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第一场比试的是音。参赛者抽取表演曲目,自选乐器,奏上一小段,由五位裁判绕场评分,决出八位优胜者。这八位再自选乐器自选曲目,决出一二三等。
一位参赛者初选只须两位裁判评分即可,她俩便是负责跟在一位裁判身后记录评分,绕了一圈后,赵小年将字条交回罗威手中,回身走到兰思玄身边小声念道,“原来读书人也有不擅长却要硬来的东西,我本来还有点困,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刚刚有些曲目奏得确实提神醒脑,兰思玄掩面噗嗤笑了下,“嘘,回去说。”
罗威很快便按纸条上记录的分数整理好各参赛者的最终分数,并宣布结果。一炷香后,王野站了起来朝罗威颔首,扫视了一圈站在屋内的八人,“恭喜八位进入下一轮角逐。接下来,还请各位抽签并报上自己的参赛曲目”,罗威看了眼站在侧边的兰赵二人,示意她们开始记录。
八人站成一排,左右之间有约半丈的距离。赵小年捧着筹筒从左往右走去,兰思玄跟在她后面记下顺序与曲目,统计完毕后由罗威宣读,参赛者依次于堂前演奏。
“你刚抬头了没?看到了吧?”赵小年见兰思玄朝她走来,兴冲冲地压低嗓音问道。
“嗯?”
“抽签时我不是戳了你一下,当时我身旁站了个穿白衣服的,你可看见了?”
“第一位,苏敛阅,箫,《春日盼》。”
“嗯,先不说这个,听听曲子。”
赵小年见兰思玄弯弯的嘴角也跟着傻笑了下,回正头看向堂前,只见那位名叫苏敛阅的少年手持一柄长箫向王野等人作揖,还朝她微笑了下。赵小年心砰砰地跳,等这曲子一响,她心跳得更快了。
“小兰,你有没有觉得心里好”,赵小年看着苏敛阅那两个大大的酒窝,再配上他那一身,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半罐蜂蜜水一般,“好甜呀!”
《春日盼》这曲子吹得是春日风光,奏得是万物生长,本就是撩拨心弦的,别说赵小年春心萌动,兰思玄也觉得心里有只矫健的鹿在草原上放肆奔跑。只不过,今日的比试选这首有些许吃亏,好在他是第一首,也是开了个好头。
一曲奏罢,满堂喝彩。赵小年也跟着拍起了手,她见苏敛阅背手站直朝她笑了下,更是激动地将手都要拍红了。接着便是第二位了,奏得是《阳春白雪》。赵小年边听边揉着自己的掌心,往兰思玄身边挪了挪,小声问道,“该不会每个人都很好听,那该怎么决出一二三名呀?”
按规则,这八位里是要决出前三名后再行角逐,根据裁判给出的题目合奏一曲,评出一二三等。兰思玄捏了捏那红通通的小拇指,“这你就别担心了,等会鼓掌时少用些劲,不然晚上没法吃饭了。”
“第六位,赫连知,马头琴,《沧浪》。”
赵小年看着那位穿着打扮明显与众人不同的赫连知,今早一进屋时她便注意到这人了,一直没来得及问,现在可算是有机会了,她侧头悄声朝四儿问道,“他是外邦人?”
“荣留三皇子”,四儿比了个五的手势,“听说人可厉害了,院里去驿站收集信息时,他可是五项都要报呢。”
“哇,那他岂不是全能”,赵小年朝赫连知望去,他长得高大威猛,再加上穿了身繁华的皮衣,不像是读书人的打扮,赵小年心下还不是有几分不相信的,她眨巴了下眼,“这我得好好听听。”
前一段听得赵小年便有些疑惑,她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么熟悉?”
又听了一段,赵小年还是忍不住嘟囔道,“真的好像听过?!我没见过这乐器呀,在梦里吗?”
是的,在梦里。
兰思玄站在一旁发呆想到。昨夜她回房躺下后,想了会风明宴的事。下午在青言堂逛了一圈,院里不缺人手,罗威让她俩帮忙自是有人指点。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兰思玄觉得不解,她翻了个身,刚闭上眼便听到一阵琴音,弹的就是《沧浪》的前段。
抚琴的人坐在一勺池旁,兰思玄倚在窗边便能看见。那人穿了件青白色外袍,坐在蒲垫上,肆意地拨着弦,琴音随着眼底的月光流淌进兰思玄心里。
日子暖了,月初兰思玄搬了两盆柰花进院子,花儿冒出些嫩头,沁人心脾,兰思玄闭上眼,长呼一口气,花香快速地渗入五脏六腑,穿过她的全身血脉,浑身舒畅。
一曲弹毕,那人便离开了,可兰思玄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她在想念,她很久没听到这首曲子。说来也奇怪,昨晚那首和现在这首都只有前段相似,后段与她之前听的都不一样。昨晚的后段是悠扬婉转的倾诉,现在这首的后段接的是粗犷欢腾的庆贺。
“我感觉我好像骑着马在草原跑了一圈”,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这曲子的赵小年在听到后段后,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这曲子她应该是第一次听,听得她有些心潮澎湃,“好想再跑一圈。”
兰思玄中止思考,笑了下,“怎么样,一二三名好选吗?”
“嗯,这个人”,赵小年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厉害。”
“不过”,赵小年看向剩下的参赛者,声音里藏着笑说道,“还有人呢。”
“是啊”,兰思玄眼神看向那位参赛者,嘴角弯弯,“真正的对手还没上场。”
很快,赵小年的白衣服终于要上台了。
“第八位,陈朝羽,琴,《杀破狼》。”
一曲终了。
“哇————!”,众人都没鼓掌,赵小年举着手也不敢拍,只是张着嘴巴哇了好长一声。
“气势磅礴”,某位夫子拍了下桌子。
“对对对,气势磅礴”,赵小年小声嚷道,“我,我,我刚刚好像真的看到了千军万马,还有人在敲战鼓声,还有人扛着旗子迎着风在挥舞。”
“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李贤忽地从她背后冒出来,仿着台上裁判的语调,“弹得不错,一等。”
“你怎么这时候来?”赵小年瞟了眼李贤,她有认真看过青言堂围着的这群人,李贤绝对是刚刚才到的。
李贤朝赵小年伸了个懒腰,忍了个哈欠,“这时候才精彩,这么好的天气,自然要睡一觉,赶在对决前来就行。”
赵小年皱了皱鼻子,打算反驳他,还没开口,李贤便将她板正,“来了来了,终极对决来了。”
最终决赛的是苏敛阅、赫连知、陈朝羽。他们可继续使用上一场的乐器,也可换一种。在堂前站定后由王野宣布考核主题,三人自由发挥合奏一曲,最终评出一二三等。
“哟,真的换了琴”,赵小年随着李贤的话语往堂前看去,那三人面前都摆了张矮几,四儿等人正将乐器抬到矮几前,她觉得李贤真是大惊小怪,“苏公子也换了呀,咦,他们三选的都是琴?”
“为什么他也换?”赵小年用下巴指了指陈朝羽,这人上场使得就是琴,换一把有什么意思呢?
“刚刚他用的是五弦,现在这三把琴是院里的,都是七弦”,李贤双手环抱胸,看着场上坐着的三人,嘴角上扬,“换了才公平。”
“哦”,赵小年似懂非懂地应了声,转头看向王野,“不知道等会夫子会什么题目?”
“还能是什么”,李贤挠了挠自己的前额,“无非家国情怀、大好山河、天下苍生这几样呗。”
赵小年右耳朵听完李贤推测的老三样,左耳朵就收到王野的闲聊,“各位请看,窗外有只小雀停在树梢上鸣叫,不如就以此景为题,合奏一首。”
“咳咳”,李贤干咳了两声,他的左半边脑袋能收到了王野瞥来的目光,慌得他憋住气站直,一动不动地开始听合奏。
三人听完题目后,坐在矮几前交换了下眼神。苏敛阅起调,弹得是踏青小曲,窗外小雀配合着扑腾了下翅膀。赫连知紧随其后,挑了个凄厉长调,寒风凛冽,雀儿呆呆地站在树梢上,退一步是三月细雨连绵落枝桠,进一步是苍茫大地何处是归途。
“嗡——”
陈朝羽拍了下琴面,右手一抹,千万只雀儿冲出树林朝小雀涌来。小雀欢叫了声,扑着翅膀向同类飞去。赫连知抬眼发出长箭,咻得向小雀射去。苏敛阅避闪不及,雀儿左翅被刺,跌落草地。天降大雨,雀儿在泥地中发抖,陈朝羽这场雨将它满身血污洗去,也将它彻底冲醒,苏敛阅护着雀儿在雨中蹒跚而行,忽地一阵狂风吹过,雀儿哀啼一声跌落山崖。
苏敛阅诧异地看向起风的陈朝羽,却见他清拨几下,将赫连知唤来的那只山鹰重重击下深渊。雀儿早已不在,苏敛阅无法,只得勾起琴弦,与陈朝羽一起,为雀儿寻个归魂好去处。
一曲终了,赵小年呼出一口气随意往窗外一看,小雀听也未听完,早在中途便飞走了,只剩下在风中晃动的树枝。
陈朝羽胜,苏敛阅次之,赫连知第三。
赵小年听不出雀之一生,只觉得三人弹得都不错,荡气回肠,热切地随着众人拍手,李贤看见她泛红的手掌心,轻巧丢了句,“少用些劲。”
“别人弹得好,还不许我鼓掌呢”,赵小年回嘴道。
“那就留点力气”,李贤按了按指关节。
“该我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