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婉婉也呆滞了几秒,大脑使劲运转消化他说的话的涵义,那意思是说……他不会揍她?甚至更不会杀她咯?那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不都是臭氧层子了?那她不是很无理取闹?她于是急忙给自己找借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那个什么黑什么社会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顾家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怎样嘛,就算他一两个月会回雪城一趟,但谁都知道雪城社团的事情都是顾成硕在负责,和他没啥太直接的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那听不懂人话的小动物,顾晓风连气都气不起来了:“整天胡说八道什么?顾氏搬到帝都来是为什么?顾氏在帝都叫‘义和’不叫‘忠义’又是为什么?雪城家里的社团我自己撒手不管全交给顾成硕又是为什么?”他一句接一句地质问着,手指头就一下接一下地戳在齐婉婉的脑门上,“我不想我的家人我的后代继续提心吊胆地走**等着有一天被人杀了,我要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当商人,堂堂正正地赚钱过日子你懂吗?”
虽然还是很想腹诽你老婆根本不能生……但是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顾晓风想要一个后代是分分钟的事儿,大把女人排队等着给他生。但是,他这样一说,岂不是将她齐婉婉当成了一个笨蛋?
见齐婉婉终于彻底灭火没辙了,他重新又坐回沙发戳了戳她已经出了个红印的额头:“蠢死了!”因为这么点破事就闹着回家,这……他突然失语了。别的夫妻有矛盾了老婆闹着要回娘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以她这种常常犯二的生活态度若真是有娘家在的话,恐怕早跑回去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她又不是司徒超楠,这里是她人生地不熟的帝都,她的父母也早就不在了,除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江城老家之外再没有什么地方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行了。”他无奈地说道,“赶紧把你头发擦干净,我地毯都湿了。”
这句话表示此事揭过不提了?
齐婉婉乖巧地又去拿了一块大毛巾擦着头发,一面小心地偷看他的脸色,果然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威胁她如果下次她还敢偷跑会怎样,她于是一面又仔细回想方才他的话。将头发擦得半干不湿,她又怯怯地小步挪动到他近前,见他正在翻阅方才那本看着看着就扔到一边的杂志,一面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一面又因为他的雷声大雨点小忐忑不安,总感觉他还有后招。
他再度抬头看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面上波澜不兴地问:“还有什么事?”
见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没有再生气了,她又有些小得寸进尺,但终究还是没敢再度谴责他动不动就打人的暴-行,于是咬着嘴唇又转身打算退下了。
“等等。”他见她要退后了,又叫住她,“过来过来……”
像叫莱温斯基的语气。
但她不敢有任何异议,于是又乖乖回来听训。
他将膝上的杂志再度放置一旁,拍拍沙发的另一侧示意她坐过来。
顾晓风穿着衣服的时候虽然也有可能擦枪走火,但总比不穿衣服的时候安全许多,她看着窗外晴天白日就安心了一些,果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从来没给你讲过家里的事?”他问。
她眼珠转了转,家里的事?莫不是说雪城老家?顾家的佣人管家偶尔也会提起,但非常稀少,除了知道家族里大部分姓顾的亲眷都还在雪城老家照顾社团运转或者经营那边的商业机构之外,她就只知道一个顾成硕——连照片还都没有亲见到。
见她摇头,他也叹息了一声。家里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但雪城老家的事情他向来也不打算对外人说,像文怡阿兰那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社团也混过一段的知道更多,甚至连管家这样为顾家服务多年的知道的也不少,但他从来没有打算让司徒超楠知道这些事情,他本来就不打算管黑-道的事了,所以才彻底将权力下放给顾成硕。
齐婉婉刚来的时候,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那边的事情,第一是没有必要,第二是就按司徒超楠的惯例罢了,反正都只是他的挂名老婆,所以家里的人是故意不跟她提起的,就算她主动问起也不会透露什么出来,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吉娃娃虽然是鱼脑人但是钻牛角尖的本事一等一,她不清楚自己的真正状况所以才遇到事情会凸槌,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人跟在她身边随时给她纠错,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要和他共同度过,有些事情她早晚都要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免得她到时候又捅了什么大篓子他就算气恨得要命又不知道该如何惩罚,就说今天的事儿,压根不关她的事儿,一边看着就完了呗,她反而气哼哼地落跑了……
“那我今天跟你仔细说说,不懂的你就问我,我只说这一次,之后都不会再提,因为那部分是我以后都不打算要的。”
他的态度很诚恳,很严肃认真,但是这一句话已经让齐婉婉听不懂了,什么叫“不打算要的”?可是第一句都没听懂是不是有点打脸啊?就算他说了可以让她问,真问出来搞不好这货会直接扒光她收拾一顿然后转头忘记方才说过要告诉她很多秘密的事。她虽然明知道这个世界上的重要规则——知道得秘密越多死得越快,但她还是很好奇很想知道。
见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傻样子,他有些无奈地笑笑,摸了摸她微微潮湿的鬓角与脸颊:“顾家是早先抗战时期抱成团的,当时都是北方的农民,你知道那时候东三省的局势不好,如果不抱成团会死得更多,可以说早期……”说着,他竟然笑出声,“早期我们家的祖上都是游击队出身。但解放后那些年风风雨雨也挺多,因为早先都是一起打过鬼子的过命交情,顾家出面组成了个民间组织维持当地治安,同时成立的地下秩序,当时一起的除了顾家还有北方的几个大姓,但因为是顾家为首,其他几个家族后来或者自然或者人为地都寥落了,渐渐地大家都只用‘顾家’来称呼社团里的人。说白了那些家族的人虽然也和我们家一样成为新团体的成员,遵守同样的秩序,维持社会治安,但因为不同姓肯定隔阂就大,渐渐地被顾家人排斥出局,就成了现在基本的出行。”
连自己祖宗的坏话都说,她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或者自然或者人为”这种话,他倒说得很自然。
“那时候经济混乱,南方下海经商的人比较多,北方是重工业基地,发展落后比较贫穷,基本还是靠拳头讨生活,爷爷兄弟八个一起打江山,只有我爷爷顾二虎有本事镇得住下面的人,其他兄弟也都臣服。按道理说后来家族产业应该交给我爸爸顾渊,或者是大爷爷的长子顾江、次子顾河,当时下一辈里只有他们三个成年了,但是我爷爷慧眼识人,看中了我妈周曼娴。我妈是商家女,嫁妆丰厚不说,她没成年就打理家族生意软硬兼施,我爷爷虽然和兄弟一起走了**但如果能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谁不愿意?所以我爸娶了我妈,然后让我妈接管了家族的一切产业。那时候就引起了一阵大混乱。”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忧郁,“其实我爸是个很浪漫的人,我妈则比较务实,他们俩的婚姻算是个悲剧,也是我妈当时被我爸迷住了,又被那几个老狐狸一阵忽悠来当了顾家的苦力,嫁过来才知道我爸中看不中吃……”
齐婉婉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
“当时北方人大多靠力气吃饭,偶尔有往南走的,但很少,北方的民间社团有很多,顾家在其中只能算是二流的,但因为我妈带着嫁妆过来又开始努力发展商业的缘故,虽然社团混得不咋样,但每年赚的钱可以把其他社团甩出八条街。北方人硬气,很多赚钱但缺德的事情不做,不光是我们忠义和,其他社团也大多如此,像我们的三不准都是针对人性危害最大的恶行来说的,软货是相对火器那些硬货来说的,就是你们说的毒。我们不经营毒,也不提供消遣毒的场所,因为这些东西会让人丧失理智,无法保持自己的本性,在当时的北方,如果有一个社团为了赚钱做这种生意,其他社团会明里暗里抱团挤压他们,甚至彻底打垮他们。俗话说笑贫不笑娼,穷人多,卖肉也不奇怪,但是不自愿的就不同了,至于吃里扒外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然后说说社团后期发展。”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茶盘里的杯子,她急忙见机行事去倒了杯温水给他。
“当初拼命讨生活是没办法,为了活下来只能竭尽全力,但顾家渐渐尝到不用那么拼命也能获得大量利益的甜头,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谁还乐意刀里来火里去?而且爷爷辈的年纪都大了,也没剩几个了,我父亲那辈的有人不愿意继续走黑-道出国念书之后找到机会干脆全家移民,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贪图安逸,爷爷们商量过了,今后家族朝正当商人方面发展,但毕竟那些老手足们也跟在身边数十年不能直接撇下,所以成立了忠义保安公司给他们养老,还有其他我母亲名下的产业里都安插了一些上年纪的老功臣。但这些年纪大的安顿好了,年轻的希望冒险上位是无法阻止的,就算我们开公司经营买卖每年赚大量的钱,但那些都是我们顾家的不是那些外姓小兄弟的,他们想要大把捞钱只能沿着老路子打拼上位,所以社团里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洗白上岸,一派支持延续社团血脉。这个时候龙腾社闹内讧,安定堂暗中搅局,北方大乱的时候我们忠义和也不能独善其身,趁社团无暇闹腾的时候我妈开始发展南方的产业,在帝都和沿海都置办了不动产,还开了公司,然后我就来了帝都,帝都所有的产业都叫义和,和雪城的忠义大厦完全不同,那是因为我们是白,他们是黑。”
齐婉婉心中一惊,将自己的家族分成两份,泾渭分明,这难道是壮士断腕的节奏?难怪他说“不打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