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婉婉很忐忑。即使是被顾先生训斥了好几次,但结果她还是会紧张得东摸西摸,最后拽到他的袖子,她也知道不应该,而且他正在开车这很危险,但是她紧张,真的很紧张。
她的双亲很早就不在了,虽然还有一些不远不近的亲戚,但因她本人不擅经营人际关系的缘故越来越疏远,和朋友相处也差不多,她的性格被动,别人对她好她会对人加倍,但是如果别人稍微疏远她会很知趣地躲到更远,结果就是独来独往惯了。
习惯了孤独并不代表享受孤独或者讨厌热闹。她不习惯热闹,更不习惯去往一个有着听起来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父母的家庭,更紧张的是怕穿帮,毕竟她也不是本主。
顾家占地非常大,从门房开进去将近15分钟才能到大宅,而司徒家也不小。他们家住军区,外面有岗哨,中间有抽检,到高级家属区的路程比顾家还远,这让第一次离开顾家时候还没来级咋舌的土鳖现在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顾晓风下了车,打开车门看着死赖在座位上不下来的齐婉婉有些好笑:“我帮你解安全带?”
齐女士瞅瞅静谧的家属区,感觉这里的格调和气氛异常压抑,虽说在顾家有顾晓风这种变态在她会觉得一脚迈进鬼门关,但到了这里她的野兽直觉却告诉她还不如回家算了,至少还有一只脚在人间不是吗?
顾晓风懒得等她做完思想斗争,干脆真的弯腰替她解下安全带。他一路上看得清楚,齐婉婉选的是一套非常保守的衣裤,大概这套在司徒超楠的衣柜里也是非常罕见的,平日里她在家都穿睡衣或者便服,如今才看出来她选衣服的款式,果然和调查报告里面的一样,齐婉婉本人就是个很普通的土鳖宅。
他强行将“妻子”从车里拽出来,看着她好像走路都要顺拐的样子觉得真是难成大器,自己还得额外给她鼓劲,说真的,选这么个合作伙伴也许真不是好主意,毕竟,她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传说中猪一样的队友。
“你放心,她和她家人的关系很差,非常差,比我和她的关系还差。”顾晓风安慰了一句,“而且今天的见面重心在我不在你,你只要听人家问你什么回答就是了,不知道答案的就闭嘴装不想说话,反正你受伤了又失忆也没有人会过度关心。”
他的前一句极大地安抚了齐婉婉的情绪,但是后一句好像有哪里不对。
司徒爸爸已经退下来有年头了,不过领导派头还是没变,那个气场让齐婉婉一进门就莫名想立正敬礼,虽然她根本不会敬礼。司徒妈妈看起来年轻得多,而且很会打扮很精明,就是那种描眉画眼看起来虽然不风尘但绝对女强人的形象,当然女性的政客多少都在齐婉婉的心里没有留下过好印象,电影里这种女角色一般都是最终幕后黑手,男主角最后要和她单挑的。
她努力地想带入父亲和母亲的情感氛围,但张了张嘴却莫名地被两个长辈的王霸气场给压迫没了声音。
“爸,妈。”顾晓风抢先点头笑着打了招呼,眼睛眯成弯月牙,但攥住齐婉婉的手却捏得死紧,一面拖她往里走,一面用力捏她的手示意。
“爸,妈。”虽然她不太确定顾先生是不是让她打招呼的意思,但既然这么疼肯定不是调~情的意思,她还是能理解一半以上的。
“小顾来了啊!”司徒爸爸淡淡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但马上板正了胸膛恢复庄严肃穆的模样,司徒妈妈倒是笑得春风和煦,一面让过女儿女婿,喊人来端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婉婉觉得父母两人的眼睛只在顾晓风身上转悠,对自己似乎视而不见。
退下来之后司徒爸爸的勤务兵已经不在这里了,家里现在只有一个保姆在帮忙,不过他本人没什么怪毛病,吃饭也好伺候,平日保姆就是收拾一下家务,做做饭,没有其他繁重的工作。司徒妈妈工作的缘故常常不在家,房子也不大,因此家里习惯了冷清,顾晓风和司徒超楠一来,尤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女婿顾晓风和习惯了左右逢源的丈母娘陈纱一聊起来,客厅里就有些吵。
司徒爸爸虚应酬了几句就上楼去了书房,齐婉婉坐在顾晓风旁边看着娘儿俩唠得热乎,只会干瞪眼。
“挺长时间不来了,爸没说几句怎么就上楼了,我去看看爸爸。”顾晓风也虚应了几句,打算和岳父先探探虚实,钱是一定要给的,但怎么个给法,给多少,这个狡猾的老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相对还是从军的岳父心眼儿更少点,话更好套。他说着,反手拍了拍齐婉婉的手,顺便将她拽着自己上衣下摆的指尖扯开:“你陪妈妈聊会儿,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母女两个该有点私房话吧?我先回避。”
“诶?”齐婉婉傻眼了,抬头看他要走,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拦。
“乖,你受伤这些天不是说想妈妈了?我一会就回来啊,乖!”他说着,顺势又将她伸出来的手拍了下去,转身也上楼去了。
不带这样的!方才是谁说她和父母关系不好,没什么好说的?这还带主动找机会给她穿帮的?他其实就是想她死吗?那在家里直接弄死她不就好了,何必来这里提心吊胆的,死前还要受煎熬?她看看他马上消失不见的视线,又转头看看正冷冷瞪着自己的“母亲”,恨不得立刻也拔腿追楼上去。
顾晓风一走,陈纱也整了整坐姿,放松了肌肉,将肩膀和腰身倚靠在沙发背上,这小滑头,每次和他说话都要打12分的小心,还要用战斗姿态,真是年纪大了不饶人,就打了这么一会机锋竟然隐隐地感觉很累心,真是个小狐狸成精,她平日里和那些三教九流的打交道也不过如此吧?年纪轻轻的就有这样的功力,也不知道和他结亲到底是她英明的体现还愚蠢的体现。转头看向呆愣愣的女儿,她忍不住用鼻子哼了哼气,想到之前被采访时候问到的尴尬场面,她真后悔当初怎么不趁她刚下生就一把掐死了呢?
“妈~”气氛尴尬,俩人坐在对面,顾晓风都放了话,她也不可能空坐着,只要想办法溜边随便说几句混混,千万不能谈到实质问题,不然容易穿帮。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对方的语气很横,很气愤,一句就将话顶了回来。
她也大约知道“母亲”的气愤来源,缩了缩脖子,终究不甘不愿地说了句:“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那样了。”她想,万一本主回来了继续作,那也不关她的事,不过她本人是肯定不会像本主那样乱-搞-男女关系了。
“少给我耍花腔,你答应我的事儿呢?”陈纱用力叹息了一声,不满地从口袋掏出烟来,才想起来这是在家里,于是又重新塞了回去。
她转了转眼珠,这……她哪知道本主答应了母亲什么事?
“我问你话呢!”显然母亲不打算给她混过这个问题的机会,连一秒都不等,继续不断追问,“怎么样了?他怎么说的?是不给还是不给那么多?还是你干脆没跟他说?”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热,眼泪或者汗水都要出来了,一面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看,救星都不来。
“哼!司徒超楠,我的好女儿!”母亲的语气很怪异,分明不亲密却挑明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亲子关系,“莫不是你嫌拿得少了,管他要太多所以他不肯?”
齐婉婉:……
“啪!”陈纱一掌用力拍在茶几上,怒目而立:“说好了我6你2,什么都不做光动动嘴皮子拿的也不算少了,我们是亲娘俩你就这么算计我?”
“妈!”楼梯上的身影还没出现,但是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刚才忘记了,瞧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光顾着寒暄,把正事儿都忘了。”顾晓风一边笑着下楼,春风拂面似的表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支票夹,走到茶几跟前开始写。
“晓风,你看你,还这么客气,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的?”陈纱的脸就好像川剧一样立刻变了,也被那阵顾晓风带来的春风吹过了似的,仿佛刚才地主夺佃般的态度变成给神仙上香,笑容堆满了脸,而顾晓风笑起来至少还能看见一线眼仁儿,可她的眼睛已经连条缝都没了。
“说的也是。”顾晓风边笑边应,将写好的一张撕了下来,递给岳母:“阿楠伤了头,有些事儿记不太清楚了,本来都写在记事本上了,结果来的时候着急忘记带了,她也就忘了提醒我。”一句话将齐婉婉的窘境遮掩了过去。
“哦,真是的,怎么伤这么重啊?都不记得了?”在收起支票前陈纱仔细地看了一眼,对上面的数字异常满意,于是此刻终于想起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哎哟我看看~嗨,你们小两口真是让人不省心,动不动就闹,看这回闹大了吧?电话里还瞒着我,我就以为是往常那样的小伤都没当回事儿。”她收好了支票,一面拽起齐婉婉的胳膊,自己也凑过来看她额头的伤口,“哎哟,这么大的口子,没少流血吧?是不是得留疤啊?我们家楠楠最怕破相了,可怎么好?”
齐婉婉愣愣地看着陈纱的变脸,一时无话可说。
“没事儿。”顾晓风轻笑,伸手在她额头上抚了一把,“好了多少也得有个疤,不过现在的祛疤药多着呢,容易。再说……”他斜乜呆瓜一眼,继续笑,“我倒巴不得她顶个疤,也好长点记性,下次再闹之前先想想。”
“看你说的。”陈纱也忍不住笑道:“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留疤了多伤心?”
“真没事,妈。她就算缺胳膊少腿的也不怕,又不用嫁人,反正都是我们顾家的媳妇。”
“你呀,嘴巴就是甜。当初我们楠楠还不就是被你这嘴哄的?多少人追都追不到呢!不过这么好的女婿我和她爸也省心,平日小打小闹磕磕绊绊的过日子常有,但大体还是亲密着呢,看着你俩好就比什么都强……”
齐婉婉看着俩人唱大戏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哈哈呵呵笑得越来越愉快,才慢慢提炼出今天晚上的中心思想怕是那张支票吧?
她想笑,尤其是这俩人说的话,其实充满了笑点,但不知道为何,她却笑不出来。“呃,我去看看爸爸。”从方才母亲坐过来开始就一直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坠得她肩膀歪了半天都有些发酸,她勉强抽出了胳膊,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客厅。
当然陈纱不会介意女儿说什么做什么,今天她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心情甚好,而且有这么个会唠拜年嗑的女婿陪着也总比木头似的哑巴女儿强。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儿和平日有什么不同,反正娘俩平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