怯地喊道。一个深蓝色布袋打断了她的话,赵小年呆愣愣地抬头看着扔包的黄姑。
“你的东西。”
黄姑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赵小年捡起包裹,里面有她的绣袋,她的盒子,她所有的家当。赵小年死盯着放在最上面的荷包,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年,贵人已经赔了货钱,还给你赎了身。”管家看着傻呆呆站在那的小姑娘,他是看着赵小年长大的,半是庆幸半是可惜,“你从现在开始就不是胡黄两家的绣娘,你可以走了。”
管家朝白申拱了拱手,右手插着左袖口,向白申走去,“辛苦白爷了”。
“事情解决了就好。”白申朝管家摆摆手,让他不要过来,“我们还要回去,就先走了。”
不过须臾,墙下只剩下二人一马,中间还有立着根拴马桩。
“给!”兰思玄将字据和卖身契递给赵小年。
赵小年抱着包裹没伸手,低着头,不吭声,眼里蓄了好些泪水。
兰思玄捋直绳子,看了眼赵小年左脸颊的瘀伤,想起刚刚进院后的事情。
她先是见到了管家,管家和她说了个价,兰思玄正看着管家草拟字据,那位叫黄姑的妇人出现了,黄姑站在门边对着屋内说道,“这丫头不能呆在这儿了,下午把她卖了吧。”
屋里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管家沉声说道,“你想好了,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黄姑没吭声,兰思玄接过管家递来的字据,看着他从木盒里抽出张纸递给小刀,“下午带着小年去城西。”管家收回看黄姑的眼神,继续吩咐道:“过了五两就行。”
真的就这样要把院外那小姑娘卖掉吗?兰思玄也不知怎么了,抢在小刀之前抽出了那张纸,她从腰间掏出银子往管家身前桌上一放,“用印吧,人我也要带走。”
真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可当时掏银子是她心里的唯一想法。兰思玄叹了口气,收起卖身契,拉起逐日,“走吧,先去医馆。”
二人就近找了家医馆,大夫给赵小年搭了个脉,说她没内伤,就是长期吃少睡少,气血不足,今天又被砸,又摔跤,整个人有些虚弱,养段日子就好,大夫安排药童给抓了两大包药。
“每日早晚各一次,每次二两,生水煎服。”药童将药包递给兰思玄,“吃完了再来复诊一次。”
兰思玄领着赵小年出门,“刚刚他说的都记住了吗?”
“嗯。”赵小年点头。
“行。”兰思玄把药包递给赵小年,牵起逐日,“我送你回去。”
“回哪儿?”赵小年抱着药包委屈地问道。
“回家啊!”兰思玄侧着脸看向她,“你现在自由了。”
赵小年扁嘴,“我没家,我不是鄢都人。”
兰思玄尴尬地看了眼卖身契,回忆刚刚院里的细节,默默权衡着是将赵小年送回去符合常理,还是先安抚住她更稳妥些。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阵肚子叫打断了她的思考,兰思玄将药包系在马鞍边,“走吧,咱们吃饭去。想吃什么?”
赵小年早上跑得又急又快,吃再多都消耗了。可现在她真没胃口,赵小年跟在兰思玄身后想着自己攒了多少银子,都给兰思玄后可能还得做几年绣娘才行。忽地兰思玄身边那马长啸了一声,翘起马蹄撞向她俩。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