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到最后一口,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怀孕了。”她说。
我的最后一口,终于没吃进肚子里。
喷出来。
太出乎我的意料。
有些懵。
这句话有些熟悉。
对,一开始认识她时,就是因为她怀孕了。
这再一次怀孕……
这意味着……
大脑急速运转。
“你是说,我的?”我小声问。
她郑重的点点头,似乎是我闯祸了。
内心居然有些小惊喜,原来成为父亲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立马又觉得,这样让我轻易地做了父亲,岂不是太偏宜我这条单身狗。
我还没有房子,没有婚姻,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
我咽掉最后一口汤。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在电话里给我说?”我问。
“我想看看你的反应。”她盯着我的脸。
我立马脸上荡起微笑。
“老实说,我挺高兴的,可是……”
“我就知道会有可是。”
“我是说,这个孩子……”
“你想要?”
有些迷茫。
老实说,一开始,确实有些个小兴奋。
但是,想到那个男人,这个孩子,如何避得过他?
“这个孩子要不了,所以,你还得再陪我去医院。”她叹了一口气。
始于陪她去医院,去打掉别人的孩子。
终于再次陪她去医院,打掉自己的孩子。
似乎是一个圆圈,我从起点出发,又回到出发点。
她的叹气声,引发了我的心伤,冰凉的感觉浸透全身。
一个男人,保护不了女人,保护不了孩子,与废物有多远的距离?
无钱,无权,无势的男人,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我在悲剧中,做了这么久的主角。
我前面的人生,是不是白痴般度过。
为什么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两手空空。
“明天或后天,我们去医院吧,越早越好。”她拉住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
除了点头,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明天还是后天?”她问。
“我想想,再给你电话。”我摸着她的长发。
那天的饭菜,其实也没有什么味道。
默默的付了款。
一路无语。
那天,失眠到深夜。
却在天亮时,迷糊过去。
我梦到我和她跪在那里,那个男人一脚踢向了她……
我一下子惊醒。
仿佛耳边传来了她的惨叫声,如监狱里行刑的场面。
我一思虑过度,就会做恶梦。
天竟然还没亮。
终于捱过一段时间,迎来了第一束阳光。
起身去上班。
初晨冷列的阳光里,路边的一个小男孩,在广场上踢着球。
忽然有一种想要上去抱抱他的冲动。
人生走了这么久,生平第一次对孩子有一种无名的亲近感。
而之前,既使看到一百个小男孩,也不会引起一丝波澜。
我的孩子,几年之后,也会是如此般可爱吧,傻望着的我,有些想入非非。
想到那个男人,那个不能出世的孩子,她看我的眼神。
大脑一片凌乱。
接下来两天,我又做恶梦。
每次都是,他以各种的方式,杀向了她,她躺在血泊里。
几乎要疯掉。
我几乎不能再等下去。
拨通她的电话。
她“喂”了一声。
好,还活着。
“我们什么时候去?”她问。
“晚上出来吧。”我答非所问。
没有声音,许久。
“好吧。”她似乎有气无力。
“那,我下班后,我们去小树林?”
“嗯,你下了班就直接过去吧。”她说。
“嗯。”我挂掉电话。
我发现,她的声音,就是给我一种莫大的安慰。
开始盼夜幕降临。
急速地送完手里的快递。
抬头看天空,有一抹云彩,羞红了脸。
再次来到小树林。
我走到我们常去的那个房间,却听到里面有谈话声。
站在门口细听,却是别的客人。
她去了哪里?
再一次打通她的电话。
“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扭头,看到她在隔壁的隔壁。
招手。
“来晚了,只有这一间空着。”她微笑。
她瘦了,脸上的骨头露出来。
我有些心痛。
在不见的这几天里,为何如此消瘦?
她已经点好了菜。
一大盆的酸菜鱼,红色的辣椒油红艳得很。
这真是个能吃辣的女人。
我抱住她。
几天不见,是如此的相念。
“这几天,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我们好像说的不是一个主题。
“你怎么瘦了?”
“开始有妊娠反应,吃不好饭。”
“吐吗?”我问。
“没有,别以为都像电视里的那样,我只是很难受,不吐。”
“那天你还吃了一大碗拉面。”
“我只想吃酸辣的,别的没胃口。”
“有没有可能,我们把孩子留下来?”我问。
“怎么个留法?”她睁大眼睛。
“让他认为是他的孩子,让孩子生下来。”
“这一段时间,我和他一直没在一起过。”
“今晚就喊他来?”我有些心痛的卑鄙。
她望着我。
“他既便来了,然后,既便认为我怀了他的孩子,也不一定要,很可能,他就没打算跟我要孩子。或者,既使孩子留下了,那也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你的。”
“我只要这孩子能活着。”
“如果,他根本不要这孩子,而是让我去打掉呢?”
我崩溃了。
“我不忍心让你一连打两个孩子,太伤身体。”
“有别的办法吗?”
我捂住脸。
“我们以后,还是可以要孩子的。”她安慰我。
“跟他摊开吧,说,你爱上了别人,有了别人的孩子。”
“你不怕他杀了我。”她眼里闪出泪花。
我一下子抱住她。
“离开他,我们逃走。”我说。
“逃去哪里?天涯海角?”
“你愿意跟我去天涯海角吗?”
“你就是我的天涯海角。”
“我们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这不是过去,现在有身份证,一查就查出来我们去了哪里,既使逃到天涯海角,他早晚也会找到的。”
“用假身份证。”
“你想这样,在阴暗中过一生?”她的语言,更让我心伤。
“吃酸菜鱼吧。再不吃就凉了。”我抹了一下眼角。
我把酸菜鱼端到她的面前,给她盛了一碗。
“白天保姆还在吗?”我问。
“在。”
她呼啦地吃着,一会儿满头大汗。
我拿起纸巾给她擦着额头。
她的手机响了。
上面只有一个字,“刘。”
“他?”我指着手机。
“嗯。”她示意我不出话。
“晚上我9点回来。”
“好。”
“你冰上一瓶酒。”
“嗯。”
“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谢谢你。”
“你不问是什么吗?”
“你还是给我一个惊喜吧。”
“好吧,等着我。”
她挂上电话,看着我。
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的心情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